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宗出了房間,沿著正對著的走廊,出了游廊。她赤腳跨坐在游廊扶手上,看著下面四四方方的院子,現在正是熱鬧的時候,上菜的人從游廊里走著,估計客人都是從里面的通道走,這樣免了沖撞也減少了麻煩,這高屋在管理上很有一套。夜已深,紅燈高懸,菜香酒香美人香伴著錚錚的弦樂和唱和聲,一片紙醉金迷。一入了這繁華處,定力稍差的,估計早就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紀伊殿!」三井駿不知何時來到了吉宗身旁,吉宗回過頭,雙眼清亮,哪里還有半分醉態。
「咱們長話短說。」吉宗指了指房間的方向,三井駿既然能看懂她的暗示跟了出來,想來也不是個愚鈍的,點點頭道。「紀伊殿請賜教!」
「你們到底如何打算的?」吉宗要知道三井家的底線到底在哪兒。
三井駿沒料到吉宗上來就是這一句,來之前,御三家的各個家主他們都分析過,德川吉通最有可能出手幫他們,也就只有尾張家敢和將軍抗衡,所以他們才找上了吉通。這德川吉宗嘛,一來有用的資料太少,二來年紀太小,她們還真沒考慮過。但是,三井家危在旦夕,成敗在此一舉,哪怕是再微小的轉機,她也不想放過。只是,商人談判,最忌諱把底牌亮出來,幾乎是下意識的,她對這個問題有些抗拒。但是轉念想想,告訴吉宗又如何,現在自己也沒其他的牌可打。
「我們商議著,要麼能少繳納些,要麼,就從江戶撤出去,回大本營平安京發展。」
「將軍要求的‘御用金’會不會讓你們傷筋動骨。」
三井駿想了想,搖搖頭「並非是金額大小,也能拿得出,只是怕」吉宗點點頭,明白了,怕這是個無底洞,這次拿出來了,下次還啃她們。只是,這平安京看著繁華,又哪里有江戶的市場好,而且,她們如果得罪了將軍,即使退回平安京就沒事兒了麼?三井家看來此次也是面臨絕境了。
「我這里有個辦法,你不妨听听。」吉宗看了看三井駿,三井駿附耳上前,低聲道「靜听教誨。」
「你找人和將軍遞話,這筆‘御用金’你們三井家願意借給將軍,不用還本金,只要按年還利息就行。」吉宗這話說的簡單,三井家本來就是做這行的,一點就明,她驚訝的抬頭,看著眼前這個只有十五歲的少女。這個辦法當然是好,其實還不還對她們來說並不重要,但是,這樣的話,她們就成了將軍的債主,或者說合伙人,自然就算靠上了將軍這棵大樹。借錢給將軍,太牛了,這比什麼御用商人都牛。吉宗看她兩眼放光,知道她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只是,這錢本來是敬獻,無需償還的,現在卻出來了利息,將軍未必答應。」三井駿小心翼翼的詢問道,態度比剛剛更恭敬了。其實這筆錢也不一定給將軍,不然她也不用找吉通了,只是這話,吉宗不會點破。
吉宗說「將軍如果不同意,你不妨給她講個故事。就說有只雞,會下金蛋,一天下一只。結果,有一天,雞的主人覺得太慢,就把雞殺了,從肚子里取了金蛋。第二天,主人就後悔了,因為雞沒了,再也沒有金蛋了。」
三井駿驚喜的抬頭,看著吉宗的眼楮直放光。她噗通跪下,砰砰砰就給吉宗磕了幾個頭,抬頭低聲道「紀伊殿大恩,三井家銘記于心!」這就是說,不管事成不成,她們都有厚報。吉宗輕輕哼了一聲,依舊看著院子「你回吧,我還要再坐會兒,醒醒酒。」這是不想和自己一起回去,三井駿自然知道!高興的搓搓手掌,又鞠了個躬,腳下輕飄飄的就回了屋子。再伺候起來,就有些心不在焉了,恨不得馬上結束宴會,回家去和族里的人說。
吉宗想,這人也不算愚笨,沒問自己得罪了尾張家怎麼辦。想來這人也知道,兩利相比取其大,兩害相比擇其輕,果然,世間事如果只以利益算,簡單明了許多。莫說吉通現在不是將軍,即使她當了將軍,那也是債務人,而且,她手下還有一幫人呢,不可能由著她胡來。三井家抱上了將軍這條大粗腿,後面的路也就平坦多了。只是,自己為什麼幫她,當然也是有所圖!畢竟,紀伊藩的經濟狀況也不是很樂觀,現在,吉宗心里想的,是怎麼復興經濟,發展經濟。三井家如果能知恩圖報,在紀伊發展經濟的時候,幫襯一把,自然是最便利的。
「呵呵,好一個殺雞取卵,听上去可笑,但世間之人,又有多少在做著這愚蠢之事。」
「誰!」吉宗下意識的模向腰間,結果想起肋差和太刀今兒都沒帶。
「打擾大人賞景了,實在罪過。」一個男子從陰暗處走出來,也不知道呆了多久了。吉宗暗暗吃驚,想她耳力出眾,此人是什麼時候來的,她竟然全無察覺。男子逐漸走到月光下,對著吉宗笑了笑。這人二十多歲年紀,成熟穩重,不太長的頭發也梳了個馬尾,只是比吉宗在臉側多了兩屢劉海,垂到下巴,襯得這人不算出眾的五官溫和了些。
吉宗打量著來人,心里暗暗吃驚,這人身材高大,肩膀寬闊,雙目深邃內斂,呼吸很深,更因為自己之前沒察覺到他的到來,猜測這人應該武藝超群。只是,在妓院里,你有這麼高超的武藝干什麼?而且,這人穿著灰色吳服,外罩黑色羽織,一柄折扇握在手里,氣度也是不凡。這打扮和氣度可不像高屋里接客的,一路走來,這吉原的男人什麼樣,她也看了個大概,這人不夠軟不夠媚,不過吉宗倒是很欣賞。如果不是這里整個吉原,接客的都是男人,她肯定以為這人是來**的,而不是被嫖的。
「希望沒有打擾大人雅興。」男子微微鞠躬道。
「這里誰都能來,又不是我的地方,何來打擾一說。」吉宗覺得自己酒醒的也應該差不多了,好回席了。
「大人大度,實在讓在下欽佩。」男子笑眯眯的說,他明明氣勢逼人,卻又擺出親和的樣子,讓吉宗覺得違和。如果不是這人武功高強,吉原又可能是藏龍臥虎之處,吉宗殺了這個人滅口的心都有了。「好說。」她把懸空探在外面的腿收了回來,赤著腳啪嗒啪嗒的往房間走去。男子看著她消失的方向,斂了笑容,不知道在想什麼。
「紀文大人,您怎麼在這兒啊,讓我好找。」一個穿著紅色飛花吳服的男童,氣喘吁吁的跑到男人面前。「您莫不是忘了,高橋太夫還在‘朝顏閣’等您呢。」
紀文模模男童的頭,從寬袖里掏出一包糖,塞給了他「喏,請你吃。」
「謝謝紀文大人。」這位客人一向出手闊綽,袖子里總是藏著糖果銀錢,這高屋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喜歡他。男童更為自己這次主動承擔了出來找人的任務而高興,誰來找大人,大家可是搶破了頭呢。男童嘴饞,看著紀文,沖著他甜甜的笑著,他長在這個環境下,又跟著服侍橋太夫順便學習,怎麼討好人,他也有些心得。
「嘗嘗,好吃麼。」紀文隨和的指指糖,男童用力點頭,展開漂亮的糖紙,從里面捏了一顆出來,放進了嘴里。甜甜的,把他的心都要融了。「您也吃吃看。」他捏了一顆,踮著腳尖遞給紀文。紀文個高,他彎下腰,男童才將將把糖塞進他嘴里。「確實不錯。」男童小小年紀就已經知道了,要適當的回報,才有更大的收獲。
果然,紀文說「你若喜歡,我下次來,還給你帶,別告訴他們。」他豎起食指,抵在唇邊。男童歡喜的點點頭,趕緊把糖收了起來,牽著紀文的袖子,把他往朝顏閣拉。路過吉宗他們房間時,紀文不經意的問「這牡丹閣今兒是誰包了?」
平日里,都是他用這牡丹閣的,今天卻被告之已經有人包了。但是,這高屋的太夫和格子卻都沒進去侍奉,所以他問,男童也沒覺得奇怪,帶著點兒討好的神態,解釋道「不知道哪里來的武士大人,說是姓松平。」他陪在橋太夫身邊,也是太夫的接班人,看的多知道的多,教的也細致,如何區分人,是第一課。
紀文點點頭,他踫巧听到了吉宗和三井駿的對話,起了結交的心思,哪知道對方這麼小心,也只好作罷,再從長計議了。男童見他並不十分在意,輕輕松了口氣。老板也沒想到紀文昨天吃了虧跌了份兒,今兒還會來,所以才敢把房間給了別人。不用特別交代,今天大家伺候紀文也格外小心,更何況,這高屋里的人,還是很喜歡紀文的。除了畫扇,不過,如果他成了畫扇的客人,估計畫扇也會愛死他的,男童在心里暗暗吐槽。
吉宗回了屋子,又飲酒裝醉起來,那個男子,她想了想也就放下了。在這個地方混的,即使背景不簡單,也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而且,自己也沒有說什麼,不是麼?只是,她還不知道,其實,男子是可以逛吉原的,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