()冬寶此刻頭腦漲疼漲疼的,從她前生今世兩世為人的經驗來看,絕對是發燒生病了無疑,也許是上午在太陽地下跑的中暑了,也許是前一段累的太厲害,這兩天歇了下來,病就上來了。不管哪一種原因,冬寶現在都難受的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李氏抱著女兒氣的要命,舉著菜刀一副要和人拼命的架勢,把前來擺架子說教的宋書海和他媳婦攆了出去。
宋書海和媳婦只顧往前奔命的跑,跑出冬寶家大門外好幾步才停下來,心有余悸的看著門口舉著菜刀的李氏。
星光下,李氏高舉著菜刀,滿臉憤怒,紅通通的雙眼噴著火,瞪著宋書海。
宋書海自認自己躲到了安全距離,指著李氏底氣不足的罵道︰「瘋了,真是瘋了!」
「滾!滾!這是我家,你們都滾!」李氏罵道,因為生氣激動,話都說不囫圇了。
宋書海悻悻然的還想罵兩句,就瞧見李氏重重一扔,菜刀打著旋朝自己飛了過來,嚇的他後退了兩步,菜刀就直挺挺的插到了腳邊硬邦邦的土路上。
要是他沒後退,這菜刀如今得插到他身上。
宋東海媳婦尖叫一聲,在寂靜的鄉村夜里顯得格外的突兀,「殺人啦!殺人啦!」
「還不滾?!你們再敢欺負我閨女,我砍死你們!」李氏咬牙叫道,她記得院牆邊還放著林家的鐵叉,要是這兩人再不滾,她就去拿鐵叉攆人。
若不是這會兒冬寶頭痛的厲害,渾身沒勁,她都想不合時宜的笑起來了,哎呀呀,功夫不負有心人,她終于把李氏這只膽怯軟弱的兔子升級成了會咬人的兔子。
托宋書海媳婦那一聲尖叫,冬寶家周圍的人都紛紛起來看究竟是咋回事,陸陸續續圍了不少人在看。
「秀才娘子,這咋回事啊?」槐花女乃女乃問道。
塔溝集認得宋書海的人並不多,圍觀的幾個閑漢看著宋書海和他媳婦偷笑,看向李氏的眼光也充滿了曖昧和鄙夷。別是寡婦耐不住寂寞,勾搭了人家漢子,被人家打上門了吧!
李氏此刻滿心牽掛的都是冬寶,顧不上看周圍人形形色色,的臉色,急急的對槐花女乃女乃哭道︰「嬸子,冬寶病了……」
槐花女乃女乃趕緊拄著拐杖過來,模了模冬寶的額頭,臉色一沉,叫道︰「哎喲,這燒的可不輕,趕緊去鎮上找大夫看看,別耽誤了孩子的病。」
冬寶迷迷糊糊睜開眼,瞧清楚了旁邊站著的是槐花女乃女乃,這老太太性子還算和藹,平時對自己和李氏也很客氣。即便是生著病,冬寶還不忘哭了兩嗓子,說道︰「女乃女乃,我太爺爺太女乃女乃他們倆逼著我跟我娘給錢,還打我……」
「誰打你了!」宋書海覺得自己很冤枉,剛想捋袖子再叫罵幾聲,被他媳婦死活拉著從人群里跑掉了。
槐花女乃女乃是認得宋書海的,往地上啐了一口,拿拐杖指著宋書海跑掉的方向罵道︰「呸,下流東西!作孽也不怕遭報應!」又回頭勸李氏,「趕緊帶孩子找大夫瞧瞧,可不能耽誤了,我二嫂娘家鄰居的小孩,就是發燒了看病不及時,給燒成了……」槐花女乃女乃本來想實話實說的,後來想想人家孤兒寡母的本來就艱難,自己再說不吉利的話成啥了,遂把話咽了下去。
周圍的鄰居也不乏熱心腸的,當下就有幾個壯漢帶著媳婦過來要幫著李氏送冬寶去鎮上,李氏心里焦急著冬寶的病,剛要答應了,卻發現冬寶在自己耳邊說道︰「娘,去找大實哥……」
這會兒李氏亂糟糟的沒了主心骨,一切都听閨女的,跟要幫忙的人道了謝,說是找秋霞家里幫忙,回屋拿了錢,胡亂往懷里一塞,鎖了門抱著冬寶就往林家跑。
一路上李氏跑的飛快,生怕耽誤了一點功夫,夜晚上走路本來就看不清,李氏磕磕踫踫了好幾次都差點摔倒,跑到宋家門口時,老遠就听到宋家兩個女人尖利的叫罵聲。
李氏沒顧得上去管宋家又吵鬧什麼了,看到林家大門時,李氏再忍不住眼淚了,啪啪的拍門,哭叫道︰「秋霞,秋霞!寶兒病了,咋辦啊?」
幾乎是同時,林家屋里就亮起了燈,林家老老小小都披著衣裳出來了,連最小的全子都一臉擔憂的看著淚流滿面的李氏。
秋霞嬸子連忙往冬寶額頭上一貼,驚叫道︰「咋燒這麼厲害?吃飯的時候不還好好的麼!」
「別愣著了!」林福當機立斷,「趕緊送鎮上看大夫,孩子小,耽誤不起。」說著,就要從李氏懷里接過冬寶。
林實連忙擋在了林福前面,說道︰「還是我背著寶兒去鎮上吧,爹你明天還要下地干活。」
抱著冬寶來回到鎮上奔波,可不是輕松活計。
林福一想,也是這個理,莊稼熟了在地里可是不等人的,他要是累倒了,家里可就少了一個頂梁柱了,便點頭道︰「那你就背著冬寶吧。」
「我也要去!」全子拉著林福的衣襟叫道。
秋霞嬸子拍了他一下,「你去添個啥亂啊!去跟你爹回屋睡覺去,你冬寶姐沒事兒,一帖藥下去準好了!」
全子朝吵鬧的正凶的隔壁努了努嘴,滿臉的不情願,抱怨道︰「反正也睡不著……」
最後是秋霞嬸子和林實陪著李氏帶冬寶去鎮上看病,作為主要勞動力的林福和林老頭則是帶著全子休息,應對明天辛苦的勞作。
冬寶在迷迷糊糊中被李氏扶上了林實的後背,細小的胳膊環著林實的脖子。一路上林實走的飛快,冬寶都能听到他呼哧喘氣的聲音,還有急速跳動的心跳聲,汗水都淌到了她的胳膊上。
「大實哥,你別跑那麼快,累著了。」冬寶無意識的嘟囔了一聲。
林實听到了耳邊小姑娘的細細軟軟的聲音,微微一笑,把冬寶用力往上托了托,腳步依舊不停。
幾個人都是一門心思趕路,擔心著冬寶的身體,沒人說話。往常要走半個時辰的路,幾個人一刻鐘就跑到了。
鎮上大部分店鋪已經關門了,因為麥收的緣故,很多店鋪都會歇業兩天,白天熱熱鬧鬧的沅水鎮集市這會兒上顯得有些蕭條。
李氏順著記憶中的方向,找到了她和冬寶賣蛇蛻的那家藥鋪,秋霞嬸子連忙幾步跑上前去用力的拍門,大聲叫道︰「大夫在不在?有病人!」
拍了好一陣子門,才有人應了一聲,「來啦來啦!」卸下了一塊門板子,拿油燈在幾個人面前照了照,看是兩個女人外加一個少年,便消除了戒心,問道︰「病人呢?」
林實連忙轉過身,讓伙計看了眼他背上趴著的冬寶,焦急的說道︰「這位大哥,是我妹妹病了,發燒燒的厲害。」
油燈下,冬寶一張小臉燒的通紅。
「趕緊進來吧!」藥鋪的伙計又卸了一塊門板,夠一個人通過,讓他們在大堂里等一會兒,大夫馬上就起身過來。
「也是你們運氣好!」小伙計說道,「今兒我們大夫剛從家收完麥子回來,要是昨個兒來,這整個鎮上都難找到一個大夫!」
正說著,一個胡子花白的老頭匆匆過來了,問道︰「病人呢?是哪位?」
林實連忙把冬寶抱到了椅子上坐著,說道︰「是我妹妹,燒的厲害。」
大夫先把了脈,李氏在一旁憂心忡忡的看著,心里的擔憂害怕怎麼都止不住,一個勁的掉眼淚,卻不敢發出聲音來干擾大夫診脈,只能捂著臉默默的哭。
秋霞嬸子拉住了她的手,小聲安慰道︰「沒事兒,別怕。」
診完脈,大夫又問了這幾天吃了什麼,有沒有受涼,李氏帶著哭腔一一做了回答。
大夫拈著胡須說道︰「沒什麼大的毛病,從脈象來看,孩子身子骨虛,又有點中暑。還是先吃幾帖藥,把燒降下去,身子骨以後慢慢調理。」
「哎,哎。」李氏連忙應下了,听大夫說冬寶沒什麼大礙,心里的一塊石頭才落了地,臉上還掛著淚,結結巴巴的說道︰「您開藥,開,開好藥!」
大夫飛快的寫了藥方,叫給小伙計去櫃台抓了藥。趁這個空隙,大夫捋著胡子看了眼抱著小女孩掉淚的婦人,忍不住開口說了兩句,「孩子身子骨虛,都是累的。你家里活兒多,大人多干點就是了,咋也不能累著孩子啊!」
他當大夫的,見多了世態炎涼,多的是偏心的父母偏疼兒子,把家里的閨女當牲口使喚的。不過這個當娘看上去還算靠譜,閨女真生病了,還是會著急會難受,到底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哪有不疼孩子的。當哥哥的也算有擔當,瞧這少年滿身都是淋灕的大汗,想必是從哪個莊子上一路跑過來的。
李氏的臉刷就紅了,羞愧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眼淚又掉了下來,朝大夫行了禮道了謝,囁嚅道︰「謝大夫提點,是我……這個當娘的疏忽了。」
李氏愈發的怨恨自己了,到底是她沒用,撐不起家來,累的閨女生病,冬寶再能干也才十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