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了,到底可以改變多少事物?
六年了,是否物是人非?
她只瞥了他一眼,垂眉,後退,然後轉身離開……
「伊百合!」男子沉郁的聲音從後背響起,硬生生地叫住了她。
伊百合穩住了身子,掌心輕輕按在路旁邊的梁柱上。
為什麼要那樣叫她呢?
她的心微沉著,僵住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然後想要繼續前行。
卻發現舉步維艱……
「百合!」男人的腳步急速前行,迅速抵達了她面前。
仰起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伊百合咬了咬下唇,冷著聲音,用純正的法語開口︰「先生,我想你認錯人了!」
連聲音都是她的,雖然多了一份小女人的柔媚,但喬翊升知道,眼前這個小女子就是伊百合。
「認錯人了?」他雙臂控著她的肩膀,用力搖晃了一下︰「明明懂中文,為什麼偏偏要用法語來逃避呢?」
她,果然還是不夠冷靜啊!
伊百合有些自嘲的笑了一下。
她一直以為自己已經什麼都無所謂,活著與死去,早就不是她所重視的事情,她真的以為自己可以交換著無數個面具,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活過這幾年,原以為自己真的能什麼都不在乎了,卻發現到頭來都敵不過听他親口叫她一句︰伊百合!
深吸一口氣,伊百合站直了身子,改回了中文,恍若陌路人一般的開口︰「懂中文又如何?別忘了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
敗露了就敗露了吧,反正該面對的遲早都是要面對的!
她也逃避的夠久了,明知道他已經回國,明知道他這次回來有意要見自己,他們遲早都是要踫面的。
遇上就遇上吧,她不怕了!
他們之間,早就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不是嗎?
沒有任何關系!
這句話狠狠戳入喬翊升的心里,曾經,他因為她與他的關系深惡痛絕,如今,卻因為她這樣一句話而心浮氣躁。
她說很輕描淡寫呢,就似當年他對她說的那些殘忍的話一般。
「百合,為什麼要這麼決絕?」喬翊升眉頭輕蹙,緊緊地盯著她︰「這六年的時間你去了哪里?過得好嗎?」
這些與他有什麼關系?
伊百合聳了一下肩膀,緩緩後退,後背卻抵上了路邊的梁柱。
微涼的感覺從梁柱傳來,她感覺脊背都冷冷的。
「我過得很好,沒有你,我也過得很好!」伊百合清淺地笑了一下,眼底卻蘊藏了冷若冰霜的距離感。
「百合!」喬翊升有些痛心地輕呼了一聲。
「別那樣叫我!」伊百合定了定心神,微微低身,從他的氣息位置退離︰「我現在跟你已經一點關系都沒有了!」
喬翊升听著她一字一頓的話語,心緒一顫。
「百合,即使你不承認,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伊百合!」喬翊升咬了咬牙,聲音清潤響亮。
她不願意面對,但逃避不了現實。
「我從來沒有承認我不是伊百合,也沒有逃避什麼!」伊百合冷笑,往後退了兩步,才鎮定的開口︰「我只是想告訴你,六年前的那個伊百合已經死了,你認識的那個伊百合也已經死了。現在的我,不會畏懼任何事物,無論是你或者那三個男人,都不可以對我怎麼樣!」
她承認她是有一點害怕面對,但害怕改變不了事實,她要堅強的活著,堅強的面對他們。
喬翊升看著伊百合有些激動的神色,眉尖緊緊糾結。
那三個男人,怎麼又是他們?
難道這個世界,真的注定要有許多糾結,人才會成長?
喬翊升听著伊百合此時的話語,心髒猛地一緊。
現在的她,渾身都散發著一種淡漠疏離的氣息,似乎想要把所有的事物都摒棄在心門之外。
他明白,她不再是他認識的那個伊百合了。
「百合,我沒有惡意!」喬翊升看著伊百合一步步的後退,眉心輕輕的糾結起來。
她就像是驚弓之鳥,對于他的出現除了驚訝就是抗拒,這樣的她令他感到心寒。
伊百合淡淡的扯著唇,有些漠然的開口︰「都不重要了,喬翊升!」
喬翊升的心猛地一沉,听著她這樣的話語,心里頗為不是滋味。
他曾經在月下懺悔,痛恨自己那麼深刻的傷害了她。
他也曾經在明媚陽光中輕輕呼吸著想起她,想起他們的過往……
一幕又一幕……
所有的記憶都在此刻洶涌而來,可是她卻淡然的對他說了一句——一切都不重要了!
這是對他的懲罰嗎?
「百合,為什麼要這樣說?你明明不是這樣想的?」喬翊升看著她那張平靜的毫無波瀾的臉頰,聲音有些顫抖︰「我們可以聊聊嗎?」
伊百合搖頭,轉過身之時,目光染上一片決然。
她不覺得自己跟他還有什麼好聊的!
「伊百合,難道我們分開了整整六年,你對我的任何事情都不聞不問嗎?」喬翊升看著她的背影,厲聲開口。
伊百合蹙眉,平復了一下呼吸後,緩緩回過頭。
他現在是想怎麼樣?在把自己摒棄了以後,事隔六年再來擾亂她的生活嗎?
他有什麼資格呢?
「我不想知道,你的那些年對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伊百合漠然的聳肩,決絕的看著他。
「真的沒有任何意義嗎?那麼當年你對我所說的愛是什麼?」喬翊升有些慌了,心扯著疼。
「喬翊升,別忘了你自己最愛的人是誰!」伊百合冷著聲音,原本重逢的驚訝心情在這一刻都化作子虛烏有。
喬翊升神色一凝,驚訝的看著她。
他沒有料到,她會這樣說……
會否,是因為她還在乎呢?
他希望是這樣的,他希望她即使恨,也至少也要記得他……
伊百合看著喬翊升迷茫的眼楮,心神微微動了一下。
果然,無論是六年前還是六年後,秦雪都是他最看重的人!
知道這一點,就已經足夠了。她以前能瀟灑的放手,以後也會祝福他們。
「喬翊升,以前的事情已經過了那麼多年了,我都記不清楚了,所以你也不必再糾結于此。」伊百合淡然的笑了一下,有一種決絕的淒美︰「畢竟我們現在都已經不再是那種年輕有活力、為了追逐愛情而不顧一切的小孩子了。」
是的,他們都已經過了那個年紀,不會再有那種激情。
現在,他們只需要遵從著各自的生活軌道繼續下去就可以了。
伊百合的淡定從容是喬翊升所意料不及的,他還記得當年自己在那麼殘忍拋棄了她之後,她眼底騰起的恨意對他說過的話︰她說過她會報復!
可是現在呢?看著他面前這個淡定從容的女子,他忽然覺得自己很失敗。
這麼多年來,是不是只有他不變?其他人都已經全部變了?
她早已經變了心,不再是當初那個只喜歡他的伊百合了。
唯有他喬翊升,還在一意孤行地想著去完成自己要做的事情。
這一次,他準備出席那個化妝舞會,原本只是為了交流一下平日在生意場上的一些經驗,卻沒有料到遇見了一個驚喜。
原本他都是想要放棄的了,但如今看到她,他怎麼可能會不把握時機?
伊百合讓他不要糾結,他卻偏偏還是要糾結著。
他相信,既然上天讓他們在此刻相遇,必然是有原因的。
以前他虧欠她的,他有機會彌補了,他不想錯過。
所以,他上前擋住了伊百合的去路。
伊百合看著喬翊升的舉動,眉尖兒輕輕地蹙了起來。
她都已經跟他說得那麼清楚了,為什麼他還不願意放過她?
他曾經那麼殘忍的傷害過她,不是現在還期望著她的原諒,然後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繼續跟他做朋友,或者將關系更深一層的發展下去?
伊百合看著攔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眉心擰緊。
「百合,你听我說……」喬翊升想要開口。
「喬翊升,別說話。」伊百合手臂揮了一下,再次與他保持距離︰「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可是我不覺得我們有討論下去的必要。我們不再是小孩子了,成熟點。」
成熟?!
喬翊升驚訝的看著她。
這個曾經一度依偎在自己懷里撒嬌的小女子已經學會說成熟了嗎?
對了,他都忘記了,他們已經分離了六年!
六年的光陰似箭,怎麼如今看她站在自己面前,感覺還是那麼小呢?
難道是因為她今晚的穿著打扮關系?
「百合,我知道你已經長大了,可是,我想我們必須還是要好好地談談!」喬翊升的手臂握到伊百合的肩膀上,認真地開口︰「談談我們的過去和未來,談談我們分開的這六年來發生的故事。」
他十指的力量有些大,壓得伊百合的肩膀生生地疼痛。
談什麼?有什麼需要談的?
伊百合咬著唇,想要推開喬翊升的手臂,卻沒有成功。
「我不覺得我們的過去有必要再談,至于未來……」伊百合頓了一頓,勉強地笑了笑後才冷漠的開口︰「我想我們沒有未來!」
這就是六年後的伊百合?!
冷漠絕情的伊百合!
她對他竟然已經沒有了一絲的眷戀?
喬翊升的指月復一松,伊百合便掙月兌了他的控制。
他的眼珠在不停地轉著圈兒,目光緊緊地隨著她後退的步伐而變得深沉。
伊百合變了,可是他還是喬翊升?
他咬了咬牙,俊秀的臉上閃過一抹遲驚疑後才緩聲開口︰「百合,如果你只是想逃避現實,那麼我也無言以對。可是你要知道,即使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到你的。我知道我以前做過很多錯事,正因為如此,為什麼你不肯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彌補曾經的傷害呢?」
他憑什麼說這樣的話?
機會是什麼?
錯過了,就不能再回頭了,不是嗎?
從他殘忍的將她丟棄給那三個男人開始,他們就不可能再回到過去。
一如她那胎死月復中的孩子。
她的心痛了,再痛了,痛到麻木不仁了。
如何再給他機會呢?
讓他有機會再傷害她一次嗎?
不,她已經沒有六年的青春去賭了,如今她不管生活的怎樣,都與他無關了。
雖然伊百合知道,這六年來喬翊升都沒有再婚,他與她離婚後,也沒有再迎娶秦雪過門,可是那又如何呢?
不結婚,不代表他只是為了等她。
一個男人不願意結婚可以有很多種理由。
她已經無力再承受任何的折磨了。
「不,喬翊升。我不會再給你機會了。你的機會一直都不在我這里,從前你有秦雪,現在你有其它女人。」伊百合語氣疏離,有些漠然地冷笑了一下,深吸口氣道︰「喬翊升,我承認我曾經,確實很深刻地愛過你,但如今我卻無法原諒你!」
喬翊升掌心微彎,輕握成拳。
為什麼不能原諒?!
說不能原諒她只是想讓他的心平衡好過一些,還是因為她對自己還有怨恨?
喬翊升上前一步。
伊百合便後退一步。
「百合,為什麼你要這樣說?你無法原諒我嗎?真的沒有辦法拋開那些過去?」喬翊升掌心一拍旁邊的梁柱子,厲聲問她。
「看看你吧,喬翊升,六年了,你還是那麼自以為是!」伊百合有些無奈地苦笑了一下。
她以為,喬翊升擁有了一張比起六年前還要成熟的臉龐,思想也是應該很成熟了,至少比她要成熟。
可是不然,他還是那個喜歡幫其他人做決定的霸道男人。
既然這樣,怎麼可能還回得去呢?
「百合,我這樣的自以為是你真的不明白是為了什麼嗎?」喬翊升踏步上前,迅速把伊百合往懷中帶過去︰「只是因為是你,百合,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會有如此的表現!」
听著他這般話語,伊百合忽然心神一緊。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喬翊升頗顯無奈地嘆了口氣,聲音了溫柔了不少︰「百合,你還記得我們的那些過去嗎?別說是六年了,就算是六十年,我想我都不會忘記!」
是傷害,是快樂,是悲還是痛?
伊百合沉默著接受他的話語。
那些回憶,那些獨屬于他們的過去,模糊了記憶,蹉跎了年華……
伊百合永遠都忘記不了那一天,爸爸喬東方跟後母凌波麗舉行婚禮的那一天。
所有人都在祝福他們,唯獨她……躲在距離他們很遠的角落里,一個人固執而憤怒的咬著唇,手里抱著一個洋女圭女圭,不肯叫凌波麗那個破壞了她家庭幸福的女人媽媽,不肯叫那個仗勢欺人的喬妍玉為姐姐,更不肯叫那個高出她大半個頭的冷漠少年為哥哥。
盡管伊百合之前就認識了喬翊升,對他的印象一直都是很不錯的。可是如今,他是以凌波麗義子的身份介入了她的家庭,對伊百合來說,他是一個外人,跟凌波麗、喬妍玉她們是一伙的,他們逼死了她的母親,搶走了她爸爸的父愛。
所以伊百合抗拒他們,討厭他們,對喬翊升的敵意不加掩飾。
可是喬翊升,那個站在華麗冰冷台階上的少年,竟然主動下了台階,來到伊百合的面前。
他伸出一直插在褲袋里的手,遞到伊百合的面前,淡淡地說︰「我是喬翊升,以後我會照顧你。」
伊百合當時並不相信,可是在凌波麗惡毒的目光下,她還是怯怯的把自己的手放進了喬翊升的掌心里。
因為對那時候的伊百合來說,喬翊升是她唯一能夠相信的人,她別無選擇。
盡管喬翊升手心的溫度有些冰涼,但是他的手掌寬大,那一刻竟給了她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爸爸再婚了,有了別的女人,可是她也不孤單,因為她有了哥哥。
那一年,伊百合才十四歲,還不懂得如何照料跟保護自己。
喬東方再婚後,凌波麗當著他的面不敢對伊百合怎麼樣,可是背地里卻因為討厭她的母親,總是對她冷嘲熱諷,讓她受盡責罵。受寵的姐姐喬妍玉常常以欺負她為樂,不是搶走三個惡魔寄給她的禮物,就是將她心愛的公主裙剪成碎片。
她身上常常傷痕不斷,幸好被喬翊升發覺,之後她們再要欺負伊百合,他總是會及時出現,挺身而出,護住她。
因為有了喬翊升的關系,那一對母女不敢正面攻擊她,喬東方偶爾還會留意到她,伊百合才在那個家里有了一席之地。
而那個時候,三大惡魔已經被送出去國外,他們都是各自家族的繼承人,要學會如何管理一大家族跟集團,忙得幾乎沒時間跟多余的精力照顧她,只是偶爾會來幾個電話或者派人送來禮物問候。
正因為如此,喬翊升漸漸的成了伊百合的守護神,伊百合也開始習慣他、依賴他、信任他。
年幼的時候懂得了多少呢?自然是誰對她好,她就喜歡誰。
或許就像伊百合常常喜歡抱著的那個女圭女圭一樣,那是母親生前買給她的最後一個女圭女圭,那個女圭女圭壞了,然後恰好長得像女圭女圭一樣的喬翊升出現了,他可以跟洋女圭女圭一樣在那個家里陪著她,保護她,于是她就喜歡他了。
有喬哥哥保護的感覺,讓伊百合覺得很安心,她喜歡他抱著自己陪她聊天,也喜歡他事事都順著她、體貼關懷自己的感覺,而不像那三個惡魔那樣,總是喜歡捉弄她、欺負她。
她依賴他、相信他,把他當成這個世界上最關心她的親人。
而喬翊升,從小就在貧民窟里長大,他是孤兒,無父無母。是被拾荒的婆婆撿回來,養大的。
小時候,祖孫倆相依為命,常常不能填飽肚子,食不果月復的生活讓他的童年苦不堪言。
後來他稍微長大一點後,就開始半工半讀的到處打工,送早報、送牛女乃、幫雜貨店送貨、幫飯店涮盤子送外賣。
什麼累活苦活他都做過,只為了能填飽他跟婆婆的肚子,然後再攢些錢來可以去上學。
因為家里太窮,他又過早的接觸了社會,從小就遭遇過太多的冷眼。
深知人情冷暖的他,在那個婚禮上一眼就看見了角落里的那個跟他一樣被遺棄、孤單、失落的小女孩伊百合,他忍不住對她伸出雙手,並且承諾以後要照顧她。
她在那個家里跟他一樣,都是寄居的可憐蟲,盡管她有親生爸爸,可還是要看那兩個女人的臉色。
每次他見到伊家的兩個女人欺負她,他都會挺身而出,保護她。
對喬翊升來說,他過去的人生里無不滲透著歧視跟冷眼,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麼被人需要過。
突然有一個長得漂亮跟公主似的的小女孩喜歡他,依賴他,還親昵的把他當成了自己的親哥哥一樣喚他,他自然而然的就對她打開了心扉。
喬翊升年幼的時候在貧民窟生活的地方確實很破,不足八平米的房子,每當刮風下雨,就搖搖欲墜,外面下大雨,屋里就會下小雨。
縱使那樣,年幼的喬翊升,和蒼老的婆婆生活的也很好,所謂的好,就是快樂。吃糠咽菜,也是一種幸福。
可是突然有一天,來了一個西裝革履打扮的男人,說要帶他走。
他扭過頭去,年邁的婆婆對他點頭,然後將收拾好的包袱挎在他身上,告訴他,「翊升,這個男人可以給你富裕的生活,你跟他回去,要听話,不要惦記著我這個老婆子。」
「婆婆不跟我一起走嗎?」
「婆婆住慣了這里,不想動了。」
他死死的抱住婆婆,「你不走我也不走。」
婆婆厲聲道,「你想拖累死我這個老婆子嗎?翊升,婆婆養不起你,你都已經這麼大了,還跟著我住在這個貧民窟里受苦,難道你想一輩子都待在這嗎?現在好不容易喬先生不嫌棄,你快點跟他走,他會來認養你,極有可能知道你親生父母的下落!」
喬翊升的眼淚直在眼圈里打轉,咬緊了牙關,就是不讓自己哭出來,聲音卻有一些哽咽,「婆婆,我會常回來看你的。」
黑色的轎車滾滾而去,貧民窟小路上塵土飛揚,年邁的老人追著車跑了好一會兒,可是她的速度怎麼趕得上汽車,直到汽車變成一個斑點,最終看不到了,她才停下。
喬翊升坐在車里,他不敢回頭去看,只是用力的咬住腮幫,強忍著眼淚。
他發誓,將來總有一天他要出人頭地,回來孝敬婆婆!
那個妖嬈的女人,依偎在那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身旁,她一直盯著喬翊升看,突然一把搶過女乃女乃給他的包袱。
喬翊升死死的瞪著她,女人在他的怒視下打開包袱,里面只有幾套破舊的衣服,一雙漏腳趾的球鞋。
女人像是沾染了什麼晦氣一樣,迅速的丟開,咒罵道,「還是為是什麼好東西呢,原來就是這些個破爛。扔了吧,帶回去丟人。」
「還給我!」年少的喬翊升一字一頓,聲音稚女敕,但是透露著冰冷,震懾了那個女人。
「我就是不給你怎麼著,要不是我們,你現在還能吃上一口飽飯?還敢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女人不依不饒。
兩個人僵持著,最後還是那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瞪了一眼那個女人,沉聲道,「讓他留著吧。你對待別人的孩子就是這個態度?那以後對我的女兒也會是這樣?」
女人連忙賠笑,身子更加的柔軟,「不會的,我很喜歡百合啊,你要是跟你家里那個黃臉婆離了婚娶我,我會對她很好的。」
喬翊升就坐在一旁,用力的抱住女乃女乃給他的包袱,對女人的說法嗤之以鼻。
他知道,這個女人是個小三,居住在西裝革履男人給她買的房子里,還帶著一個女兒,她們都是見不得光的。
那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把他帶回來以後,就花錢供他讀書,給他吃穿住的地方,只是他平常很少回來。
那個妖嬈的女人總是抱怨,嫉妒著男人家里的老婆,一開始心情不好的時候,還經常會遷怒于他。
只是隨著喬翊升越來越大,身材逐漸高大魁梧,女人再也不敢再輕視他、教訓他,甚至還有點怕他。
就連那個妖嬈的女人也不知道,為何她的男人一定要她收養這個貧民窟里的窮小子。
直到那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老婆去世,那個妖嬈的女人終于得以翻身,搖身一變成了那個家的女主人。
而喬翊升也正因為這樣,才認識了伊百合。
在喬翊升的眼里,年幼的伊百合是個倔強的小女孩。
即使她在家里吃盡了苦頭,也不會掉一滴眼淚。
她還是個細心的小女孩,注意到他很寶貝他的那雙破球鞋,于是買了一雙一模一樣的新球鞋遞給他。
「喬哥哥,你這雙球鞋破了,不能穿了!我買了一雙新的跟你換好嗎?」
她想了想,又搖搖頭說,「不行,那是你婆婆送給你的,我還是不要了。我這雙送你,你婆婆給你的你留著,偶爾拿出來我們一起看看。不要弄壞了。」
喬翊升扯唇對她笑,那是伊百合見過的最干淨最好看的笑容。
喬翊升長得好看是事實,所以圍著他的女人,就跟蒼蠅一樣,伊百合怎麼哄,怎麼趕,都還是絡繹不絕。
喬翊升看著伊百合發飆的樣子,只是微笑,並不說話。
伊百合惱了,指著他說︰「喬翊升你很得意是吧,你這是勾三搭四,不學好,我要去告訴你婆婆。」
喬翊升挑挑眉,「你還不是一樣,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以前認識的那三個男生在追你吧?」
伊百合愣了愣,反應了半響才反應過來︰「你是說單哥哥,藤哥哥,寺哥哥?」
喬翊升哼了一聲,語氣酸酸的︰「難道不是嗎?」
伊百合疑惑的皺眉︰「我只把他們當成我的哥哥啊!」
喬翊升無奈的嘆息︰「但是他們未必把你只當成妹妹!」
「他們不喜歡我的,他們就喜歡身材性感火辣的大美女,只知道欺負我。」伊百合委屈的嘟嘴。
喬翊升卻笑嘻嘻的模了模她的腦袋,語氣輕柔道︰「百合,以後我不理那些女人,你也別理你那三個哥哥好不好?」
「為什麼?」
「就只有我們兩個不好嗎?」
就只有他們兩個,沒有那三個惡魔,伊百合突然就笑了,這主意似乎真的很不錯呢。
正月十五那天,他們兩個人偷偷的溜出了伊家,坐了好幾個小時的火車,到了婆婆那里。
老人家年紀大了,耳朵就不靈光,伊百合和喬翊升叫了好幾聲,老人家也沒听到。
後來總算是看見他們,一手拉著一個人,滿臉的笑意,皺紋深深地堆積著,一張飽經滄桑的臉,蠟黃的皮膚,枯瘦的又蒼老的手,一身破衣爛衫,讓人看著心里酸酸的。
伊百合和喬翊升買了很多菜,還有幾盒補品,一股腦的塞給婆婆。
老人家心疼錢,直嚷嚷讓他們退了。
喬翊升抱著老人,笑嘻嘻的說︰「婆婆,你怎麼還嫌棄起孫子來了?孫子的心意你要不要吧?」
早在婆婆將他撿回來的時候,喬翊升就暗暗發誓以後要把婆婆當成祖母一樣的對待,而之前那些年,他們也的確是祖孫二人相依為命的。
其實喬翊升之前帶過伊百合來過幾回,後來他們經常偷偷的一起跑來,每次都帶很多東西,老人家都鎖在櫃子里,舍不得吃也舍不得用,這是受過窮的老人的通病,年輕的時候苦過累過,節衣縮食,等到老了,就算是有的吃了,她也不會吃,把好的東西留給子孫們吃,要是子孫一直不來,那麼就留著,等到壞了的時候,才後悔,然後再吃掉。
正月十五元宵夜,家家團圓的日子。
可是伊家那座大房子里,喬東方帶著凌波麗跟喬妍玉一家三口去參加豪華晚宴去了,家里就只剩下喬翊升和伊百合,所以他們商議了一下,才決定跑到婆婆這里。
祖孫三個圍著土灶,等著水沸騰,然後撲通撲通的往鍋里下湯圓。白白圓圓的湯圓在鍋里沸騰,明明不是什麼山珍海味,喬翊升和伊百合還是期待滿滿,盯著鍋,只差流口水了。
婆婆被他們的樣子逗樂了,捂著嘴笑。
湯圓漂浮在水面上,這就算是熟了。婆婆用勺子盛出來,剛好一人一碗。三個人圍著一張小桌子,吃的不亦樂乎。
每年的十五晚上都有晚會的,八點開始。照理說這之前還會放煙火的,可是貧民窟那種地方,放那個的很少,喬翊升和伊百合來的時候,買了一大把的煙火棒。拉著婆婆在院子里,看著他們放煙火。
小小的煙火棒,點燃前面的紙,呼啦呼啦的著起來,然後刺啦刺啦的聲音,用力的搖啊搖啊,煙火棒在黑夜里變成一個光圈,像天使的光環。
兩人放了足足一個小時,婆婆惦記著晚會的相聲,就進屋了。舉著破舊的收音機,貼在耳朵上,每每听到好笑的地方,都會張著嘴笑,牙齒已經沒有幾顆,只剩下牙床孤零零的。
伊百合看著心里莫名的難過,拉著喬翊升出來,坐在院子里,提議道︰「要不我們給婆婆買台電視機吧!讓老人家開心開心!那個收音機破成那樣了,早就該扔了。」
喬翊升看著她的神色突然就變了,目光有些寒冷,「你少自作主張,你以為你有錢就了不起了?那收音機就算再破,也不許扔!」
他說完憤憤的轉身進屋,伊百合愣住了,自己哪里說錯了,他怎麼火氣這麼大?記憶中那還是喬翊升第一次對伊百合發火,因為一台收音機。
喬翊升進屋陪著婆婆听,婆婆還問伊百合去哪了。喬翊升沒吭聲,就跟著笑,听到好笑的地方,總是笑得很夸張。
過了好一會兒,都沒見伊百合進來,其實喬翊升早就後悔了,自己發什麼火呢,她又沒錯。出去尋她,門口的凳子上早就沒有了她的蹤跡,他有些心驚了,沿著路找了很遠。最後在路口發現了她,她一個人默默正蹲在地上,用力的揉著腳。
「百合。」他叫了一聲,然後走到她身邊蹲下去。
伊百合就像一個溺水的人,突然見到了船只一樣,撅嘴迎了上來︰「你總算來了,我的腳扭了,走不了路了。」
喬翊升伸出手,輕輕的幫她揉腳,動作輕盈且溫柔,「疼嗎?」
伊百合咬著唇,疼得呲牙咧嘴。
「你不生我氣了?」她弱弱的問了一句。
喬翊升不抬頭,依然給她揉腳,手上的力度適中,伊百合由最初的疼痛難耐,到後來的只有一點痛了。
喬翊升揉的差不多了,背對著她蹲著,「上來,我背你回去。」
伊百合趴在他的背上,突然覺得,抱住的不僅僅是哥哥的脖子,好像是抱著太陽一樣的溫暖。
良久喬翊升突然說︰「那個收音機,是婆婆的丈夫留給她唯一的東西。」
伊百合沒想到會是這樣,心里劃過些許的愧疚。
喬翊升又告訴她︰「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的東西,都能用金錢買得到的!」
伊百合懵懂的點頭,就覺得喬哥哥說的很有道理。
他們回來的時候婆婆已經睡下,所以兩個人也不敢大聲,不敢有太大的動作。
破舊的房間里只有一床火炕,中間拉了簾子。婆婆睡了一頭,剩下的留給他們。
喬翊升擰了條毛巾,給伊百合熱敷。她很怕冷,在加上伊家室內有暖氣,這會跟他來到這里,一雙手,早就凍得通紅,遇到了熱氣,有些緩過來,開始發癢。
喬翊升就握著她的手,開始給她搓手背,過了好一會兒那種癢癢的感覺才消失。
躺在炕上的時候,從小嬌生慣養的伊百合自然是不習慣的,她睡不著,喬翊升就隔著簾子伸過手來,緊緊的握住她的手,兩個人絮絮叨叨的聊了好一會兒,才睡著了。
第二天起來,伊百合的腳就已經不疼了,她匆忙的收拾了會,兩個人就去等車,婆婆自然是舍不得的,但是又怕伊家那邊知道了不好,就叮囑他們,以後沒事不要來了。
長途汽車讓伊百合覺得想死,枯燥無味的,想睡,又太顛簸,不睡又不知道干什麼。
後來嚷嚷著讓喬翊升給她唱歌,喬翊升皺了皺眉說︰「車上這麼多人呢,這樣不好,會吵到別人的。」
伊百合就是不依,可憐巴巴的看著喬翊升。喬翊升拗不過她只能答應,伊百合听著听著就睡著了。
再次醒來,她已經到家了,又是喬翊升背她回來的。
他剛將她放在床上,伊百合就醒了,揉著睡眼說︰「怎麼到家了?你為什麼不叫醒我?」
喬翊升有些無奈的笑了笑,「叫了你好多次了,你就是不醒,你看看你在我的背上流了多少口水。」
伊百合臉紅了,有些不好意思。
她這個樣子可愛極了,喬翊升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突然就俯去,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伊百合瞪大了眼楮看他,嘴唇就像是被電流擊過一樣,蘇蘇麻麻的。
喬翊升也愣住了,但是也只是片刻,他就恢復了平常,對她笑︰「晚安。」
晚安?這還怎麼睡得著?少女時代,對愛情本來就是懵懂的,喬翊升那不明含義的一吻,烙在伊百合情竇初開的記憶里,從此以後,兩人的關系有了微妙的變化。
新學期放假的那一天,單哥哥、藤哥哥、寺哥哥都回國來看她。
那時候,喬翊升正在樓上給伊百合補習英文。
等他們下樓的時候,就看到喬東方被他們三人哄得好像很開心似得,哈哈大笑!
只是伊百合再見到這三個惡魔,卻是認生了。
不光是因為他們很久沒見面,也是因為這三個惡魔從國外回來,變得比以前更加英俊瀟灑,尊貴不凡。
伊百合一見到他們,就覺得自己跟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
何況他們那深邃不明的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她,讓她覺得害怕,下意識的就躲到喬翊升的後面。
倒是她的姐姐喬妍玉,特別喜歡這三個惡魔,總是圍繞著他們打轉。
後來,姐姐叫伊百合去廚房幫忙,別老跟在喬翊升後面當跟屁蟲。
等她們端出水果的時候,卻見不到喬翊升和單哥哥。
姐姐說要去找,伊百合也跟了過去。
她們找了好多地方,都沒找到。後來,在伊家的後花園里找到他們。
他們兩個人……好像正在打架?
喬翊升抓著單哥哥的衣領,臉都氣紅了。單哥哥只是站在那嘲弄的笑。
嘲笑他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姐姐跑過去分開他們,伊百合下意識的跑去了喬翊升的身邊。
單哥哥陰沉的眼神立即盯著她看,這次的眼光比以前更讓伊百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