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村的風俗,大年初一初二,村民都要到各家去串門。(鳳舞文學網)如果本族中哪家供奉了列祖列宗,大家都還要去磕頭。
方心寧賴在家里看書,不願出門。方母再三攆他出去。方心寧說︰「我又不懂這些規矩,不去。」方母說︰「不去人家笑話咱沒禮貌。再說,你光這樣窩在家里也不好。」
小學畢了業就去鎮上念初中,後來又到縣里讀高中,到省城讀大學,方心寧是真的不懂村里的那些舊俗。也許是當教師習慣于校牆內的生活,他很不喜歡走東串西。無奈方母只是攆他,他只好走出家門,到二弟方心才的池塘里去轉一轉。
街上,有幾個看煩了電視的小孩子扎堆玩耍,高唱著快已失傳的童謠︰「大小的孩,都出來玩,牛肉包子饞小孩。你不給俺吃,俺不和你玩,俺上北京找大官。大官戴著眼鏡子,一槍打你個小舅子……」
邊走著,他給程校長打了個電話拜年。程校長沒在家,听師母說,是回老家去了。程校長的老家距他們家只有不到二十里地,雖然不屬于同一個鄉鎮,風俗卻幾乎是一樣的。在這一帶,無論你在外面混得多好,到春節這幾天,你都要回來給長輩及祖宗的牌位磕頭,否則你就會被村里笑話,罵你忘了祖宗。如果人在很遙遠的外地無法回來,那當然是另當別論,但縣城不在「外地」之列。
方心寧又給季梅婷、潘念剛、紀紅飛他們發了拜年的短信。
邵雲哲打來電話,先說了些拜年的客套,接著就問起學生轉學的事。
方心寧說︰「初三學生沒幾個月就要參加中考了,轉學對他沒什麼好處。」
邵雲哲顯然是有點急,說︰「我現在不咨詢你轉學合不合適,我只問你轉學的事你能不能辦得了。」「學校里有規定,每班不能超過限額。」方心寧說。「別跟我說什麼限額,我不相信,屁大點兒事真有那麼難。」他的聲音突然大的讓人無法接受。
方心寧被吵得忙把手機從耳朵上拿開,等再去听時,里面只剩下掛機之後的「嘟嘟」聲。
嘁,倒是一點也不怕得罪咱。方心寧有點兒自嘲。
過了不大一會兒,邵雲哲又打回電話來,問道︰「你們學校的紀老師現在做什麼?」方心寧說︰「我哪知道?你可以過去看看,她們家在泰靈中學對過。」邵雲哲說︰「那算了,你早到學校一天,我找你說說話也方便。」方心寧笑了——找我說什麼話?用不著我的時候,你還真想不起我來。
池塘里有不少孩子在玩耍,有的在滑冰,有的在抽陀螺,也有幾個孩子在「扇魚」。孩子們的歡笑聲不絕于耳。其實,最盼望過春節的還是他們這樣的小孩子,可以扔下書包,去玩自己想玩的,而不必擔心大人會罵。當然也不用考慮什麼這樣那樣的繁俗冗節。
這時,一個人從老遠處跑來,吆喝著追那幾個正鑿開冰要捉魚的孩子。只見這幾個孩子也靈活,在冰上打個滑,躥上岸,轉眼鑽進胡同不見了。其他的孩子也紛紛上了岸,一哄而散。
氣喘吁吁地跑來的是二弟方心才。「是你呀大哥。」他喘著粗氣說。方心寧問︰「這里不讓捉魚?」方心才說︰「要讓他們捉,用不了幾天,我這塘就會空了。」方心寧說︰「那為什麼還要教我的學生‘扇魚’呢?」方心才說︰「他們是客人呀。咱村里這些孩子,你別看年齡不大,捉魚的能耐可不小,放開了讓他們去捉,不連我一家都賠進去才怪呢。」方心寧關心地問︰「一年能賺不少錢吧?」方心才說︰「還行,要不也沒什麼可干呀。哥,你們學校真是貴族學校?」方心寧說︰「是,叫泰雲學校。」方心才說︰「一年得花不少錢吧?等安廷長大了,我一定讓他跟著你去上學。」
方心寧把娘對心才的羨慕說了一遍。心才說︰「當了爸爸我才開始發愁,天天得想著給他攢錢,沒他的時候多輕松。」他要方心寧在縣里給他找個地方打工,說能去張老板那個飯店最好。方心寧解釋說,自己不能要求家長辦事。方心才還是央求,說他不怕吃苦,能掙錢就行。方心寧看他那急切的樣子,只好先答應了。
方心寧別了方心才,就往回里走,剛到街口,恰好踫到王靜芝。她也好像被他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道︰「心寧哥……剛才去你家拜年了……你串門去了?」
「哦,我在池塘這邊走了走。」方心寧答道。
「心寧哥,你們在城里面,煎餅、饅頭、米飯,哪樣吃得更多些?」她又問。
「當然還是饅頭多些。」
「哦,心寧哥,你到我家去坐坐?」
「等有時間……我……先回家。」
方心寧因為知道二大娘幫她到自家提親的事,所以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面對,就像逃跑似的回到家里。
心才媳婦正抱著孩子在跟方母說話。火爐生得旺旺的,是方母怕凍著小家伙。
見方心寧回來,心才媳婦把小被子一層層撥開,露出一個紅撲撲,女敕生生的小臉來。這就是安廷。
「讓大伯看看,沾沾大伯的喜氣,長大了,咱也去縣里上班。」心才媳婦說。
安廷瞪著一雙又圓又亮的小眼楮,盯著方心寧看。這點小人兒,他該不會有什麼思想吧,看人的眼神咋那麼深沉呢?直看得方心寧心里發虛。
連續幾天,方心寧一個人躲在里屋看書,甚至把新學期的課快給備完了。有人來給方母拜年,他也不出來。農閑時節,村里人有的是話說,一啦起呱,不知不覺就是小半天。
小時候,方心寧也曾天天盼著過年,盼過年能吃上平時吃不上的,玩上平時不讓玩的。可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卻越來越煩過年,煩那擺月兌不盡的應酬,也煩那阻擋不住的歲月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