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微微一笑將阿棄再次推向洛天音︰「天音,再幫我照顧下阿棄。」
「你又要去做什麼?」
阿棄一雙晶碧的眸子同樣疑惑不解地看著自己的娘親,這是今天她第二次推開自己。
「我去找蠱王,那東西就在這里。」
她微微一笑,如天山雪蓮般清雅高貴,洛天音心頭卻再一次浮上了一絲不祥。
「師兄,」卓雅沖長孫元軼身後看去︰「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哎,」眾人身後響起一聲悠長的嘆息︰「你若決定了,我又怎麼會拒絕。」
一個頎長的落拓身影緩緩出現在大家面前。
那個人三十歲左右,身上的衣服普普通通,卻處處透著蕭索的落寂。
一頭長發並沒有束起,散滿了箭頭,只在額頭勒了一條二指寬的布帶。雙眸炯然有神,卻帶著若有若無的憂傷。
若不是那臉上黑黝黝的胡茬,這個男人也擁有著很能讓女人著迷的五官。
洛天音微微一愣,這男人明明是極陌生的,怎麼就叫她覺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卓雅剛剛叫他師兄,他就是雪山族比卓雅更天賦異稟的那個師兄嗎?
長孫元軼卻突然將嘴巴湊到她耳邊︰「是檀郎。」
檀郎?洛天音下巴好懸沒掉在地上?
這個人是檀郎?那個胖的跟丸子一樣的檀郎?
這才多長時間不見,怎麼就完全變了樣子?
檀郎朝她微微點點頭,便將目光在赫連濁于卓雅之間微微一掃。
「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卓雅苦澀一笑︰「凡事因我而起,自然該有我來結束。」
檀郎點點頭︰「好,我來助你。」
他從腰上解下只普普通通的竹笛,看了卓雅一眼,將笛子橫在唇邊,突然就流淌出一串悠揚而空靈的音符。
卓雅也將背在背上的古琴解下來,就那樣席地坐在徹骨的冰面上,素手一揚,笛聲和琴音瞬間相合,回蕩在天地間。
洛天音心中一動,是七苦衰絕。
他們兩人合奏的是七苦衰絕。
這一次的七苦衰絕卻好似于方才並不相同,她沒有像剛才那樣氣血翻涌,神色恍惚。
偷偷向身後一看,所有人都沒有什麼異樣。
十步之前的冰原上卻突然傳來一聲輕輕的「咦」。
赫連濁一向冷冽無情的眸子中突然升騰起她在夜宴中所見到的的迷茫,只是此刻的迷茫卻比那一次見到的,更加強烈。
隨著樂聲的越發空靈,赫連濁額角開始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洛天音終于看出他的不同,他的目光看似平靜,卻是沒有焦距的。
投向一片茫茫的虛空,但那眸子中卻間或流淌出一絲疑惑和掙扎。
好似,他的身體已經不受自己的控制,完全被樂聲牽引。
好厲害的攝魂魔音,竟連赫連濁那樣的人都無法掙月兌?
如果她沒有記錯,檀郎抹除了他關于卓雅的記憶,他們如今是要解開記憶的封印嗎?
七苦衰絕可以將人心底潛藏的記憶喚醒,是不是就能令赫連濁想起卓雅?
但是,他們不是要找的是蠱王嗎?這跟喚醒赫連濁的記憶有什麼關系?
難道?她眸光掃過表情越發迷茫和掙扎的赫連濁,蠱王會和赫連濁有關?
驟然間,「 」一聲巨響,炮台上又發射出一輪新的炮彈。
洛天音眼神一閃,是誰?炮台上指揮的人是誰?
明知道炮彈出了問題,又沒有得到赫連濁的號令,居然就敢私自開炮?
誰有那樣大的膽子和類似偏執的頑固?
炮彈當然還是如往常一樣並沒有落在冰原上,但那巨大的轟鳴聲還是一瞬間蓋過了,回蕩在天地間無處不在的音樂。
「噗」卓雅指尖一頓,琴弦斷了一根,一口鮮血從她唇角溢出。
洛天音暗道一聲不好,卓雅幾個時辰之前用琴音控制島上的守衛,幾乎已經耗盡了心神。
如今,強弩之末又于檀郎合奏了這麼長的時間,驟然間被炮聲打斷,應是受到了琴音的反噬,看來這一次,傷的不輕。
有個身影卻比她更快,檀郎已經將搖搖欲墜的卓雅接在懷中。
出手如電,向她身上穴道點去,卓雅唇角的鮮血立刻就止住了。
洛天音卻下意識地抓緊阿棄,直覺中,這個時候阿棄並不該出場。
赫連濁也好似從夢中驚醒,冷厲的蒼碧眸子中閃過一絲危險的利芒。
「你們敢暗算本王?」
他腳上的皮靴一下下踩在堅實的冰面上,發出沉重而清晰的聲響,卻是向著卓雅越走越近。
卓雅示意檀郎將她扶起,絕美的臉龐上掛著抹叫人心酸的微笑。
「王爺,可還記得我?」
她掙月兌檀郎的懷抱,也朝著赫連濁一步步走去。
赫連濁雙眸中再次閃過一絲迷茫。
「王爺可還記得,六年前,您遭人暗算所中的毒是怎麼解的嗎?」
赫連濁突然神色一震︰「是,是你?」
「沒錯是我。」卓雅笑容越發苦澀︰「我知道你並不喜歡那段記憶,所以我將你那段記憶封藏。如今,卻是不得不將它喚醒。」
卓雅仍舊向他緩緩走去︰「否則,你會後悔。」
「哼,」赫連濁冷冷一哼︰「本王從來沒有後悔過。」
「你會的,」卓雅微微一笑,如同空谷幽蓮︰「你若再不停手,便會親手殺了你的兒子。」
「兒子?」
這兩個字不但叫赫連濁震驚非常,連帶著洛天音也是萬分的驚駭。
長孫元軼卻突然出手如電,在阿棄睡穴上輕輕一點。
隨後將陷入沉睡中的阿棄交到納威手中。
洛天音心中再次閃過阿棄水晶般碧綠的眸子,和那細軟的棕色卷發。那個樣子,的確和赫連濁非常相似。
原來,阿棄竟然是赫連濁的兒子嗎?
阿棄月復中可是一樣帶著子母蠱的。
「除非說,」卓雅淡淡笑道︰「對于王爺來說,子嗣其實並不重要。」
「咚,轟。」身後岸邊,那不知是誰的執著瘋子仍舊在不遺余力地將射程不夠的炮彈一發發打在岸邊。
「你是,雪女?」
赫連濁臉上終于出現一絲動容。
「雪女?」卓雅臉上先是驚異隨即便是一抹了然︰「原來,你並不是不記得我。在你心中我的名字是叫做雪女的嗎?」
六年前,當時西突厥漢王的公主想要于赫連濁聯姻。
赫連濁被部落里的人暗算中了陰陽果的霸道毒藥。
當時尋著龍氣的卓雅剛好來到他身邊,就那樣莫名其妙的成了他解毒的藥丹。
春風一度的赫連濁並沒有記住卓雅的名字,只依稀記得那個人是雪山族的聖女。
雪女,雪山聖女。
自此後,雪女的名字就成了赫連濁心中的隱秘。
然而,作為雪山聖女的卓雅是必須保持童女之身的。失去純潔的卓雅按照族規必須要被雪山神族處死以消除天神之怒。
所以,檀郎抹除了赫連濁那段記憶。
沒想到,最終卻造成了冷血的赫連濁將自己的女人和兒子親手囚禁在了碧水城,並且給她們服食了蠱蟲。
「咚, ——。」
呼嘯的炮彈聲再度從天而降,于往昔不同,這一發炮彈的聲音越發的輕盈。
「糟了。」洛天音心中一動︰「卓雅,退後。」
她的喊聲淹沒在炮彈的轟鳴中。
這一發炮彈詭異地落在了冰原上,正掉在卓雅的腳邊。
厚實的冰面瞬間開裂,卓雅的身子眼看就要掉下去。
赫連濁卻突然動了,結實的手臂緊緊攬著卓雅的腰身,將她帶離了死亡之地,卻也站在了冰原的另一邊。
誰也沒有注意到,在赫連濁帶著卓雅窈窕的身子騰空而起的瞬間,卓雅將手中一個紅木的小盒子毫不猶豫地扔到了冰原開裂的大口中。
瞬間便被冰冷的水流卷走,不見了蹤跡。
「你……」赫連濁目眥欲裂︰「怎麼知道蠱王在我身上。」
卓雅輕輕推開他,與他拉開更大的距離︰「我以為,你應該明白的。」
赫連濁臉上難得一見的紅了紅,是啊,兩個人那段特殊的過往,他身邊有些什麼東西,她會不知道?
「卓雅,」他的臉色更加冷冽︰「你不要恃寵生嬌。」
「恃寵生嬌?」卓雅自嘲一笑︰「何來的寵,又哪里來的嬌?」
一個嬌字尚含在口中沒有落地,天地間再次一聲轟鳴,炮彈落在冰面上。將河水撕開了更大的一個口子。
赫連濁下意識的後退,卓雅沖他微微一笑,卻是縱身躍入了冰冷的河水中。
「不——。」赫連濁一聲長嘯,隨即作出了任何人都沒有想到的決定。
他隨著卓雅,一起跳下了冰冷的河水。
「卓雅——。」洛天音縱身向前,塌陷的冰面下哪里還有人的蹤跡。
無論是卓雅還是赫連濁早就沒了一絲痕跡。
「混蛋——。」
她雙眸一片赤紅,狠狠盯著棧道炮台上手中握著紅色令旗的身影。
「阿奴,是獨孤文智。」
長孫元軼將手中單筒的千里眼交給她,千里眼另一頭果然是獨孤文智得意而囂張的嘴臉。
「獨孤文智,」洛天音咬牙說道︰「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她剛走出幾步,身子卻突然倒在了地上。
驀地,她的小月復中升起一股熟悉的劇痛,如同萬蟲啃咬的撕裂般的疼痛,忽而冰冷徹骨,忽而灼熱非常。
她心中一沉,毒又發作了嗎?怎麼會,這麼快?這一次,又是為的什麼?
「阿奴,」長孫元軼臉上終于出現一絲驚慌︰「你怎麼了?可是,病發?」
「我沒事。」洛天音緊咬著牙關︰「弓來,我要殺了獨孤文智。」
毒,算什麼?我說了不會到,就絕對不會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