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雅微微一笑︰「我當然不會忘,阿棄是我今生唯一的親人。我怎麼可能忘。」
「娘。」阿棄晶瑩的綠眼楮里突然就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水汽,他長這麼大了,自己母親從沒有這麼溫柔地對她說過話。
「你交代我做的事情,需要動用我族里大量的隱藏力量。我需要借助歷代神女的法袍才能更好的完成。」
「哦。」洛天音長長舒了口氣。
原來是這樣,那件衣服原來是歷代神女在大場合才會穿戴的法袍。
也不知歷經了多少年,卻越發的光華奪目。想來本身也不知吸收了多少聖女的純潔神秘力量,才會那樣的聖潔。
「好,等你回來阿棄還是要交給你的。」洛天音微微一笑︰「你可是要親自帶著他走出碧水城。」
「好。」卓雅點點頭,再次將阿棄推向洛天音。
「阿棄,」洛天音盯著那可愛孩子耀目的雙眸︰「今天會有一場很大的變故,或許生,或許死。你可怕?」
「不怕。」阿棄想都不想地搖了搖頭︰「洛姑姑說過,沒有尊嚴,吾寧死。阿棄亦如此。」
「好。」洛天音贊許的點點頭︰「跟著我,一步都不要離開。」
卓雅從身後桌子上抱起一只普通的古琴,沖她點點頭︰「那麼我去了。」
「好。」
卓雅窈窕的身影,在門口侍衛的陪同下走入風雪之中。
大朵大朵的雪花落在她素白的衣裙上,卻仿佛落在了滾燙的火中一般,突然就化成了飄渺的輕煙。
雪越大,煙便越濃郁,此刻的卓雅當真便如同繚繞在仙氣中的仙子。
絕美,卻那樣不真實。
終于離她們越去越遠。
兩個時辰之後,戌時三刻。
剛才還嘈雜一片的碧水城,突然就莫名地傳來一陣悠揚的琴聲。
沒有人看到彈琴的人,也沒有人知道琴聲從哪里來。
那琴聲卻突然就響了起來,漆黑夜色中,紛飛的雪花如飛舞的白色精靈,在突然而至的琴聲中翩然起舞。
那琴聲悠揚,空靈,卻好似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叫听到的人不由自主地便沉醉其中。
只要你听見了,哪怕是不經意地听見了那麼一個音符,那麼,你的靈魂將無法再從那音符中走出來一分。
在那琴聲中,所有人似乎都陷入了自己的夢中不可自拔。
這個時候,碧水城中守衛臉上都帶上了不同的表情。
有喜,有怒,有哀傷,有歡樂,各不相同。
唯一相同的,是每個人都帶著自己的表情深深沉入了夢中,不醒亦不動。
洛天音默默念著卓雅教給她的口訣,緊緊拉著阿棄走出了院子。
約定的時間到了,看向手邊的小人。那小小人兒,並沒有像她一樣念著清心除障的咒語,但他的表情似乎完全沒受到琴聲的控制。
心中不由的感嘆,是孩子太小還沒有達到心魔橫生的年齡,還是因為這孩子帶著卓雅的血脈,所以不會被雪山七苦衰絕琴音所擾?
無論如何,這個孩子在他小小的年紀已經展示出他不凡的一面。
但願,他不會像卓雅所說,今生活不過十歲。
洛天音沒有任何時候像現在這樣,希望雪山族的預言術真的都是狗屁。
現在的碧水河早就凍成了結實的冰坨子,暗夜中,皎潔月光下,如同一塊巨大的鏡子,折射出晶瑩的光。
岸邊已經密密麻麻站了不少人。
朱雀隱在人群中朝她點點頭,洛天音微微一笑。
很好,他果然做到了,在暗中幫助她。
她目光在人群中來回的搜索,直到看見那隱在人群里極不顯眼的小個子丫頭才緩步上前。
「我放在水缸里。」
林清華沒有一句廢話,卻說了句除了洛天音誰也听不懂的話。
洛天音點點頭,果然是個心性堅韌的人,心也足夠的細。
她並沒有交代她該將曼陀羅花粉放在哪里,林清華卻並沒有將它們投入菜中。
一來,菜太多,一瓶子花粉未必夠用,二來你並不能保證哪個人會吃哪道菜。
下在水缸里就不一樣了,管你做菜也好,燒湯也好,洗碗也好。勢必都要用倒水的,只要你用了水,那就一定會沾染到花粉。
曼陀羅花粉具有強烈的致幻作用,也許還不能同一時間放到所有守衛。
所以,卓雅的出場才是重頭戲。
卓雅超凡的歌舞技藝是宴會表演中的重頭戲。
這一次,她所奏的曲子就是雪山神族一首密曲七苦衰絕琴音。
佛說,人間有七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
只要你在紅塵俗世,便無法逃月兌這七苦的糾纏。
有的人會一笑置之,有的人會沉淪不拔,從而墮入魔道。
七苦衰絕就是將人心中潛藏的心魔盡數發掘,無限放大。讓人陷入自己的魔障夢魘當中,不斷糾纏。
如果,無法破除心魔,那麼,這個人將永遠沉入夢境無法醒來。
七苦衰絕加上曼陀羅,相信這島上如果不是有著什麼妖孽一樣心智超強的人,是絕對無法逃月兌這兩重禁錮的。
她向碧雲山上看去,炮台所在的棧道上果然空空如也,沒有平日人頭聳動的樣子。
「走吧。」朱雀遠遠沖她點點頭。
「等一下。」
洛天音轉過身,向島內張望,她最想帶走的人,都還沒有來。
片刻之間,白茫茫的天地間急速的跑來一條黑影。
黑影越來越大。
洛天音微微安心,是玄若歌,他背上背著個人應該是慕容靜兮吧。
但是,那隨風飄蕩的白色裙角叫她微微一呆。
不是慕容靜兮,玄若歌背著的人是卓雅。
玄若歌三下兩下跑至眾人身邊,將卓雅輕輕放下。
「靜兮說叫我去看看卓雅,幸好我去了。再晚去一會,只怕她就要被雪給埋了。」
卓雅的臉色異常的蒼白,幾乎快于她的衣服成了一個顏色。卻仍緊咬著牙齒,倔強的不肯暈倒。
「娘。」阿棄嗖一聲兔子一樣就蹦到了卓雅身邊,伸出自己溫熱的小手附上卓雅的臉龐。
「我沒事,只是有些累了。」卓雅微微一笑,卻難掩眉眼中一閃而逝的憂慮。
洛天音心中一抖,果然是自己疏忽了。
七苦衰絕琴音是個極為逆天的東西,定然會對身體造成極大的傷害。卓雅又不間斷地彈了整整一個時辰,真是不敢想象那得需要多大的毅力。
幸好,慕容靜兮夠細心,不然,她還真是要愧對阿棄。
「謝謝玄哥哥。」阿棄沖著玄若歌露出一個甜甜的笑臉。
「不謝。」玄若歌笑的一臉燦爛,輕輕揉了揉阿棄棕色的卷發︰「靜兮呢?我的腳程不算慢吧。哈哈哈哈。」
天地之間,嗚咽的風雪聲中只回蕩著他放肆的大笑。
良久,卻沒有一個聲音回應他。
玄若歌笑聲突然就卡在了喉嚨里︰「靜兮呢?為什麼我沒有看到她?」
「靜兮她還沒有到。」
「怎麼可能?」玄若歌臉色突然一黑︰「她和我一道從地庫中出來,吩咐我去找卓雅的時候,她明明先走了。怎麼可能還沒到?」
洛天音眉頭終于緊緊顰在一起︰「她的確還沒有到。」
玄若歌扭頭就走,洛天音卻伸手擋在他前面︰「等一下。」
「誰也別想阻止我去找她,她不走,我也不走。」
剛才還陽光大男孩一樣的玄若歌,清澈的雙眸中突然就染上了赤紅的血色。
「我不是阻止你,是讓你留下,我去找。」
玄若歌微微一愣,後面的人群卻是一陣騷動。
漸漸的就有些不滿,玄若歌染血的眸子卻並沒有起到多少作用。
「想走的都給我閉嘴。」洛天音突然一聲大喝,嘈雜的冰原上立刻就靜了下來。
「老娘今天本來只想帶幾個人走,慕容靜兮不巧正是其中一個。你們不過是白沾了光。誰再敢多一句嘴,老娘有的是法子叫你們身上的破蟲子立刻在你們肚子里跳舞,不信試試?」
眾人嚇得就是一哆嗦,這個時候沒有人敢不相信洛天音的話,這女人說可以帶他們逃出去,如今,他們真的就站在了這茫茫冰原上。
她說侍衛們不會來追,就真的沒有人來追,這女人有點邪門。
她說蟲子會跳舞,就一定會跳舞。誰都不希望蟲子跳舞。
「玄若歌,你听著。你與慕容靜兮感情的確很好,卻也是最壞事的地方。」
洛天音聲音清脆如珠玉相擊,听起來卻比那茫茫的冰原還要寒冷︰「一旦被感情蒙蔽了理智,沖動之下會做出錯誤的判斷。我們現在沒時間犯錯,所以,我去。」
玄若歌嘴唇翕動,剛想說話。
洛天音卻突然沖他微微一笑,玄若歌愣了。
明明是一張讓人都不像看到第二眼的丑臉,怎麼就叫人覺得那樣一個笑容,突然就有了安定人心的魔力。
「靜兮是我的同伴,更是朋友。你放心,我洛天音對朋友,從來都是。不拋棄,不放棄。我一定將她帶回來。」
「若是一個時辰後我還沒回來,」洛天音向朱雀遙遙看去︰「將我準備的東西發給大家,立刻走,不必再等。」
「說的好,所以,我從來都沒有放棄你。」
寂靜無聲的冰原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即使風雪再寒冷,那個聲音卻還是叫听著的人打心眼里那麼舒服。
洛天音,鎮定的洛天音,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鎮定的洛天音。
心中突然就如同百面大鼓同時敲響了咚咚的鼓點。
震的她雙耳再听不到絲毫多余的聲音,眼楮再看不到任何多余的東西。
天上地下,只有哪一個聲音在不斷的重復。
「我從沒有放棄你。」
她的眼眶突然沒來由的一澀,一絲不明所以自己都搞不明白的委屈突兀地襲上了心頭。
只為了那個聲音,慵懶若無骨,卻魅惑動人的低沉嗓音。
這個聲音是……。這個聲音是……。
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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