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卻連死也不能。因為,這條命,並不屬于自己。姬允禎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下意識地環顧四周,卻只看到一片靜默的臉。沒有人,敢這個時候站出來為自己申辯,哪怕是主子安插的人手,此刻也袖手旁觀,等著她受刑。
原雲意一黨,更是幸災樂禍,興致勃勃。最終,視線對上原雲意,但見她目含譏誚,神情尊貴睥睨,看著自己,仿若俯視螻蟻。
那輕蔑的、鄙夷的高高在上的姿態,愈發襯得此刻她的狼狽,心如針扎般,密密實實的疼,姬允禎露出刻骨恨意,雙拳緊握,旋即不甘地撇開視線,緩緩地、緩緩地趴到光可鑒人的地板上,冰冷的溫度讓她止不住打了個冷顫。
「行刑——」
隨著一聲高喝,左右兩名手執竹杖的行刑官便高舉棒子,一下子猛抽下去。
「啪」地一聲,將她的尊嚴擊個粉碎。姬允禎渾身猛抽了下,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半點聲音。
「啪」又一杖落下,火辣辣的疼痛沿著臀部蔓延至全身,腦海之中猶如山崩石裂般,往日榮光皆盡崩塌。姬允禎眼底泛起了水光,指甲緊緊陷進掌心,唇齒之間嘗到了血腥的味道。
她不甘心、不甘心啊——內心不甘的咆哮和嘶吼,卻無法宣泄,姬允禎死咬牙關,緩緩閉上眼楮。臀部越來越痛,每一下都是恥辱的烙印。
原雲意、原雲意,總有一天將你碎尸萬段,讓你生不如死。今日的屈辱,他日定要你百倍奉還!原雲意……
雲意冷眼旁觀,看她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心中快意的同時也略感惋惜。不必除衣,便宜她了。若非剛才接收到皇帝略帶警告的目光,恨不得立刻上去扒了姬允禎的衣服,好讓大家欣賞一下大禹國右相的嬌美玉體。
好容易,五十板子打完。左黨感覺意猶未盡,右黨松了口氣之余猶心驚肉跳,心有余悸。
而姬允禎,結結實實的五十板子下去,已然動彈不得,趴在地上動也不動,臀部已經血肉模糊,血色透出上等的錦緞,顯得觸目驚心。
雲意環顧一圈,那群老頑固的驚恐表情取悅了她,不禁微微一笑。
皇帝從剛才就一直撐著腦袋閉目養神,此刻見行刑完畢,睜眼瞥了眼恍若死人般的姬允禎,沉聲道︰「退朝。」這,也算是給姬允禎一個警告吧。底下那點小動作,他未必全然不覺,雖有心偏袒意兒,然帝王心術講究制衡之道。何況,憑心而論,姬允禎比起意兒更適合為相。
姬允禎被抬了下去,經過雲意身邊時,陡然睜眼,眸中寒光乍現,有如利刃。
視線觸及,雲意一笑置之。對那充滿恨意的目光,並不在意。
一場驚心動魄的朝會,就此落幕。
走出大殿,但見天宇如洗,碧藍萬里,一輪紅日高掛,金光遍灑,將輝煌艷麗、繁花似錦的宮城襯得猶如仙境。
「左相大人,這邊請!」細中帶著陰柔的嗓音,姬允禎循聲望去,但見寶湘笑吟吟朝著自己招手,略一沉吟,便知皇帝要見自己,忙疾步跟過去。正好,她也有事要與皇帝相商。
寶湘將她引至一花園,前面就是寧和殿,乃皇帝暫時休憩之所。
「寶公公。」姬允禎驀然停下腳步,叫住寶湘。
「左大人有何吩咐?」寶湘轉過身,陰柔的眉眼,微斜挑,看著她,頗有幾分含情脈脈之意。
雲意忍住惡寒,跨步上前,壓低聲音道︰「想請公公幫個忙,將陛下近一年的脈案借本相一閱。」她想知道,皇帝到底得的什麼病,看看風息有沒有法子,延長他的壽命。這樣,也給自己更多的時間,準備退路。
「脈案?」寶湘眼底閃過一絲精光,輕輕撫著自己保養得宜的指甲,「不知大人要這東西作甚?」皇帝的脈案,極為保密,等閑不能翻閱。
「不過關心關心陛下。」雲意淡淡道,似乎並不在意,斜了他一眼,眉梢一挑︰「怎麼?寶公公不樂意?」不信他辦不到。
「呵呵,哪能啊!」寶湘朝她甩帕一笑,媚眼橫波,似挑逗勾引,卻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汗,她對太監可沒興趣啊。即使他願意做受,她也做不成那攻。
寶湘仿佛沒有發現她的異常,低頭湊近來,小聲道︰「大人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得給你辦得妥妥的!」說著,竟伸指在她胸前輕輕一點。
雲意猛然一顫,頓時渾身僵硬。那輕輕一點,正好點在某點上……坑爹呀。她被一太監給揩油了?
「大人請稍等,待雜家去看看皇上過來沒?」似乎被她的呆傻取悅,寶湘用帕子掩嘴,頓時笑得花枝亂顫,沖她拋了幾個媚眼,這才一扭三搖地往寧和殿而去。
真是,好驚悚!雲意默默擦了把汗。好一會,才開始注意四周的景致。但見園子里古樹參天,花繁葉茂,郁郁蔥蔥,卻是比別處多了幾分勃勃生機。
眼見翠色掩映之中,露出亭台一腳,便信步走了過去。也不擔心寶湘回來找不著人,誰讓這死太監竟敢調戲自己。
沿著林蔭小徑走了一會,眼見亭台在望,前方忽而傳出一陣哭聲。不由腳步微頓,側耳細听。
「你、你們太過分了,我要告訴皇爺爺!」一個略帶哭音的嗓音大聲吼道,卻因稚女敕而略顯底氣不足。
「哼,皇爺爺,你也配叫?」囂張的童音,刻薄陰損,「你是什麼東西?也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野種,也敢稱父皇爺爺?來人,給我打!」
「不,我是皇長孫,我爹爹是太子!你、你們不能打我!」
皇長孫?雲意心猛地一跳,不由靠近前去,躲在樹後,透過繁茂的枝葉,舉目望去。
只見亭子的水池邊,狼狽地倒著一個十一二的少年,而幾個屁大點的孩子,圍成半圓,將其困在其中。身邊還帶著幾個高壯的太監。其中一個太監手里拿著皮鞭,在手里輕輕敲著,陰狠地盯著少年。
為首的一個孩子,約莫七八歲的模樣,身穿錦衣,神態倨傲,轉身奪過太監手指的長鞭,猛抽向少年,並狠狠啐了一口︰「呸,還太子?膽敢篡位的反賊,活該千刀萬剮。至于你,反賊之後,還敢在本皇子面前稱爺,找死吧你!」邊說手中的鞭子抽個不停。
「不是,我爹不是反賊!他是太子,我是皇長孫、是皇長孫……」少年抱頭哭喊,拼命閃躲那鞭子,卻被一太監死死按住,頓時被抽得遍體鱗傷。
許的掙扎得狠了,忽然太監一個沒按住,少年竟一頭栽進池子里,咕咚一聲,沉了下去。
打人的男童頓時一愣,面上頓露慌張。
「皇兄,怎麼辦?」另外幾個孩子也慌了神。
「走!」男童咬咬牙,眼底掠過一絲狠戾,將鞭子丟給隨侍太監,轉身逃也似的離開。其他的孩子也跟著一塊飛奔。瞬間,走了個干干淨淨。
雲意這才從樹後走了出來,疾步來到池水邊,忽然「嘩啦」一聲,水花濺起,一個人頭從水中冒了出來。
「你?」雲意有些意外,此人正是剛才落水的少年,此刻他攀著岸邊的石頭,咬牙掙扎著要爬上來。
而他似乎被雲意嚇了一跳,手一滑差點又沉回池子,幸而雲意眼明手快,抓住他的手一把將他給提起來。
少年跪坐在地上,正難受地咳嗽著,好一會,才緩緩抬起頭來,巴掌大的臉上,一雙大眼楮如蒙了一層霧,他眯著眼,似乎努力想要將她看清楚,口中緩緩問道︰「你是誰?」
雲意不但反問︰「你是皇長孫?」
少年沉默地低下頭。
雲意低頭審視腳下狼狽如斯的少年,那孱弱的身軀正微微顫抖,沉默卻又倔強的表情,眼角依稀的淚痕,著實令人心憐。
然而,「眼淚,只會讓你更軟弱。」她輕道,心嘆果然該遇上的還是要遇上。
皇長孫,抑或說是前皇長孫,皇帝駕崩後,被迫成為傀儡皇帝。乃是左相原雲意手中一粒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