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遠處只能听到溪水涓涓流淌的聲音。
月,淒的慘白,寒的足以冷漠一切。
但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龐子林的笑,來得冷,來得淒。
溪旁,背後是濃密的森林,在夜的掩抑下漆黑一片,叫人辨不清方向,就像他一樣,迷惘。
在他看來,那片密林似乎是對自己最好的詮釋。
他一個人,像往常一樣,獨自坐在溪旁的那塊大石上,陪著他的是他一直以來的兩個好友——左手的刀和右手的酒
每次行動前,他都會這樣,目的不是灌醉自己,因為他知道一旦醉了,自己離死神也就不遠了,他殺得人太多,看過太多死尸的模樣,所以他更清楚生命的脆弱。喝酒,只有一個簡單的目的——讓自己變得麻木,從一個人變成一個非人的狀態,對他而言,那代表著禽獸,殘暴和血腥。
其實,他已經很久沒有握刀了,因為在他那個組織里,他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當一個人沒有任何束縛時,時間總是特別慢,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在拖延。但是人一旦和時間賽跑的時候,時間就真的走的好快,快到不留給你一分一秒。龐子林就是這樣,試圖去阻止,卻總是無能為力。
他這次的行動,只為殺一個人,而這個人就是有著「一劍凌空」之稱的東方鈺,那個組織里,也只有龐子林才有這個把握。也因如此,他的「大哥」才把任務交托給他。
大哥一個在龐子林心里值得尊敬而又讓他帶著些恐懼的稱呼,他們當然不是兄弟,更不是朋友,只是龐子林習慣這麼稱呼他。
時間,真的在流逝伴著水的節奏,消失。他忘記了自己,而時間卻一直記掛著他。放眼望去,天的盡頭已然勾起了一道淺淺的弧線,散發著淡淡的白光,那道光就好似上古的洪荒之獸,吞噬著夜,決不留情。
夜,走到了盡頭。
他握緊了那柄刀,一柄陰寒至極的刀,一柄帶著滄桑的刀。
然後,站直了身子,在他的臉上,幾乎看不到任何表情。他只是雙眼直直的盯著那縷光的最深處,在眨眼的一瞬間,決絕的轉身。
(二)或許,只有他自己知道,面臨漫長的黑夜,他的心有多麼的痛,多麼的恐懼,甚至,他常常問自己
「我還配有一顆心嗎」
也許,只有也僅有他才知道答案,而他的痛,他的傷,也只能仰望著夜空,隨著沉默一起沉默,並且,要在任何人面前都足夠堅定,尤其是對敵人,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理由——他想活著。
和另一個武林高手較量,比的自然是武功,不過更多時候是一種求生野性的發揮,這種力量足以激發出你身體里的一切潛力。
「面對敵人的時候,你就是一頭饑餓的野狼,要麼你就用你沒有任何血性的眼神去品嘗敵人的鮮血,要不你就做好獻上自己血肉的準備,其它的一切,都是末路!」
龐子林的腦海里,突然浮現出這句話。
為什麼?
誰說的?
都不重要,因為此刻的他,已經開始忘記了自己是誰。
「我還配有一顆心嗎?」
人,不一定會有;人,也不一定都有。
(三)劍星門
一個武林中無人不曉的地方,很早就已經名動江湖,而他能有今天的地位,全憑一個人。
東方鈺。
沒有人能形容他,更沒有人能形容他的劍招,尤其是最後一式「凌空一劍」,據說,那一劍是天外之式,沒有人可以招架,至少到目前為止是這樣。無數的武林名宿都敗在了那一式下,東方鈺也因這一式劍招,成了傳奇。
(四)不知不覺
龐子林已置身于劍星門前。與昨晚相比,他少了一位好友,右手的酒渾然不知了去向。
是啊,他已經是「醉人」了,不再需要酒了,他現在只剩下了一個朋友,左手的刀,對他而言,這便足夠了。
「人,到底應不應該滿足?當然不,人的**是無限的,而你早晚會死,誰也抵不過時間這位絕世殺手」
「你首先要學會殘酷,然後用你所有的方式,包括不擇手段,達到你目的,不惜一切代價往上爬。記住,這世界上只有四樣東西不會背叛你,那就?p>
敲??? ?p>
「在不擇手段,也是我們的光明正大,總好過所謂君子的偽善!」
一句接一句的話,從他的腦海中一一浮現,那麼熟悉。
又是誰說的?真的重要嗎?或許,大多數人,都是君子的…
(五)龐子林一步一步的,徑直走向那扇門,那扇門的後面,就是他此行的目的。
抬眼望去,牌匾上只有劍星門三個字,平凡的三個字,卻被武林人士賦予了極不平凡的意義。而牌匾下方緊閉的大門,似乎也帶著他獨特的氣韻。
台階很長,他記不清自己到底走了多少步,但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再走幾步他就可以到達那扇門前。就是這最後的幾步,他停了下來,他不是猶豫,更不是害怕,只是有兩柄劍橫在了他的前面。而那兩柄劍,在陽光的映襯下,更顯得奪目,耀眼。
「你是什麼人?來我劍星門所為何事?」一個劍星門弟子問道。
龐子林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有說。
「你是聾子還是啞巴?識相的快走,瞧你多半是來鬧事兒的,再不走,休怪我們劍下無情!」
龐子林似乎什麼也沒有听見,繼續的大步走著,眼前的兩個人,似乎並不存在。
「小子,你竟敢目中無人!」只見瞬間兩道劍光齊閃。或許,只有他自己清楚,那在別人眼中的目中無人,只是他對自己的麻木,因為那兩個人並不是他,更不懂他,就好像,誰也讀不懂人心。
(六)空氣中,什麼聲音都沒有,除了刀入鞘的聲音。
不錯,是龐子林的彎刀,彎的淒美,鉤的動人。
那扇門,將劍星門內外分割成兩個世界。
莊重,威嚴,肅穆。
這感覺固然強烈。卻如流星,稍縱即逝。
烈日之下,從那扇門身上活生生的閃出了一道道白光,光越發的明亮。光,是從門的裂縫里發出來的,片刻過後,門竟然裂開了,像一位戰死沙場的將軍一樣,硬生生的摔倒在地,掀起片片灰塵。
劍星門的弟子,望著眼前的這一慕,都驚呆了,因為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一陣清風拂過,所有的煙塵在一瞬間消失殆盡,只剩下龐子林冷俊的面龐。劍星門所有弟子的目光都落在了眼前的這個年輕人身上。
「你是何人?為何擅闖我劍星門?」其中一個弟子怒道。
「二師兄…他…」說話的正是守在門外的兩個弟子,看他們的樣子,除了可以說話外,身體已經動彈不得了,癱倒在地上。而他們口中的二師兄,正是劍星門的二弟子,陸卓。
「你對他們做了什麼?」陸卓道,語氣滿是怒意。
龐子林冷冷道:「他們死不了,只是需要在床上靜養三五載,或者更久。」
話音才落,只听「颼颼」幾聲齊響,劍星門所有弟子的長劍均已出鞘,而劍尖,都指向了龐子林一人。
「你傷人在先,無禮在後,限你快快放下兵刃,听候我們師父處置,否則,我們可就不客氣了!」對方的話,顯然是先禮後兵之意。
龐子林每次去挑戰,多半是陷入受人圍攻的境況,他早已經見慣不慣了。
每個弟子都充滿著怒意看著他,但他只是冷冷的回了一句:「我是來找人的,並不想殺你們,走開。」
眾弟子一听,心道:「這人好生狂傲,這話顯然沒有把我們放在眼里,堂堂劍星門弟子,怎能受此侮辱!」眾弟子勃然大怒,紛紛揮劍相向,千鈞一發之際,只听內堂之中傳來一聲呵斥,聲音滄桑有力’
「通通住手!」
眾弟子立時將劍收起,紛紛將目光落向內堂,龐子林也不例外。
只見從內堂之中走出了一位四十歲上下的男子,衣著青衫,長須飄飄,一副長者風範。
他一步一步向龐子林走去,到他面前時,方才停下腳步,陸卓向前道:「師父,這斯擅闖劍星門,還打傷了二位師弟,弟子們正打算舀下他,交給師父處理。」話才說完,便退了回去。
中年男子听完,向龐子林拱手道:「朋友,我的弟子多有得罪,還請見諒。」話音委婉,卻有幾分耐人尋味的味道。
「來的人不一定都是朋友,你可是東方鈺?」龐子林道。
「是,你找我有事,在我東方鈺眼里,江湖上的人都是朋友,如果你有需要,盡管說,我一定盡力。」東方鈺誠懇道。
「有一件事只有你可以幫我。」龐子林道。
「哦?」東方鈺不解道。
「我來就是為了挑戰你,這是生死較量亮兵器吧。」龐子林道。
東方鈺打量了一下他,又向那破碎的木門方向仔細看了看,微微笑了笑。
「你笑什麼?」龐子林道。
「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刀法竟達到如此境界,若是我沒有看錯,我這木門雖裂為數片,但你只揮了一刀」東方鈺道。
「一劍凌空,果然名不虛傳。」龐子林道。
「找我挑戰的你不是第一個,我可以接受,但你要給我一個理由」東方鈺道。
「那好,因為我要殺了你這個理由夠嗎?」龐子林道。
「夠,但為什麼?你我是認識還是有仇怨?」東方鈺問道。
「都沒有」龐子林斬釘截鐵道。
「那你為什麼一定要向我出手呢?我听說武林近幾個月出了幾件大案,可與你有關?」東方鈺問道。
「我只是奉命行事」龐子林道。
「誰要你來的?」東方鈺問道。
「等你有命贏我再說,動手吧」龐子林冷冷道。
劍星門內,渀佛一切都靜止了,只剩下兩個人的對視。
龐子林的刀在不知不覺間已緩緩出鞘,他冷俊的外表下,掩映著刀的寒芒。
東方鈺與此同時,從弟子那兒接過一柄長劍,道:「既然你執意如此,我唯有奉陪,不過若是我僥幸得勝,還請你告訴我,奉了誰的命令。」東方鈺道。
「他對我竟然用了僥幸二字,看來他並沒有輕敵,或許這就是他成為一代傳奇的原因」龐子林心道。
「你未必贏,我也未必輸。」龐子林道。
只見東方鈺劍尖微引,直向蒼穹,那柄普通的劍在他的手中似乎也有了靈氣,這就是江湖第一快劍嗎?
龐子林的刀已然出鞘,刀尖直逼東方鈺。龐子林的刀一向以快自居,很少有人能制的住手握彎刀的他,而今天,命運卻選擇了他和東方鈺。
快劍對快刀。
這無疑是一場速度之戰,而勝負的關鍵就看誰手里的兵器更快,更準。
龐子林明白這個道理,東方鈺也自然能感覺的到。
只見龐子林飛身一躍,天就是一張無比巨大的畫紙,而龐子林的刀如同一只巨大的畫筆,行雲流水般,在天空勾起了一道彎彎的弧線。東方鈺劍眉微鎖,長劍猛然一揮
「鏘」
長劍與彎刀立時交踫到一起,瞬間,一股勁力所產生的熱流將二人緊緊抱住,並向四周噴涌而出,勢不可擋,周圍弟子,包括陸卓在內,紛紛被氣勁擊倒在地。
僵持片刻後,值得听見「踫踫」的兵器踫撞聲,眾人看的駭然,眼前滿是刀光劍光,但竟然沒有人可以分辨出他們的招式,太快了,快的看不清刀劍的方向,而他們一直看見的,也只是刀劍揮舞後的影子,並非真正的刀劍。
片刻功夫,二人已互拆百余招,但誰也沒有佔得分毫優勢。
龐子林這幾年內也已經和無數劍道名家交過手,如神劍山莊宋昆、玉劍君子謝天明、江東劍主段九英,看他們中間沒有一個人在劍術的造詣上可以與東方鈺相媲美。東方鈺的劍,快的可怕,準的驚人!龐子林也不由得在心中暗自驚嘆。
東方鈺將龐子林的攻勢一一化解,但仍不敢有絲豪大意,因為只要他少有松懈,龐子林的刀就可以輕易的突破他的最後防線。東方鈺十五年輕變已縱橫江湖,但若此時換做從前的自己,絕非龐子林的敵手。東方鈺生平見過無數成名刀客,但對龐子林,他只能用絕無僅有四個字來形容。才二十幾歲,可刀法竟到達了如此爐火純青的地步,以他的功力,江湖上已經難逢敵手,可他卻是奉命而來,誰?可以令他臣服呢?東方鈺心中不禁畫了個問號。而若想知道答案,唯有贏了眼前這個年輕人雖說是生死之爭,但在東方鈺的眼里,還是流露出了對龐子林的欣賞之色。
劍鋒、刀刃越纏越快,他們的決斗渀佛超越了一切我們已知的時間,一場速度之爭眼見要陷入持久之戰,這無疑是對二人體力、毅力的考驗。只見龐子林的刀法愈發凌厲,每一刀揮下去,不遲一刻,不快一分,恰到好處。東方鈺見勢,揮劍直撲,一道劍光在他的手中化作數道劍影,龐子林見劍光閃爍,彎刀隨即如游龍般化為一行刀影,將劍勢一一格開,東方鈺抓住時機,飛身縱躍,長劍猛挑,一招「對影三人」奪勢而出,龐子林只覺眼前的東方鈺已然化為三個人影,不知哪個是實,哪個是虛,霎時間,彎刀再閃寒芒,分擊東方鈺左肩,喉部,右肩,這三刀毫無遲疑,冷靜的叫人害怕。
東方鈺三影和一,如流星般,一劍襲來,宛若帶著千山萬水般的壓力,令人難以承受,龐子林只得橫刀相向,身體左右微傾,順勢一招「月攬九天」,硬是將東方鈺的劍挑偏了半寸,然而東方鈺攻勢絲毫不減,長劍渀佛發出了野獸般的咆哮,千百劍影,傾勢而出,地面的石板青磚,竟被氣勁拔起,眼見龐子林便要落敗,勝負將定,豈料龐子林卻孤注一擲,運足真勁,以氣馭刀,一招「滿月刀光」猶如天兵駕臨,東方鈺的劍氣,竟然無法接近分毫。龐子林再次發出了他那冷冷的笑。
龐子林本以為佔盡優勢,已將形勢逆轉,然而,連龐子林都沒有料到,東方鈺的劍招看似狂風暴雨,如火山噴發一般一觸即發,但竟是後勁十足,每一式都暗藏著數種變化,龐子林雖勉強接住東方鈺的劍招,卻已經漸漸落入守勢,甚至沒有機會使出任何一種刀法。
「怎麼…會…」龐子林喃喃道。
東方鈺的劍步步緊逼,龐子林被逼的節節後退,這是龐子林在生死之戰時,從未遇到過困境,除了他的「大哥」外,東方鈺或許是龐子林所遇到的最為強悍的對手,逼得他有史以來第二次束手無策,但是,龐子林真正擔心的,也是他想看到的,仍然沒有出現。
東方鈺來勢更猛,龐子林奮力強支彎刀,以抵御東方鈺的劍氣,另一方面,龐子林的直覺告訴自己,東方鈺的殺招,凌空一劍,絕不簡單。
「嗚」
龐子林的嘴角在高強度的對戰下竟滲出了鮮血,他深知自己是內力消耗過度,結果被內力反噬,可即便這樣他也不願停手,他的眼神,堅定的可怕,燃燒著戰斗的光澤,渀佛一只將生命拋諸腦後,準備拼盡一切,全力一擊的野狼,充滿著血性。
「為了贏即便生命也不重要了嗎?究竟是誰的命令,能讓你不顧一切的執行?」東方鈺暗暗道。
「啊…」
這是龐子林的喊聲,這一聲,是那麼的悲壯,月一般的蒼茫,渀佛帶著他余下的所有勁力,沒有人可以說出那種威力,只是,當龐子林的吶喊聲響起時,劍星門屋上的石瓦、內堂兩旁的一對石獅,均被震的碎片橫飛,並發出一聲聲炸裂的巨響,而東方鈺的攻勢,也在龐子林內勁的作用下,逐漸減緩,龐子林趁機,抽刀而起,他知道,這或許是自己的最後機會,只見原來圍繞龐子林的數道刀影幾乎在同一時間匯為一點!這一點,凝重,殺氣騰騰,也避無可避。因為,這是龐子林只敗給過一個人的殺招,除了他「大哥」,他從未輸過,也再沒有用過。
「殺式!月、天。斬!」龐子林道。
刀還未到,氣勁先行,這一招最為可怕的,不是刀刃,而是刀風!
東方鈺已感覺到龐子林的刀風已經臨近自己的上額若是這一刀下去,自己必會立時成為刀下亡魂,眾弟子見狀,不禁駭然失色。
龐子林嘴角冷冷一笑,帶著自己的血。這一笑,不是因為即將到手的勝利,一個人總是擁有的東西,無論它有多好,能帶給你什麼樣的榮耀,你都會麻木。而龐子林之所以笑,是因為他找到了一位值得一戰的對手。
刀風距離東方鈺的上額已經近在咫尺,似乎每個人心中都有了結果,畢竟,那招傳說中的「凌空一劍」式,在場的所有人都沒見過。
時間,停止了應有的跳動。
時空,渀佛被某種神技隔離開了。
「鐺」
一聲沉重的、兵器落地的聲音,打破了一切的平靜。
東方鈺面色沉重,宛若一尊石化了的活佛。而龐子林,呆站在一旁,凝望著他,瞳孔張得很大,眼波透露的光如同昨晚的月,勾勒出了一筆朦朧。
接著龐子林笑了,帶著淒涼的味道。
更為可怕的是—
東方鈺的劍還緊握在自己的手里,而龐子林的刀,卻沉沉的落在了地上,帶著死寂的靈魂,沉寂。龐子林用死死壓住右臂,可他的右臂仍然是止不住的顫抖,手掌上,滿是鮮血。剛剛的一瞬間發生了什麼,沒有人知道,就好像什麼都不曾發生。
血,一滴接著一滴,順著他的手指,滴落到他那柄彎刀上。
剛剛的一切,就像天馬行空般的神技,似乎從未存在…
龐子林呆望著,一口鮮血「撲」的一聲吐了出來,口中只說出了四個字
「凌空…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