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筷輕輕踫撞,安靜的有些可怕。「你怎麼不吃?」離朱望著秀秀若有所思。
秀秀長嘆一聲,委屈道︰「我覺得我可能有些生氣,我做的這麼好吃,你卻只說還不錯,我怎麼覺得是人間美味呢?」
離朱看她一眼,好像一下就心領神會了,道︰「嗯,好像突然就美味起來了。」
秀秀想笑,像離朱王爺這麼捧她的人,世間難尋了,她娓娓道︰「凡是有一門技術的,都有自己的稱號。」見離朱王爺一臉茫然,又向他解釋道︰「你看,殺豬刀玩得溜的叫屠夫,殺人刀舞得順的叫刀客。像胡律這種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人,還能被封為帝都一少,像我這樣,大鐵勺耍的活月兌的,我很謙虛地稱自己為食神。」
大言不慚的話一出口,胃里頓時酸酸的,說完輕輕笑了笑。像趙喻和爹爹那種玩弄權術的,又應該叫什麼呢?都說抓住一個男人的心,首先抓住一個男人的胃,假如哪一天她當真嫁了人,就一心一意,養好他的胃,亦養好他的心。
離朱王爺擺擺手道︰「不要跟我提胡律,我最近跟他吵架了。」
秀秀點點頭,一山不容二虎,自從那晚胡律踢了他一腳,就踢出隔閡來了。你看我不來,我看你不慣。「不是說吵架這種事情只會在女人之間發生麼,怎麼你們……。」據她所知,胡律才不是這麼無聊的人,當然也不能排除他實在太無聊了做這種事。而事實上,他們確實吵架了,還是為的她。
「那照你看,像我這種,將劍舞得出神入化的,又應該叫什麼呢?」離朱放下竹筷,抬眼看他,美人一笑很傾城,說的就是秀秀這個樣子的。
秀秀皺著眉頭思索一陣,又看了他半響,低低問道︰「你不信佛吧?肯定不信,剛剛你還吃了我的鮮筍炖肉。那你肯定信道吧,道家講求天人合一,你都出神入化了,那就叫劍人吧。這名字一听,就很劍,氣凜然。」秀秀故作停頓,嗤嗤笑道。
離朱︰「……」
秀秀︰「……」
兩人沉默半響,有些無話可說。最近肚子疼的講笑話都不順溜了。玩笑話不是什麼時候都說得出來的,特別是這麼難受的時候。
氣氛有些微妙的變化,秀秀安靜打量離朱半響,很難想象趙喻坐在她面前,吃她給他做的飯時的模樣,也不敢想象,痴心妄想總是被無情的現實粉碎。離朱王爺雖然有些口是心非,其實不算壞人。
離朱被她這樣看著,莫名有些心慌,從前不覺得,這丫頭眼神如此犀利。「你這麼看著我,讓我生出一個壞人的心虛。」離朱向後退了退,神情戒備地望著她。
怎麼辦呢,這樣的離朱王爺,讓她好想欺負,秀秀不懷好意湊近他︰「我猜想你昨晚一定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兒了吧,不然怎麼會心虛?」說完做了個揪他耳朵的姿勢。
離朱猛地推開椅子跳了起來,一邊捂緊自己的耳朵一邊說︰「嗯,好秀秀,我對天發誓,我絕對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說完抬頭望了望房梁,又信誓旦旦道︰「我發誓,我以後再也不做對不起你的事了。」
秀秀心不在焉看他一眼,這句話要對韻姐說才好吧,良久一笑︰「那好,吃飯吧。」其實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可能這個笑話真的不好笑,只能強顏歡笑,離朱見她表現如此從容,有些懷疑她是不是又要在酒菜里面下毒,又小心翼翼發誓道︰「秀秀,我都已經發過誓了,你難道還不相信我麼?」
「相信啊,」秀秀若無其事地道︰「很相信你啊,來,把這杯酒喝了。」
離朱咳了咳,離她遠一些︰「這個,這個不大好吧,話本子里可不是這樣的,一定是我將你灌醉了,然後那啥那啥啊。」
秀秀有些鄙視地望著他,將酒杯遞給他︰「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秀秀,我覺得你這樣就有些不可愛了。」邊說著邊看秀秀臉色,覺得她今日可能心情不好,又察言觀色補救道︰「我是說,可能沒有以前那麼可愛,但其實還是很可愛的……」
一句話沒說完,一杯酒強行灌進他口中。秀秀心底淒淒一聲︰「韻姐,對不起,這男人先借我折磨一會兒!」不是她粗魯,秀秀是被他逼的,叫他喝就喝唄,搞這麼扭捏,像個小媳婦一樣,韻姐當初怎麼會喜歡上他啊!真是那什麼什麼啊!
「咳咳咳,秀秀…。救我……我覺得我可能不行了。」離朱跌跌撞撞在椅子上坐下。腦中暈暈乎乎的,腳步有些虛,像踩在棉花上一樣。
「哦,是不是有些暈?」秀秀點點頭,「這很正常,這個酒,我都是給老鼠喝的。你也知道,這地方離竹園太近,老鼠什麼的太多了,我經常半夜听見他們窸窸窣窣地磨牙,就給它們喝,一喝他們就開始在屋子里轉圈圈,轉著轉著就一命嗚呼了。你放心,這酒質量有保證哦。」秀秀齜著牙,故意嚇他。
「啊!」被秀秀這麼一說,離朱真的覺得有些暈了,一雙眼楮無助地望著她。
秀秀噗嗤一聲笑了︰「沒事兒,你不會死的。老鼠喝的那些都是加了老鼠藥的,我都說了這個酒質量有保證,沒有雜質。」
離朱听著秀秀這樣輕聲的笑,心緒很平靜。秀秀的笑聲很細,彎著眉眼笑的很開心,雖然心情不好,但是笑得很開心,她溫柔的笑聲,在這寧靜又美好的清晨里,沒有一絲雜質地在他心底流轉。他想︰秀秀原本就不該出現在風塵里。
「對了,你怎麼會住進這里的?我記得這里是一位迂腐的老秀才住著,出多少錢他都不賣,怎麼會轉給你的?」飯罷,兩人坐在院子里聊天。
午時陽光正好,日頭斜斜照著,蒸得人眼發酸。竹籬笆圍成的院子,爬滿青青的藤蔓,給人一種向上的熱情。藤上開滿粉女敕的小花,是些叫不出名的花,從院子這頭延伸到院子那頭。
秀秀原本也很喜歡花,但是在相府,胡律也喜歡,她就不跟他搶了,現在胡律不在,她又開始偷偷喜歡。以前在蘭亭的時候,她也愛養花,但是她總忘記澆水,所以基本都是趙喻幫她打理。這麼想來,趙喻還是有些情趣的。
誰會想到金鑾殿上高高在上的國君,曾經給她養過花呢?秀秀突然生出了一種大膽的念頭,如若她在花圃里面種上花,將這些花拿到集市上去賣,貼上一個重重的標簽,說這是敬德皇帝當年模過的花生下的籽養成的花,一定會有許多人來買吧。
「秀秀,你到底有沒有在听我說話?」離朱抱怨道︰「我這麼一位翩翩公子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理不睬,我多少有些懷疑你的眼光。」
「你說什麼?」秀秀從竹椅上跳下來問道︰「你剛說什麼,再說一遍。」
離朱退了退,看這陣勢,又是女人發狂的前兆啊。「嗯,我說我眼光不大好,我其實沒說什麼。」
「說什麼,大點聲,我听不見。」秀秀湊近一些,無比真誠地望著他。
離朱一退再退,退到院門口了,才攀著圍牆弱弱地道︰「沒,沒什麼,我說我眼光不大好,嗯,我其實真的,嗯,我眼神也不大好。」
秀秀扯著他的一只衣袖,不解地問︰「你這麼怕我做什麼,我又不會對你怎麼樣。」說罷覺得可能自己一向對他不太好,他不相信,又軟了軟語調︰「嗯,這一句我其實听清了,你說你眼光不好,我不是問的這個,是你先前說的那句,我有些走神了,所以沒听清。」
秀秀這麼溫柔地對他說話,離朱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覺得秀秀再靠近一些,再再靠近一些,他一定會很不要臉地臉紅的,于是稍微站直了身體想了想︰「先前的那一句,先前的那一句,哦,我問你是怎麼住進這里的?我記得這里是一位迂腐的老秀才住著,出多少錢他都不賣,怎麼會轉給你的?」
「哦,我魅力大唄。」秀秀翹起了下巴,瞪他一眼,似乎在說︰「這你都沒看出來麼?」瞪完又繼續道︰「我見他實在太瘦了,私下送了他幾顆美容養生丸,他二話沒說就轉給我了,還不要錢。錢能夠收買一切麼?有時候你要投其所好,你們這種有錢人是不會懂的。」說完又輕蔑地瞪他一眼。
有時候,錢不能解決的事,那就要‘騙’。「騙」其實是個好詞,只是別人一向將它用在了不好的地方。
「那,我要是投你所好,應該送你什麼呢?」離朱模了模下巴,真誠地問道。
秀秀唔了一聲︰「我最近沒什麼想玩的,不然你將頭發剃下來送給我啊,最近假發好像特別流行呢?」
離朱︰「……」
又是一陣沉默,秀秀收拾心神,正色道︰「離朱王爺,我今日找你來,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離朱亦正了正衣襟,正經道︰「秀秀大人,我老娘說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