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菜上完了,那邊也來了一個美女,黑色的常服外面,罩著白底黑紋的沒袖外卦,梳得光潔的頭發上沒有任何飾物。但是,這樣的裝扮,在眾人隆重著裝中一點兒都不顯得失禮和寒酸。因為,那是一張無比艷麗的臉,年輕,光潔,生機勃勃。她舉止優雅的行于將軍身旁,在眾人目光中落落大方,甚至微微點頭致意。她附耳于將軍旁,輕輕說了半晌,將軍怔愣了一會兒,那美女指了指大廊下一側,將軍點了點頭。美女跪伏下去,行了個禮,緩緩退了出去。
眾人都在打量此女子,能這麼貼近將軍的,肯定是親信之人,大家都紛紛在心里對號。吉宗想的是,這個將軍不會也好吧?因為,她下意識的想起了德川綱吉身旁的那位柳澤吉保,一樣的美女。如果是這樣,倒也能解釋為什麼這幾代將軍子嗣都不豐盈,男人和男人是生不出孩子,這女人和女人,也不成啊。
「這位應該就是將軍的親信,間部詮房。」加納政直的提醒,在後邊響起,吉宗點點頭,這樣的容貌,絕無歧義。如果說,之前見情報上說,現任將軍德川家宣有一親信,貌絕美,她還覺得這個備注很空泛。美,是怎麼個美,每個人都得有不同的認識吧?這個備注加的很雞肋很主觀,她還想詢問一下列此備注的人呢。可是,現在,她覺得,這個備注,很有標志性,而且,絕無歧義。絕美的人,大家還是普遍認知度很高的。
不知道為什麼都選這麼美的隨侍,吉宗搖搖頭,自己也是想多了,一個人如果有選擇,誰願意天天面對一張丑顏?這麼漂亮的人,看看也是心情愉悅,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再加上,如果此人真如情報中說的那麼有才,就更相宜了。
「御台所大人,御袋大人,御部屋大人們及將軍之女入席。」剛剛出去的美女,沒一會兒就回來了,也把她剛剛來的原因說了出來。這個美女,就是間部詮房。她一邊兒唱和,那邊應聲來了一隊人馬。這就是大廊下的好處,都不是外人,隔了拉門,即使那些大臣也不能隨便見這些將軍的男人。
打頭的是個很有氣勢的中年男子,精干,瘦小,比他身後的所有人都矮,也露出了後面的人。但是,吉宗總覺得,長不高的人,都是讓心眼兒綴的,而且,那一身正紅,看得吉宗直皺眉。是不是,所有的正室都喜歡穿紅以正身份,這位估計就是御台所大人無疑。他的左後方跟著的男子高瘦挺拔,手里抱著個小孩兒,吉宗打眼一看,就估量出了這位將軍的喜好,別看她自己中年發福,倒是喜歡細條兒的男人。看男人抱著個孩子,吉宗還是有些接受無能。按理說,母系制社會,都是一母所出,還認什麼父親,還分什麼嫡庶。這個怎麼辨別?
男人應該是長得很帥,但是因為剃了武士們那種「月代」頭,再帥吉宗也覺得辨別不出來,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光亮的腦門上了。他倒是敢穿,水藍的吳服外卦,內里著淺杏色的內裳,襯衣外白內黃,還別說,這樣的撞色,不刺激反倒很舒服,襯得他整個人很柔和,也可能,是因為手里抱著孩子的緣故。他手里的孩子,中藍色的吳服,內著黃色內裳,外白內紅的襯衣,女童頭上只插了支紫色丁香花束的花釵,樣子女敕白可愛,這倆父女穿著很親子,奪人眼球。這男人應該就是將軍唯一有所出的側室,喜世,也就是御袋大人,因為有了孩子,所以就從御部屋中月兌穎而出了,當然,也可能是先月兌穎而出才有的孩子。反正,因為他手里抱著將軍唯一的女兒鍋松殿下,身份倍增,听說御台所大人也要謙讓于他。
御台所大人身後還跟著兩個男子,年齡在御台所和喜世之間,也都是瘦長型的,只是被喜世一比,都不太醒目罷了。想將軍已經四十有三,只有一個女兒,才三歲,也知道,那兩人,不過是御台所大人和御袋大人的手下敗將罷了。這一群男人走過來,倒也是醒目,均在外面對著將軍行禮後,魚貫而入。
一一落座的時候,地位就更顯現出來了。御台所大人坐在了將軍左手旁,兩人並列,這就是御台所的體面和尊嚴。喜世落座于將軍右側,但是微微退後了一步,而其他的側室,都坐在了將軍的後面,淪為了前面三人的背景。更絕的是,後面的人剛坐下,刷的一下,竹簾子就放下了了。得,就露一面,就擋上了。僕人們迅速的又抬了飯來,速度比之剛剛要快多了,這就是縣官不如現管。
「這里都沒有外人,大家認認也好。」將軍大人看了眼她的正室近衛熙,溫和道。這兩人,倒是和睦,只是真相如何,就不可考據了。
「謝將軍。」近衛熙落落大方,氣場很足。
「喜世惶恐,如不是因為鍋松殿下,委實不敢如此。失禮了。」喜世邊說,邊抱著鍋松伏了伏,但因為手里抱著個孩子,幅度有限罷了。
「喜世,你就是太多禮了,太謹慎。你身為御袋大人,肩負教養鍋松殿下的職責,自要挺起腰桿做人。」近衛熙道。
吉宗一听這話,就算她不多想,也听出了些其他的意思。她抑制住想抬眉毛的**,垂著眼,誰也不看。這位御台所大人說的話,怎麼听都是柔中帶剛,夾槍帶棍。只是,這御袋大人,既然能讓將軍生孩子,又能養到三歲,那也絕不會是什麼良善之人。這還用問?如果是個弱的,早不知道被人吞了多少回了,骨頭都化成灰了,還輪到他坐將軍右手邊听御台所大人訓斥?
將軍大人不知道是真沒听出來還是裝的,居然樂呵呵的道「阿輝,你就是太謹慎了,不過這也是你的優點。」將軍面對著喜世,卻拍拍近衛熙的手,道「識大體顧大局是你的優點,這阿輝也賴你多多指點。」兩個男人的表情為何吉宗不知道,但她只知道,這飯還沒吃,就要飽了,太肉麻了。
「是,多謝將軍和御台所大人教訓。鍋松,剛剛不是還嚷著要見母親,現在怎麼反倒不好意思了?」喜世真誠的接受了意見,果然把鍋松殿下推到了台前。「將軍大人,您不知道,剛剛她還嚷著不知道您有沒有吃上飯,怎麼勸也不肯吃,說母親大人還未進食,女兒如何能獨食。」
「哈哈,來,鍋松,母親抱抱,也見見這幾位殿下。」將軍大人大悅,從喜世懷里接過三歲的女兒,女敕白的小臉,帶點兒羞澀的笑容,怎麼看都是可愛。
「鍋松給各位大人請安。」規矩的叩拜,眾人也不敢受她全禮,都紛紛回禮,口稱不敢。吉宗都記不得前世自己三歲的時候是什麼樣子了,但是眼前這個三歲的孩子,肯定比同齡人成熟。叩拜行禮一絲不苟,說話條理清楚,進退適宜。
「哎呦,我的鍋松殿下。」四十三歲的德川家宣,本就不是錚錚鐵骨,見了一本正經行禮的女兒,心早就化成了水。抱在懷里,雖不失禮,但也早就選了女兒愛吃的糕點,先塞到了嘴里。大廊下這些人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家庭和睦,夫賢女孝的畫面。吉宗想,這是炫耀呢,還是炫耀呢,還是炫耀呢。吉宗難得跳躍了思維,想,不知道簾子後面的人,心里對這幅畫面,作何感想。
將軍大人動了筷子,其他人也就能吃了,紛紛謝過將軍賜宴和款待開始吃。御賜宴席自然水準不錯,菜色精致搭配合理,看上去就勾人手指,吉宗掃過盤碟,自上至下自左至右的開始一個一個的吃。她吃的專注,看的仔細,好像是在品嘗天下最美味的食物,主人見了自然心喜。
「呵呵,這位殿下就是紀伊殿吧?」吉宗剛放到嘴里一塊兒糕點,听了御台所大人的話,一伸脖子,生生吞了下去,咽了口水,行禮道「回御台所大人,正是。」
御台所近衛熙點點頭,道「說起來,我還是真宮理的表舅,也是有緣,真宮理這孩子,從小聰明伶俐招人喜愛,只是難免驕縱,你們剛剛成親,還要多磨合多包容啊。」
吉宗想,「表」舅,都說一表三千里,再加上這個時代人倫混亂,還不知道是繞了多少圈的關系。但不得不說,近衛熙倒是個會拉關系的,他第一句話就說這個,閑話家常的,顯得親近隨和。
「是,謹遵教誨。」吉宗也不多說,只是應下。這大奧里自然也知道來了哪些家眷親隨,真宮理不在其列的事情,近衛熙肯定知道,說這話,就不知道是真情還是假意。不過,怎麼听都是長輩對後輩的提攜愛護,這話不管是說她還是說真宮理,都透著股親熱勁兒,讓人挑不出錯來。那她,就應下,左右也出不了錯。
果然,近衛熙又轉向德川綱條「水戶殿,令母身體還安康?」
「多謝殿下關心,母親身體很好,還讓我代為向殿下行禮。」德川綱條說著,還從案幾前退後一步,行了大禮。吉宗在心里暗暗點頭,也難怪這些人自持身份,做起事來,確實得體,值得她學習,這馬屁拍的,多自然。一下就突出了近衛熙正室的地位,喜世是一點兒都沒提。
近衛熙連連點頭,又轉向前田綱紀「大人也還忙著發財呢?」不同于對她們兩人,近衛熙對前田綱紀,透著股親切自然,似乎更熟悉一些。前田綱紀也樂呵呵的行禮,不答反恭維道「殿下剛剛從遠處而來,我心里還納悶,這將軍大人大奧第一人莫非換人了?怎麼看著如此年輕貌美。」
「哈哈哈!」近衛熙笑開了懷,看上去倒真是個心胸寬廣的,這種玩笑也受得。「您就別拿我打趣了,我看大人才是越來越年輕美貌了呢。」
將軍大人抱著閨女,這個那個的喂著,看著自己的丈夫和別的女人調笑也沒什麼不滿,反而自豪的看著。近衛熙停了笑,轉向德川吉通,倒是正了神色,必然的,這是長輩對晚輩「尾張殿久仰久仰,早就听說殿下有大才,今日一見,果然如此。」這話說的直白,吉宗疑惑的想,這話這麼說合適麼?又怎麼能看出來?
但是,德川吉通一挑嘴角,難掩笑意的謙虛道「過獎。」兩個字,吉宗就想,大才大才不知道,這人倒是真狂啊。她看出來了,將軍大人和在座各位自然也看出來了。近衛熙和將軍大人交換了一個只有他們倆才懂得的眼神,飯局仍快樂的繼續著。主人殷勤,客人也可以奉承,這場以將軍繼任為名目的宴席,倒也賓主盡歡。
只是,四十三歲的將軍,三歲的女兒,能干的正室;再看看一直笑得很放松的前田綱紀,用餐禮儀無可挑剔的德川綱條和只要看過去,就回一個刀子一樣眼神的德川吉通,吉宗吃著飯,如同嚼蠟。她怎麼就覺得,這個年景,不好過呢!好像剛掃平了障礙,自以為進入了一個相對安全的環境。卻發現,這個地方,對手的級別更高,想安身立命,得拿出真本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