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太息山的拜師禮甚是簡陋。
我跪在軟墊上恭恭敬敬地給師父磕了三個響頭,師父擱了茶盞,甚是和藹道︰「小十二,你一個閨女兒家既入了我太息山,為師不求你學有所長,只要你能歡蹦亂跳地活下去,將來嫁個如意郎君,為師便心滿意足了……」
我垂頭,低聲答︰「是。」
哼,我葉容文能做戲本,武能使彈弓,這師父也忒小瞧了我!
「嗯。」師父甚滿意地點了點頭,轉身吩咐十師兄,「小十兒,等會子你去將我案上那尊黃玉壽星抬到小十二房里去,給小十二添添福氣。」
「謝師父。」我向師父一拜,恭聲道。
哼,曉得送見面禮,這師父還算懂些個禮數,此番先不與他計較。
師父又命了我給六至十一師兄一一敬了茶,這拜師禮便算是成了。
末了,十師兄招呼我坐在了他身旁空著的紫檀椅子上。
我甫一坐定,師父便向我等宣布了兩樁事︰
第一樁,六至八師兄學業有成,七月初七,下山歸家;
第二樁,明日起,我的一概起居都交由十一師兄負責。
甫听聞這兩樁大事,六至十一師兄皆是神色郁郁,默默了良久,才紛紛起身向師父揖了一揖,告了辭。
我見眾師兄們起身,自己也不好久坐,遂也起了身。
「小十二,」師父笑眯眯地望了我,甚平和道,「你留下。」
听師父喊我的名,我那六至十師兄個個一掃方才的陰霾之色,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
而我那白袍素扇的十一師兄,不知是想起了什麼,還是發了什麼邪性,緩緩回過了頭,莫測高深地盯著我瞅了好一會子,才一言不發地跨過了門檻,出了隱逸齋。
我一個深居簡出的閨秀,哪里讓旁的男子這樣瞅過?是以,他這一瞅,撩得我面上一陣**辣的燙,心里更像是長出了雜草,亂糟糟的一片。
我趕忙低了頭,遮掩了神色。
師父眼力尖,許是瞧見了我的模樣,嘴角微地一勾,低頭端了茶盞,繼續用杯蓋拂著那兩片茶葉。
自從入了這太息山,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醒地和師父待在一處,是以,我心中有些忐忑,即怕我病中那些時日,露了些什麼不好的形狀,讓這師父瞧了去,又怕師父已經從眾師兄處得知了我那碧玉的彈弓,要把我那心肝兒寶貝兒收了去。
心中如此想著,我趕忙斂了心神,收拾起了情緒,準備露出我最最端莊、最最嫻雅的笑容。
半晌,我偷偷地抬頭,師父仍是笑眯眯地看著我的臉︰
「小十二,半年前你父你兄送你入我這太息山時,你還是個活死人,只能躺著的,連吃喝都快忘了。現下,依仗為師半生的醫術,你又能活蹦亂跳了,為師很是欣慰。」師父頓了一下,重從茶幾上端了了那官窯制的、描著雨後翠竹的茶盞。
「但小十二啊,你得知道,我這太息山可從不養無用的閑人,是以,從明日起,你每日沐浴救命所用的香茸草,還得煩你自己個兒去後山采啊!」師父用杯蓋輕輕地撇開了兩片茶葉,慢慢地啜了一口,抬頭笑眯眯地看著我。
這就是那個被世人稱為品德無上高華、情操無比高潔的師父嗎?我微地疑惑,面上的笑容未變,心中卻已是翻天覆地︰
我葉容只剩了半條性命還要干活的嗎?
他怎能如此輕易地支使我?
他的語氣怎能如此歡快?
他的神色怎能如此輕松?
他……
想著想著,這半年多所受的委屈、對未來的憂慮、對死亡的恐懼一齊涌上了心頭,讓我全然忘記了作為一名閨秀應有的風範和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