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天音和朱雀的腳步從來就沒有慢下來過,因為這個時候,洛天音很清楚,時間就是翠鳴的生命。她不知道那在樹林中比她們潛伏時間還長的第三方人究竟是誰,那些人又究竟是什麼樣的目的,但既然對她的人出了手,她就萬沒有不接招的道理。
奇怪的是,右邊那條道路奇異的平靜。沒有步步殺機的埋伏,沒有想象中的血腥殺戮,甚至,沒有一絲奇怪的聲音,哪怕是山林中隨處可聞的野獸的聲音。
前方,樹林正中靜靜地躺著個人。那一角隨風飄揚的鵝黃裙擺正是今天翠鳴所穿的那件。洛天音想也不想地朝她走去,手腕卻又被朱雀緊緊攥住。
「干什麼?」她眉頭微顰。
「可能是陷阱。」
「已經走到了這里,即便是陷阱也要走下去。」
「你退後,我先。」
說罷,朱雀並不再去看洛天音,率先走在她前面,朝躺在地上的翠鳴走去。靜謐的樹林中,只反復回蕩著兩個人,四只腳踩踏在樹葉上的咯吱吱的響聲。
他們的注意力此刻完全放在翠鳴身上,誰也沒注意到在他們踏入離翠鳴十步範圍之內的時候,透明的空氣中突然就如同水波起了一絲漣漪,微微一蕩。但那樣的漣漪實在太過細微,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朱雀並沒有急著去扶起翠鳴,而是從地上撿起一把石子隨手撒了出去。石子力道均勻,極有規律地散落在翠鳴身體四周,並沒有異變。
二人對視一眼,洛天音走上前將翠鳴扶起。翠鳴雙眸緊閉,唇角便仍掛著未干的血跡。身上卻也沒有再添什麼傷痕。她的心中卻漸漸的有些不安,這實在有些不合常理。
那伙人將翠鳴虜走,不就是為了將他們引過去嗎?如今,他們如願的追來了,那些人卻不見了蹤影,甚至連翠鳴都完全沒有受到傷害。
「翠鳴,翠鳴。」洛天音在她耳邊輕呼,隨即從懷里掏出裝著銀針的布包。隨手抽出一根,扎在她虎口上。
翠鳴幽幽轉醒,目光中初時的迷茫後很快恢復了清明。「大女乃女乃?二當家?」
洛天音微微一笑︰「感覺如何?可要喝些水?不巧的很,我們走的匆忙沒有帶著水囊,等下出去再喝吧。可能堅持?」
翠鳴卻是听得心中一酸,她以為她只是個無足輕重的人。她以為她這樣的人被人抓走根本就只有死路一條,沒有想到,在她心里高高在上的主子竟然肯來救她。
「翠鳴可是疼的傻了?都不會說話了嗎?」
「大女乃女乃,奴婢很好。奴婢可以堅持。」她鼻子有些發酸,聲音便也有些顫抖。
洛天音嘻嘻一笑︰「傻孩子,走吧。」
翠鳴的傷並不嚴重,那些人似乎並沒有對她下太重的手。所以,走路回到看台還是不成問題的。
三人緩緩向來路走去。
樹林還是一如既往的安靜,沒有殺戮,沒有埋伏,沒有聲音,此刻甚至沒有風。那樣的安靜,幾乎讓人忍不住懷疑,那是一個沒有生命的死亡之谷。
是的,死亡之谷。洛天音卻突然打了冷戰,怎麼就想到了這四個字。
她看看頭頂的太陽,竟然看不到。心中的驚駭更甚,怎麼會沒有太陽。算算時間,她和朱雀剛才從路口到看到翠鳴時間用的並不長,但是再返回到路口還是同樣的路,怎麼就感覺怎麼都走不到頭了?
「朱雀,你可注意到了?頭頂上沒有太陽。」
朱雀的表情一樣的凝重︰「恩,我們一直在原地打轉,你看那里。」
洛天音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正是剛才發現翠鳴的地方。那里還散落著朱雀隨手灑出去的石子,那些石子依然如剛才一般有規律的排列著,根本沒有人動過。
洛天音心中巨震︰「我們看來是被人暗算了。」
朱雀點點頭︰「這應該是個精妙的陣法。」
「有人想用這個陣法困住我們。」
這的確是個極厲害的陣法,完全沒有任何的痕跡。可是,他們是從什麼時候入的陣呢?是從找到翠鳴還是進入岔路口,或是從一進入樹林就開始了?
布陣的人誠然就是那群黑衣人。那些人對他們並無殺意,可是卻布置這個陣法為的又是什麼?僅僅是拖延她們的時間?那些人背後究竟又都是些什麼人?皇上?獨孤氏?或是完全不知名的第三方?事情似乎越來越復雜了。
「我想,」朱雀輕聲說道︰「也許午時我們無法回到看台。現在還需想法子破陣。我們得先找到陣眼。」
「 吧。」獨孤明鸞的腳踩在枯枝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煩躁再次襲上她的心頭。
緩緩掃一眼身後跟著的十個人,如今還剩下七個了吧。這條路還真不好走。
誰也沒想到,這看似平靜的森林里竟還隱藏著沼澤。在那樣厚厚的樹葉掩蓋之下,誰能想的到會有著那樣一片巨大的沼澤。走在最前面的衛五就那樣毫無防備的一腳陷了進去。
衛五驚恐的叫聲立刻讓所有人都毛骨悚然。沼澤啊,那可是沼澤啊,陷進去的人除了死再沒有別的法子。而叫人最崩潰的是,陷進去的人卻還不是立馬就能死的,你會慢慢的一點一點地沉下去。死亡的恐懼也會慢慢的一點一點地侵蝕著你的內心,那樣的綿長折磨幾乎可以讓人瘋狂。
衛一立馬就從包里拽出了飛爪,掄圓了就要向衛五甩過去。冷不丁卻叫一只雪白如玉的小手劈手奪了過去。
「衛一,你要干什麼?」獨孤明鸞聲音中含著濃濃的不悅。
「救人,小姐,他才剛掉進去,立刻救,他未必會死。」
「救我,救我。」他們離得那樣近,衛一的話衛五當然听到了,于是扯著嗓子地大叫。
獨孤明鸞秀眉微顰︰「救什麼救?誰保證一定救得上來?即便能救上來,還不定得耽誤多長時間。我們沒那麼多的時間。」
衛五的喉嚨瞬間就被人掐住了一般發不出丁點的聲音,只呆呆地看著獨孤明鸞,怎麼都不相信自己剛才听到的。
「小姐,」衛一試探著說道︰「我們是伙伴,這樣見死不救不大好吧。」
「誰跟他是伙伴?你們哪一個配跟本小姐當伙伴?不過就是些普通的兵丁罷了,本小姐是堂堂大司馬護國公的佷女,是未來的貴妃。我是你們的主子。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了嗎?」
這一次,所有人都呆了,萬沒想到獨孤明鸞這個時候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愣著干什麼?」獨孤明鸞一聲低喝︰「還不去砍個長點的樹枝探探路,把這沼澤繞過去。」
「別走,救救我。我家里還有老母親要照顧啊。」
衛五仍在不死心的聲嘶力竭的喊著。
這一下,所有人都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看著獨孤明鸞。
「怎麼,都沒听到我的話?不怕出去後我讓堂哥將你們一個個軍法處置了?」
這一回,手下人終于有了動作,紛紛去找合適的樹枝。
「獨孤明鸞,」衛五咬牙說道︰「你這毒婦,我詛咒你不得好死。」
獨孤明鸞秀眉一挑,眼中掠過絲狠戾。從旁邊衛一箭筒中抽出只箭,拉弓上箭,「嗖」一聲。羽箭破空一道利響,直入衛五咽喉。
衛五的咒罵戛然而止,但他的臉上出現的卻是解月兌的欣慰。
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所有人的動作都是下意識的一頓。
「都愣著干什麼?還不動手?」
大家這才又開始各種忙碌,但所有人的目光中都染上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異樣,再沒了昨天剛入選時的興奮和今早離開看台時的驕傲。
另一個死了的是衛二,他是死在一只巨蟒的口里。這條路的路況就如同衛三說的一樣,地勢復雜,且野獸出沒。
幾人好不容易繞過了沼澤,沒走多遠就驚動了一條在沼澤邊棲息的蟒蛇。
蟒蛇的速度極快,攻擊相當凶猛,想要逃過它的追蹤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獨孤明鸞當機立斷,直接將離她最近的衛二推了出去,正推在蟒蛇身邊。在蟒蛇卷起衛二的同時,下令立即撤離。
這一回,沒有人再跟她唱反調,誰都不想死。面對死亡的時候,大多數人都是自私的。但這幾個雖都不是好人,卻也從沒有做出推別人去死的事情。所以,他們逃是逃了,但每個人看獨孤明鸞的眼神又多了些深意。無形中,離的她又遠了幾步。畢竟,誰也不想做下一個被她推出去的人。
這一路上,他們的磨難還遠沒有結束。這里明明是皇家圍場,卻不知為什麼有那麼多的陷阱。所有在一般森林中所能看到的,獵戶誘捕大型猛獸的機關陷阱層出不窮。讓人防不勝防。
所以,這一只隊伍,在死了兩個人之後,剩下的人七七八八都或多或少受了不同程度的傷。而他們要追蹤的對象,卻連一片衣角都沒有看到。大家在對獨孤明鸞的人品產生排斥之後,再次對她引以為傲的判斷力產生了極度的懷疑。
獨孤明鸞也漸漸的煩躁起來,卻絕對不承認自己領錯了路。堅持著不肯退出樹林,繼續領著她的隊伍向著死亡越走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