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圓氣歸氣,但還是依著小姐的命令存好了刀,這兵器的要緊之處,她當然知曉,交代的極細致,交接也做的很嚴格。只是她也沒料到,自己小心謹慎,事事想在前面,其實也還是料錯了一樁事。那就是關于小姐的輪值問題,比她想的,要復雜得多。
這不,鶴君贈刀沒出三天,已經陪著將軍大人去了幕府輪值的紀伊藩主,德川光貞來了信。讓賴方接到她的口信當日,就啟程前往幕府。賴方接到口信的時候,已經是晌午,幾個人覺得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阿圓做許多事情都游刃有余慣了,但遇到這事兒,她也麻爪了。阿圓難得的在屋子里來回饒起了圈,於須磨則想到了母親臨行時的交代,這事發突然,他倒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賴方也皺起了眉,覺得這口信來的突然,不早不晚的,偏偏是現在。難道是跟二姐的‘贈禮’還有鶴的親近有關?可是,這些事才發生幾天?再想想於須磨的事情,不過一夜,事情不僅處理好了,還連她自己都被打包賣出去了。這府里消息傳遞之快,不得不令人遐想。假設母親大人真的是知道了二姐和大姐夫的事情才催自己上任,那她的真實用意又究竟為何?她是在乎二姐的撕破臉,還是更在乎鶴的示好呢?想了半天,也不得要領。
她抬頭一看阿圓和於須磨,頓時覺得自己還不算想的多的。阿圓繞的她頭暈,而於須磨明顯是有話要說卻不知道怎麼開口。忽然,賴方笑了,她也是跟著鑽了死胡同,這麼簡單的事情,何必繞來繞去的。理順了思路,賴方出聲問。
「阿圓,你可知,有無讓人安全墮胎的藥?」
不停轉圈的阿圓停了下來,疑惑的看向小姐的肚子,不應該啊,自己和小姐朝夕相對,她是何時和梅少爺行房的?賴方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想歪了,好笑道,
「不是我,我只是問一下,從藥理和道德規範來說,是否可行。」
阿圓嘆了口氣,不管於須磨已經尷尬的紅了臉,自顧自的說「自是有的,雖說現在人丁不興旺,少有人會這麼做,但是終是有各種原因,讓人不想或者不能要孩子。貧賤的,法子生硬些,也有幾分風險;但有身份的人,還是有很多安全的法子可行,也沒人會說什麼。」她不知道小姐在這當口,為什麼會問這些,自己都急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阿圓,去掌院那里討要輛馬車,咱們帶上能收攏的銀錢,帶上幾天的口糧,和所有厚衣服,即刻出發。」賴方展開了眉毛,吩咐道。阿圓一愣,不知道小姐的腦子是怎麼一個回路,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趕緊照辦。
「小姐,我……」於須磨見阿圓轉身出去了,只剩他們兩人在屋里,心里更是著急,他搓著手,不知道該如何說。
「梅,你也趕緊收拾一下,只帶必須的,盡量輕便些,咱們要疾行趕路。」賴方也不等他說出來,就替他做了決定。於須磨的安置問題,她自然要考慮到,她如果走了,這府里對於須磨來說極危險。自然要帶上,當然,不便也是會有的,但和一條人命比起來,那點兒可以預見的不方便,倒也不算什麼。
於須磨深深的行了個禮,趕緊去更衣收拾東西去了。賴方不習慣現在這些人的多禮,但也只能告誡自己入鄉隨俗,也去收拾自己的東西不提。
「真是太欺負人了!」阿圓從外面回來,還未進屋,抱怨聲已經到了。她平時很少抱怨,她們在府里的境遇一直不太好,阿圓一天總是笑眯眯的,賴方也是特別佩服她這點的,現在看她摔摔打打的回來了,手里左捧右拽的拖拉了一些東西,不禁有些後悔讓阿圓獨自去了。
「誰給你氣受了?」賴方的包裹已經打包好了,一件夜著,一身換洗衣服,幾本愛看的書,還是一身小倉布的衣服,加了個外卦。阿圓將手里的東西稀里嘩啦的放在了地上,直起身子,扭了扭腰「小姐,藩主大人那邊催著您上路,府里這邊卻陽奉陰違的給您備了輛牛車!牛車啊!咱不求四匹馬拉的車,怎麼也得有兩匹馬拉的車吧?」
賴方一愣,原來是為這個生氣,牛車在這個時代也算不錯了吧,馬車是很奢侈的,相當于限量版的小跑。梅也收拾好了,也只小小一包,賴方心里想,還算個省事兒的。「行了,你快去收拾東西吧。」
阿圓氣鼓鼓的去收拾自己的東西了,這可是她第一次出遠門啊,居然是牛車,牛車唉!她是過日子的人,看看小姐和少爺簡單的行李,她就想吐血。這倆真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這個不讓她帶,那個也不讓她帶。最後好說歹說,才準她帶了一套木質的碗筷和幾個尺寸不依的木盆,也不想想路上用什麼吃飯,難道用手捧著?她自己的東西倒也不多,只是多帶了件夜著,路上鋪也好蓋也好,總歸是能舒服點兒。
其實三個人的東西真不多,被褥和不穿在身上的厚棉衣整理在一起,一個人就抱著了。三個人的隨身物品一人一小包,阿圓要求帶的生活用品細碎,也不過一提。三個人不過一頓飯的功夫,出遠門的行李也就理好了,牛車早就在府門候著了。
「等等」三個人要出門了,賴方才想起一事,就算她再不理事,也是要問問的「阿圓,咱們有多少錢啊?」
阿圓本來兩個手提著東西,左右制肘,听了這話,雙手一松,把東西重重放在了地上「小姐,您還知道過問,我以為這事兒您壓根就不關心呢。」阿圓這麼生氣是有原因的,賴方按理說每個月都是有零花的,不多不少,二兩銀子。但是,她的身份尷尬,下面的人明里暗里的克扣,生活就很艱難了,賴方不讓阿圓去申辯,而是讓她拿了月錢去支應。還好小姐生活簡單的很,也沒什麼大的支出,但這兩年,也沒攢下什麼錢。
阿圓從袖子里拿出沉甸甸的錢袋子,遞給了賴方「喏,總共就這麼多。」賴方也知道這些年難為阿圓了,把各處都打點的很妥帖,她接過錢袋子,顛了顛,挺有分量的。松開口,一看,里面兩串半銅錢,幾塊兒散碎銀子,一個銀餅子還有兩個銀錢。賴方對物價也不太有概念,索性盤腿席地而坐,將錢攤了開來。她把半串的銅錢散開,分成三堆,一堆兒多些,另外兩堆只有那堆的一半。散碎銀子也平均分了三堆,銀餅子和兩個銀錢也分成三份。
於須磨和阿圓不知道她要干什麼,奇怪的看著她。賴方分完了,將最多銅錢的那堆,外加兩串銅錢,一塊兒銀餅子,推到了阿圓面前。「貴重的貼身放了,其余的散開,銀餅子是咱們壓箱底的,還是你管錢。」其余的兩堆,她自己留了一堆,又推給了於須磨一堆。阿圓一愣,心下一驚,小姐這哪像沒出過門的,自己雖然在府里能左右支應,出門到底是欠缺些。分了牛車給小姐,她那麼生氣也是因為見小姐第一次出門,府里這麼不重視所致。
阿圓趕緊模索出兩個錢袋子,分別將小姐和少爺的錢裝好,兩個人分別拿了,隨身帶了。見小姐這次是真的起身要走了,阿圓終是沒忍住,問「小姐,您真的不帶把太刀麼?我現在去庫房取,還趕得及。」賴方搖了搖頭,只拍了拍別在纏腰上的鶴所贈的那把匕首「有這個就夠了。」
三個人魚貫而出,阿圓最後鎖門,賴方看了看居住過兩年的地方,心里有些不舍。人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在一個地方久了,就會產生感情。當初多麼的難以接受,沒有半年,也就適應了這個時代的生活。三個人各自提著東西,默默的走著,一路沒有交流。快到大門的時候,沖他們快步跑過來一個青年。他們認出來,是鶴身邊總是貼身服侍的那個「四小姐安好。」那個人努力喘勻了氣,道「主子知道各位要出門,準備的急也沒備下什麼,按理說不該如此失禮,但主子說四小姐是個通透的,也就不拘俗禮了。」說著,他遞上了一個袋子,听著里面叮當作響的聲音,賴方覺得美妙極了,她接過來,道「替我謝謝你主子,他的禮我收了,欠他個人情。」
那人見四小姐果然如主子所說的沒有責難,暗暗松了口氣。要知道,這樣直接送銀錢,就和打人臉一樣,也許收禮的人奈何不了主子,但找找他這種下人的不痛快還是可以的。見三個人簡單的行囊,他暗暗記在心里,回去和主子匯報去了。
賴方也不遮掩,當場開了袋子看了看,二十個銀錢,一個金錢。她又如是將錢分了,金錢依舊給了阿圓。他們身上帶錢是應急的,阿圓才是財務總管。阿圓謹慎的收好,要知道這些錢,趕上小姐的全部身家了。他們出了府門,順利的沒遇到再來送行的也沒遇到為難他們的。開了門,外面一輛牛車靜靜的停在那里,踏板上坐著個人,應該是趕車的,見他們出來,趕緊跪在地上,行了個大禮。
「起來吧。」賴方強忍住扶人起來的沖動,淡淡揮手。她不敢表現的太異常,讓人把她當成異端。阿圓越過那人,利索的將東西放進了馬車。這車看著外表不顯,里面倒是很舒適,鋪的靠的都齊全,還有個矮幾,角落里還放了個木箱子,放他們的東西,再裝他們三個人,綽綽有余,躺下都沒問題。阿圓點了點頭,簡單收拾了一下,躍下了車。「小姐,梅少爺,都收拾妥當了。」
地上的人一直躬身候在車旁,這時候,她也出聲道「還請小姐上車,咱們得盡快出發,天黑前才能趕到最近的一個驛站。」賴方听她說話有條理,不卑不亢的,不禁又細細打量了她一番。這個人大約和梅年紀相仿,精瘦的身材雖然弓著腰,背卻不塌。
「你叫什麼名字?」賴方問道,阿圓剛想出聲制止,小姐又犯糊涂了,這名字哪里是誰都能有的?
「有馬。」那人也是一愣,但沉默了片刻,還是說了自己的名字。
「什麼?有馬!」大聲質疑的,是阿圓。現在她不在乎為什麼一個趕車的會有名字,她更在乎的是她名字本身。「有馬」哪里有馬?!想到這兒,阿圓就氣不打一處來,哼了一聲,爬上了牛車。賴方自然知道她是為何,心里暗笑著上了車。於須磨也強忍了笑,自己爬上了牛車。
有馬不知道阿圓為何生氣,有些納悶。但見三人上了車,也就不再多問,輕巧的一躍,上了車前的空檔,輕輕一甩鞭子,牛車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