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莎蹲在她面前,幫她把頭攏了攏,有點兒不忍心,「何必折騰成這樣呢?」
伊百合听了心里頭就覺得有點酸,又覺得不值得,便埋在枕頭里不說話。
莎莎的效率極高,很快找了一家私人診所,在很隱蔽的位置。據說醫生年紀輕輕便很有經驗,那里的服務也很周到,當然收費也不寒酸。
心理醫生戴著無框眼鏡,迎接她們的時候很是和藹地笑。
由于莎莎事先打過招呼,所以在看到伊百合的時候女醫師並沒有表示驚異,連探究的眼神都掩飾得很好。
莎莎在一邊介紹︰「紀醫生,我朋友介紹的,很有經驗。娛樂圈很多明星都找她,她守口如瓶,待人熱心,總之是個好人。所以百合你不要有壓力。」
說完她便輕輕關門離開,只留下兩個人。
伊百合其實心底仍舊有些抵觸,但為了不讓莎莎擔心,表面上還是展現出柔順的一面,很配合紀醫生的詢問。
她們提到了失眠,伊百合描述自己的癥狀︰「……見到東西還算是有吃的**,但每次咽到喉嚨口的時候就感到厭煩。吃不下去。晚上失眠,渾身酸疼難受。」
女醫生推了推眼眶,笑著說︰「其實失眠的時候偶爾吃點安定片也未必不可以,你試過麼?」
「沒有。」伊百合的眼楮垂下去,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我怕會上癮。」
「你的心理壓力太大了。我們就隨意的說說話,想說什麼都沒有關系。」紀醫生走過來,遞給她一個嘴唇形狀的柔和色抱枕,「我先來,你覺得目前的工作快樂嗎?」
她順手還把一邊的音樂打開了,舒緩的曲調流瀉在整個房間里,可伊百合明顯無法領情,她歪著頭想了想︰「醫生,你能把音樂關掉麼?把鋼琴曲放出來營造氛圍的做法,我覺得……有點兒刻意,會不舒服。」
紀醫生不著痕跡地捕捉她的表情,在確認了什麼之後笑著點點頭︰「沒問題。」
伊百合很配合,听著醫生輕緩的聲音,讓她想起了母親的撫模。
被徐徐營造出來的意境也很美好,是她喜歡的畫面,草地白雲,還有流水。她抱著抱枕蜷縮在沙上,眼皮在雙方的一問一答中漸漸沉重,盡管睡著的時間只有短短十分鐘,睡眠質量卻比她往常任何一夜都要好。
但她到底還是驚醒過來,因為在夢里看到了一個秋葉凋零的花園。有大捧大捧的花瓣紛紛繁繁掉落一地,那個場景和單冰亞的別墅無比相似。
她驚喘一聲坐起來,反射性模了模自己的眼角,光滑細膩,沒有潮濕,讓她舒了一口氣。
紀醫生現了她的異樣,模了模她的額頭說︰「你夢到了什麼害怕的事嗎?」
伊百合很認真地組織著措辭,卻現無論怎麼說都不會避免同單冰亞這三個字的關聯。她有些頭疼,擰著眉搖了搖頭。
紀醫生看出她的抵觸,淡淡地笑著說︰「那今天就先到這里。我給你開一點藥片,回去按時吃。慢慢來,失眠會好的。」
從私人診所出來,莎莎有事先離開了。伊百合一個人在大街上漫無目的的逛著,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醉生夢死’酒吧的門口。
因為去的時間比較早,人還不多,赫連權懶洋洋的趴在吧台。
「伊百合。」他老遠就朝她招了招手,還吹了個口哨。
伊百合走過去,坐上吧台高腳椅上,手撐著下巴,人顯得很懶散。
「喝點什麼?」赫連權問。
「老樣子,給我來份三明治。」伊百合心情不佳道。
赫連權遲疑的頓住手︰「你很習慣來酒吧吃套餐嗎?」
真是廢話,又不是沒有餐點。伊百合皺了皺眉,不耐的說,「快點,我餓了。」
赫連權翻了個白眼,吩咐了廚房。
「男人翻白眼很難看。」伊百合面無表情的評價。
「這位小姐,你這個姿勢靠在這里,這幅慵懶的樣子,明明就是個準女酒鬼,偏偏還要玩清純。」
這個男人,也真夠毒舌的。不過對他,她不僅不厭煩,反而有些自來熟。
「好端端的,你穿個花襯衫干嘛?明明就是個宅男,還穿的好像有多風流花心似的。」伊百合不客氣的回敬回去。
消遣人的話,一向是有真有假,有時一看就是純玩鬧,可這次,她雖是一副調笑的口氣,面部卻有點緊繃。
「你怎麼了?吃槍藥了?今天心情不爽?來大姨媽了?」
「你一下問了四個,是打算讓我回答哪個?」伊百合的語速有點快,依舊帶著不耐煩。
這回,赫連權更加確認了,這位美女確實心里不太爽,他算撞槍口上了。
「怎麼了,說來听听。」他湊過來,並沒有刻意的裝作知心大叔的樣子,只是溫和的開口,語氣很是隨意,听起來蠻舒服。
伊百合卻撲哧一下,想笑。赫連權明明是個拳擊手,身上肌肉達,臉部線條粗狂,現在說起話來突然這麼溫柔,帶著些狂野的味道,卻又有顆細膩柔和的心。
她一手支著頭,一手在深咖色的吧台上畫著圈。顏色深淺分明,襯得她的手指越修長白皙。
赫連權看著她的手指,在上面畫了一圈又一圈,動作緩慢,似乎在思索中,每次在他以為她要停下時又繼續著,直到眼都看得有些花了。
「沒什麼事啊,就是日子過的很煩。」伊百合終于停下來,抬起頭,眼楮直直地看著他。
「是啊,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一直這樣,很無聊的,不過人們都這麼過。」赫連權附和著。
「所以嘛,我一時情緒低落也算正常。」伊百合聳了聳肩。
既然她不願吐露,他也不是強求的人,赫連權挑挑眉,不再詢問。
其實,剛剛她還真是有些想要傾訴的**,只是,眼前這個人,與宇沫深很熟,她可不想再讓阿深擔心了。所以,不管他口風嚴不嚴,她還真不想冒這個險。
「看你最多也就是有些心煩,」赫連權突然道,「比起最近我遇到的那些可強多了。」
伊百合不說話,听著。
「看在阿深的面子上,讓你見識見識那些情緒不穩定的人,一個個真夠神經的。」後半句顯然是他自言自語。
伊百合眼神一亮,倒是很感興趣。
如果有好戲看的話……說不定她的心情會好一些,她也承認自己不夠厚道。
「進來。」赫連權朝她招了招手。
伊百合走進吧台里面,再往里,有個側門。進去才現,那是間屋子,不大,有舒服的布藝沙,兩架各種顏色的酒,最奇特的是,沖著外面是面玻璃,深咖色的,將外面看的一清二楚。
「你也太變態了吧,竟然搞偷窺!」伊百合忍不住月兌口而出。
「之前老板娘弄的,她也是無聊時在里面坐坐。」赫連權解釋著,心思飄到了那個煙視媚行的貓眼女人身上,一陣的失神。
「好吧,那把我的三明治拿進來,我在里面吃吧。」
伊百合翻翻散落的一沓cd,找出一張,塞了進去。
那是卡朋特的老歌——
whydobirdssuddenlyappear
everytimeyouarenear
justlikeme,theylongtobe
closetoyou……
熟悉的古老的旋律,歷久彌新。
那歌,有著夕陽的味道,懶懶散散的,仿佛回到那個夏日悠閑的午後——她懶懶散散的,如貓一樣蜷著,膩在單冰亞的身旁。
他明明有一堆公事要做,卻依舊拗不過她。在灑滿陽光的臥房里,他伸出手臂摟住她,讓她窩在他臂彎,陪著她呆。
充滿磁性的女聲在老式的留聲機里低聲吟唱,懷舊悠揚的曲調,記憶短暫而美好,永恆的closetoyou。
onthedaythatyouwereborn
theangelsgottogether
anddecidedtocreateadreametrue
sotheysprinkledmoondustinyourhair
andstanlightinyoureyesliketheydo
天使齊聚一堂,月亮灑滿銀輝,星星的光芒布滿眼瞳……這歌里唱的,迷幻又美麗,也只是夢。
以為那些東西早已刻意忽略,沒想到一老歌就又能勾起來,讓她瞬間就進入了那種情境。伊百合冷笑,敲敲頭,趕走滿腦子里奇怪的執念,回到現實。
這個地方很奇怪,坐著,有種身臨其境的感覺。想來是因為這面玻璃窗太大,讓她感覺暴露在外,其實不然。
正胡思亂想著,一個熟悉的身形闖入視線,竟真是單冰亞!
很多天沒見面了,自從上次他倆把話說清楚了之後,就再也沒有聯系。如今這一見,還是以這樣特別的方式,伊百合總覺得說不出的奇怪。
單冰亞穿著一身黑色的大衣,微微抬著頭,面無表情,揚起的下巴瘦削,完美如同雕琢,面容稍稍清減,眸子現出冷酷的寒意。
伊百合抿唇而笑,果然是看戲,還是熟角登場!
她捏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很香。只是,這個時候,不該是咖啡而應該是杯紅酒什麼的。在微醺中打量著這些熟悉的面孔,那多有滋味啊。
這樣想著,伊百合站起身,走向牆邊的酒架,取了瓶威士忌,從杯架上拿了支透明酒杯。坐定,沙正對著玻璃牆,如同一個碩大的落地屏幕,她不得不佩服那個前老板娘的心思和創意。
金褐色的液體順著杯壁搖晃,伊百合隔著酒杯看外面,整個世界都變了形,包括那個黑面的俊朗男人,他的五官,越的奇怪。
伊百合像看默片一樣,看著他無聲的張嘴,和外面的人寒暄,那面色始終暗沉又低落,目光永遠有層化不開的深邃。
她向他舉杯,一飲而盡,只是那個人根本看不見。
烈酒一杯杯的飲下,如同灌水一般,真正的豪飲。
又一杯空了,單冰亞將杯子推過去,示意赫連權倒酒,赫連權拒絕,看樣子是覺得他喝得太多,好像在勸著,怎奈單冰亞不領情,干脆掏出棕色皮夾抽出幾張粉色的鈔票,拍在吧台。
被單冰亞這樣豪邁的舉動嚇了一跳,伊百合險些將杯子里的酒灑出來。她以為,單冰亞怎麼樣也該算個冷清又挑剔的人,應該是那種悶騷低調的性子,帶著不容挑剔的犀利和完美。原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如果不是在這麼個隱蔽的地方,還真沒辦法看到此人的另一面呢。
赫連權無奈的取酒,接冰塊,轉身時,對著她的位置投遞了一個眼神。
誰知這小動作卻被單冰亞看到了,靠著吧台,責怪的看著他,「你這個老板怎麼當的,不給我倒酒,還在一邊月復誹。」
赫連權加了半杯的冰,再澆上威士忌,重重的放在吧台上,「單總,就算你不在乎錢,也不能不在乎命吧,你都喝多少了。」
熱舞的人群,嘈雜的音樂,幾乎把交談的聲音蓋過了,互相交流只能喊話。
見勸他不成,赫連權干脆將酒瓶往吧台上一放,讓他喝個夠。
對著嘈雜的重金屬樂,赫連權也很無語,他的這個樂隊,自打沒了主唱,不是玩重搖滾就是電音,怎麼嘈雜怎麼亂就怎麼來。
為了配合他們,炫彩燈、變色燈晃得跟什麼似的,直教人眼暈,連帶著口味也重了,吧里的人們,一個個濃妝艷抹,涂得跟鬼似的,跳的舞也越來越**,搭訕也越來越大膽,還真懷念當年清淨的時光啊。
「不請我喝一杯?」那是個酒紅色連衣裙的女人,有些白領氣質,顯然對單冰亞很感興趣。
可單冰亞卻甩也不甩她,拿起面前的酒杯,又給自己滿上了,端起來一飲而盡,女人就被晾到一邊。
「帥哥,跳舞嗎?」另一位穿著超短裙網孔絲襪的辣妹斜靠在吧台上,打量著單冰亞,身子一斜,就將之前的知性紅禮服擋上了,要多刻意有多刻意。
紅衣女人瞪了網孔辣妹好幾眼,又見單冰亞始終未抬眼搭理自己,一踩七寸高跟鞋,索性抬腳走人了。
辣妹擠走了別人,心里暗爽,決心好好對付眼前只顧著自己喝酒的男人。
她將手臂就放在單冰亞肩上,身子向前一傾,白花花的半個柔軟露在外面,「帥哥,一個人喝酒多沒勁。」
那柔軟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單冰亞再不能假裝沒看見了,抬起頭打量了眼周圍。眼光掃過之處,有不少女人不是拋媚眼就是興奮的咬嘴唇竊竊私語。
說到底,吧里人多,但像他這樣身材氣質都出眾的極品男人,還是在少數。
對付了這個,下面肯定還有。這種地方,想清淨還清淨不起來。
單冰亞將自己的酒杯往吧台上一放,任由辣妹牽著走。
之前坐著不覺得,只是臉色有些白,現在一站起來走動才覺得步子都是浮的輕飄飄的,確實喝多了。
剛到舞池,辣妹就迫不及待的將手臂搭上他的肩,慢慢的摟住,搖擺著。
「帥哥,我還沒在這見過你,第一次來玩嗎?」
「嗯。」單冰亞漫不經心的手臂摟住女人的腰。
「呵呵,跟女朋友吵架了?」女人半是撒嬌半是認真的問,想要試探出他目前的感情狀況。
單冰亞眼神眯了眯,很冷漠的開口︰「剛分了。」
女人心下一喜,環著他的手臂越來越緊,有意撩撥著,絲拂過他的臉,他鼻子里淨是甜膩刺鼻的香水味。
男人啊,永遠都不會寂寞,剛剛還是一副落落寡歡的樣子,轉眼就和陌生女人大跳貼舞了。
伊百合的唇間掛上一抹冷笑,心里隱約有點火氣,前些日子還跟她如膠似漆的男人,轉眼間就去摟著別的女人了。
說一點都不介意,那是自欺欺人,可是她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她跟單冰亞早已回不到從前了,他不會原諒她的,而她也不會原諒他。
這段時間,伊百合雖然在家待著,什麼地方都沒去,也刻意不去關注一些新聞,但藤南川每次來看她的時候,還是給她帶來一些重大的消息。
比如說,單氏上周的局勢終于明朗化了。
單冰亞率先表聲明,表示自己已辭去單氏董事局主席的職務,改由單家另外的人接任。
緊接著在當天下午,立刻又有三位年輕較輕的副總裁態度明確地遞交辭呈,具體去向「還沒有確定」,接受媒體采訪後的回答只有一句話︰「單總一走,我們只有離開。」
這個結局按照業內人士的分析,用八個字可以概括,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三位副總雖然沒有明確表明去向,卻都已被默認是跟隨單冰亞一起去了tb。單氏一直盡力避免的高層震蕩終于還是變成了事實。先前某位呼聲很高的副總沒有上位,而是單家的人繼續接任,據稱是對穩定大局的重要策略之一。
然而還是有人對單氏能否重振大局表示懷疑。
單冰亞在公司陷入危機之前,曾抽調出巨額資金用來開新產品,如今的財務危機又導致計劃被迫擱淺,而似乎目前幾位「經驗豐富」的元老級人物也沒有要把新產品繼續下去的打算,再加上三位年輕有為的高層出走,單氏的前景依舊不被人表示樂觀。
單冰亞如伊百合和藤南川預料的那樣離開,可他卻也跟著帶走了單氏最精銳創新的中堅力量。他並不是最大的輸家,反而在某種程度上變成了贏家。
單氏是單家的家族產業,可tb卻是單冰亞親自一手創下來的心血,再加上帶領三位新掌權者一同回歸,tb的未來「可能會很快扭轉頹勢,甚至將如虎添翼」。
不過這些都不是伊百合最關心的,因為在單冰亞表聲明的第二天,他便正式從白色別墅里搬出去了。
由此證明,她跟單冰亞長達二十年的恩怨糾葛,正式宣告結束。
不管她承不承認,他們已經真真正正的分了手,單冰亞也已經不再是她的男人,現在他們只是沒有關系的陌生人。
伊百合又喝了口酒,忽然里門被人推開了,赫連權走了進來。
「你說的那些情緒低落的神經的人呢,我怎麼一個沒見到?」伊百合無語的問道。
赫連權指了指後面玻璃。
「我好像只現玩到high的人群。」伊百合損道,「你這地方,怎麼男男女女一個個看著這麼饑渴。」
「別提我的傷心事了,就被樂隊那幫小子折騰的,樂隊連個靈魂人物都沒。」赫連權一陣幽嘆,忽然打量起她,「要不你來?听阿深說你在炫舞是頭牌,唱歌跳舞是你的強項,你來,他們也服。」
「謝了,我已經很久沒登台表演了,偶爾玩玩還行!」伊百合擺了擺手。
「要不今天就玩玩?」赫連權不遺余力的游說。
轉了轉眼珠,伊百合將要拒絕的話壓下,答應下來,「不知道那曲子他們彈過沒?」
「放心,絕對沒問題,」赫連權一挑眉,「雖然那幫小子散漫成性,但是,他們要是自稱第二,這a市還真沒哪個酒吧樂隊敢稱第一。」
伊百合妖嬈一笑︰「好吧,就玩玩!」
熱舞的人群並沒有注意這邊的開開合合,也沒注意走向深處的人。
舞池中那女人的撩撥直叫單冰亞煩躁,明顯又低俗,實在談不上什麼艷遇,更煩了。
本來不對比還不覺得,現在越想念那個女人的幽香,懷念那個讓他迷戀了這麼多年的懷抱了。
這時候,那個不知趣的蠢女人又貼近了,還對他咬著耳朵說,「要不待會跳完了,我們再找個地方玩?」
還得寸進尺了不是?!
單冰亞往後一退拉開彼此的距離,那女人還滿臉的不解。
單冰亞才要說話,音樂忽然變了,鍵盤手敲著一個鍵,帶著幾分玩樂興致,卻極富節奏感,一個熟悉的女聲忽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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