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著,你向我臣服。」臨淵俯首,幽深的目光鎖著她,邪魅一笑,語氣之間,信心滿滿。
「我也等著。」雲意不置可否地笑笑,最後誰被誰征服,誰對誰臣服還不一定。
目光相對,各有算計,盡在不言中,臨淵鳳目一瞬,忽而仰天哈哈一笑,「小雲雲,屆時別哭鼻子哦——」翩翩大袖一甩,揚長而去。
看著他張揚背影,雲意搖頭一笑,緩緩閉上眼楮,陷入沉思。
子幽默然陪伴在側。良久,她睜眼看他,「子幽,過去的我,是怎樣的人?」
子幽想了下,「像火。」
火?熱情洋溢、光華照人嗎?雲意扯了扯嘴角,總覺得那些記憶像是虛幻的夢境。以她前世的遭遇,怎麼可能是百里雅那樣活潑熱情的性子?會那般毫無保留地愛著百里囂,會毫無所求地救下玉微暇,甚至還以身體溫暖他一整夜?若是她,只會救有價值的人。
思緒飛轉,記憶中,她穿來之時,百里雅十歲。被人陷害棄于冷宮廢井之中,饑寒交迫,傷痕累累,渾身的骨頭斷了大半,僅剩半口氣。是百里囂救了她,從此結下孽緣……
神游之間,听得子幽淡然飄渺的嗓音說道︰「你受傷之事,我瞞了華殤。他被皇帝召進宮了。」
雲意自回憶中抽離,點點頭︰「瞞著華殤也好,省得他擔心,然,皇帝醒了?還召見他?」雲意不禁有些擔憂,「可有暗中派人跟著華殤?」華殤雖表面對父母之事不在乎,然兒女對父母的儒慕之情乃天性,萬一皇帝打什麼歪主意……莫非真要讓他提前「退休」。
「嗯。」子幽頓了下,又道︰「還有,夫人今日上香,至今未歸。我已命人出去尋找,目前尚未有消息。」
「什麼?」聞言,雲意霍然彈坐起身,一時扯動傷口痛得冷汗直冒。
「爺!」子幽急忙按住她的雙肩,扶她小心翼翼地靠坐好,雲意白著臉,輕輕吸了口氣,「語梅失蹤了?今日我在山道上遇上她,還特地叮囑她早些回去。府內的護衛和暗衛都有安排,想不到、還是出事了。」
「是我思慮不周。當時應先將她送回府的。」雲意頗有些自責,當時只顧急著追尋「姬允禎」,卻忽略了語梅的安危。
「會沒事的。」子幽猶豫了下,伸手模了模她的頭頂,動作顯得有些笨拙。
「但願。」雲意順勢捉住他的手,拉他坐下,將腦袋靠上他的肩膀,「抓語梅無非兩個目的,要麼企圖從她口中得到關于左相府的信息,要麼就是想以她來要挾我。目前,對方尚無動作,語梅應該還算安全。只怕對方問不出什麼,一怒之下痛下殺手。」畢竟方語梅名義上是左相夫人,卻形同擺設。
背後操縱之人,會是百里囂嗎?包括姬允禎,還有今日那鬼族。百里囂將勢力滲入大禹,是想兵不血刃拿下大禹?從前兩國國土並不接壤,而今隔在中間的晉國成了大燕的附屬國,大燕又日漸強盛,以百里囂的野心,定是不甘于此。
百里囂,哪怕是為了你我之仇,我也絕不讓你陰謀得逞。你的野心,將終結在我雲逸手里!
而即將到來的大燕國使團訪問,那就是你我宣戰的開始。
*
雅室中,燭光搖曳,一人持劍對著火光,兀自沉吟。
男子穿著深紫色瓖金邊的窄袖子胡服,愈發顯得身材挺拔頎秀,巍巍如玉山。他膚色玉濯,五官精致,稜角分明,劍眉如峰,鼻若懸膽,唇如涂丹,一雙深邃眼眸,如盛星月,璀璨逼人,卻又幽深神秘,浩瀚如宇宙,讓人神往。
如玉雕的手指緊握劍柄,雙目久久注視著泛著詭異黑藍色的劍身,凝定的側臉,皎皎如山中月,冰涼透徹似月下泉,如詩似畫,美絕人寰。
跪在地上的女子,在壓抑的沉默中,不經意抬頭,見此情此景,不禁怦然心動。她眼眸似被點了火,亮得逼人,透著熱切。
「媚姬。」長劍驀然刺來,媚姬大驚失色,那劍尖坎坎停在胸口處,只要再進寸許,就可以將她刺個透心涼。
「媚姬無狀,主子恕罪。」媚姬渾身冰涼,嚇得動也不敢動。劍上,可是劇毒。
百里囂冷冷俯視,醇厚的嗓音毫無溫度︰「你擅作主張,暴露了萬佛寺,此乃大過。心生暗鬼,對主子無禮,乃小過。然,無論過錯大小,只要犯錯,就必須受到懲罰。」
媚姬冷汗涔涔,以額貼地︰「媚姬知錯,主子饒命。」想到主子的手段,只覺手足冰涼,恨不得狠狠甩自己一巴掌。主子雖是容貌冠絕天下,卻手段酷烈,冷絕無請。她竟然色迷心竅,膽敢對他心生琦念,死還是輕的。
正惶恐不安,卻听得他冷聲道︰「念你尚有可用之處,這條命就且寄下罷。」
「謝主子寬恕。」媚姬渾身一松,有種劫後余生的感覺。
「起吧。」百里囂收了劍,轉身坐下,「說罷,什麼事?」
媚姬眼珠子轉了轉,道︰「主子的劍,是怎麼回事?」
霎時,如刀劍般的目光刺來,媚姬不禁捏了把汗,暗恨自己這口無遮掩的性情,幸而,那威壓不過瞬息,百里囂淡聲道︰「劍上劇毒,來自一人之血。」
「血?」媚姬驚愕,「誰人之血,竟深藏劇毒,霸道如斯?」
「臨淵。」百里囂薄唇輕吐,眼底劃過一道冷芒,「他與原雲意什麼時候搭上了關系,緣何沒有向朕匯報?」今夜一戰,折損了好些屬下。且就連他自己,都差點著了道。還有、原雲意那一巴掌……抬手觸了觸臉頰,雖紅印已消,當時那種火辣辣之痛還殘留臉上。像是一道屈辱的印記。
他堂堂大燕天子,竟被別國臭名昭著的佞臣扇了耳光,此仇,不可不報。
尋思之間,听得媚姬道︰「主子恕罪。因通天塔素來神秘,行事低調,與原雲意也從無交集。屬下等大意了,竟沒發現二人之間有了勾結。但請主子放心,屬下一定密切關注二人動靜,隨時向您匯報。」
頓了下,又道︰「主子,原雲意的夫人方語梅就在屬下手中。」
「哦?」百里囂眉毛一軒,「可有問到什麼?」
媚姬輕輕搖頭,有些失望︰「屬下試過,方語梅她對原雲意之事,幾乎是一無所知。據屬下觀察,方語梅不過是左相府的擺設,原雲意對她毫無情意,也幾乎從不踏足她的院子。」
百里囂沉吟,「他果然好男色?」
「是。他與叫華殤的護衛形影不離。還有與原風息,多有曖昧。」媚姬對此倒的關注頗多,回答得很篤定,「不過,他似乎是長情之人,對華殤情有獨鐘。後院三百多男寵不過擺設。也因此,美男計根本無法施展。」
「長情?」百里囂玩味一笑,只覺得這個字眼用在原雲意身上實在是種諷刺,他彈了彈劍柄,漫不經心道︰「不過是沒遇到真正的絕色罷了。讓人盡快物色,若是能迷了他神魂,朕要拿下大禹也就省事許多。」俗話說,色令智昏,不信**燻心的原雲意能過了美色那關。
媚姬目光微閃,主子的意思想要將原雲意收為己用?好直接操縱原雲意將大禹國收入囊中?可是,那她打算將原雲意皮囊剝下收歸己用的計劃豈非落空?想到自己令人倒胃口的臉面,媚姬有些不甘心……沒有女子不愛美……
縱然不甘願,還是恭恭敬敬應了聲︰「屬下遵命。」
「至于方語梅,暫時不必動她,反正沒有多少利用價值,反倒還會打草驚蛇。把她送回府去,設法將謊圓過去。眼下,左相府防衛得滴水不漏,想要安插棋子很困難,你待在方語梅身邊,須得小心謹慎,切莫露出馬腳。」
「是。」
「在府中這段時間,可有什麼新的發現?」
「有。」媚姬連忙從袖中掏出幾件物事,恭敬地呈給他。
百里囂先拿起精巧的弓弩,微抬眼簾︰「這是連弩?」
「是。」
「誰人所造?竟然比我大燕國的還要精巧許多,甚至連我大燕國剛剛研究出來的準星也有……你確定,這弩非我大燕之物?」
媚姬抬起頭︰「這連弩乃是屬下眼下所假扮的蘇雨之胞兄蘇遂制造,不過,听說圖紙乃是原雲意所畫。」
「原雲意?」百里囂有些懷疑,「他若有這能耐,何必等到今日才造?估計是他好大喜功,將功勞攬在己身,也好向皇帝賣好。」
「這個又是何物?」百里囂放下連弩,拿起管狀物事,媚姬連忙解說,「此物稱望遠鏡,據蘇遂所言,這個也是原雲意畫的圖紙。此物乃是用玻璃鏡和銅管制作,可將遠處景物放大拉近。」
百里囂聞言,頗有興致地擺弄了一下,不禁微微一笑︰「雖是粗糙之物,確也心思奇巧,或可用于征戰。」
「這個呢?」他隨手拿起另一樣東西,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紙盒,外面畫著圖案,是一把燃燒的火焰,抽出小巧的盒子,里面疊放數十根小木棍,棍尖裹了一層黑色的東西。
媚姬小心翼翼瞟了眼主子,才回道︰「這個乃是新造出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有什麼作用屬下還沒打听出來。許是原雲意下了命令,無論我怎樣軟磨硬泡,蘇遂硬是不肯松口。只說這是利國利民的東西,而且制作起來十分危險。」
百里囂含糊地應了下,他盯著盒子的外觀,有些心不在焉。這些奇巧之物,讓他想起了她。小雅,她亦多奇思妙想。無論是新奇的曲子,還是驚人的弓弩、玻璃等物,還有那些稀奇古怪卻又很是得用的點子。若沒有她,只怕大燕國眼下也不會發展成這般規模。
只是……伊人已逝……
「主子請寬限些日子,屬下一定盡快打听出此物為何。」媚姬久久得不到回應,未免有些惶恐。
「嗯。」百里囂回過神,看了她一眼,「很好。繼續密切關注左相府一舉一動。還有,蘇遂此人,確是人才,要盡量籠絡。若不能為我所用,必須盡早除去。」
「屬下遵命。」
百里囂把玩著那小盒子,冷冷一笑︰「朕猜這必是原雲意打算在使團來訪時,在各國面前展出之物……想在我大燕國面前炫耀,未免不自量力。眼下這些東西已被我大燕掌握,屆時,定要讓他跌個灰頭土臉,顏面無存!」
「你先回去,無重大之事,不要再聯絡。以免被原雲意察覺。」
「是。屬下告退。」媚姬躬身退下。
百里囂默了下,緩緩放下手中的東西,目光落在桌上的長劍,神情幾分恍惚。這劍本是一對雌雄劍,乃是小雅費了心思請了名震江湖的鑄劍大師所鑄造,她持紅顏,他佩君子。
如今,紅顏已失,君子也將不存了嗎?
小雅。心中默念,眼前仿佛又是他一箭射向她時,她那悲痛欲絕的臉,心口驀然一痛,百里囂皺眉悶哼了一聲,神情有些痛苦。他閉上眼楮,手緊緊握住那劍柄,忍痛咬牙道︰「小雅、小雅,又是你……我百里囂,不能有弱點。絕不能被任何人牽絆。哪怕、是你,也絕不能!」他驀然睜眼,劃過一道狠決的光芒,手腕猛然一震,听得清脆的斷裂聲,手上的劍竟寸寸斷裂,「啪嗒啪嗒」掉落桌面。
*
皇帝寢宮,簾幕低垂,兒臂粗的宮燭照耀下,周圍擺設,寶光閃耀,璀璨逼人。華殤目不斜視,徑自步入內殿之中,龍塌之前,他駐足施禮︰「草民參見皇上。」眉眼壓得極低,始終不曾抬頭看那躺在床榻之上的人一眼。
「不必多禮。」皇帝的聲音虛弱非常,空氣中濃重的藥味混雜著爐香,散發著腐朽之氣,令人感覺分外窒悶。
皇帝靜了靜,輕咳嗽道︰「孩子,坐吧。朕今日召見你,不論君臣,只論父子。」
父子?他不是不肯認自己?華殤驀然抬頭,眼底是難掩的驚異。觸及他和藹的微笑,慈愛的目光,心底竟泛起一股難言的酸澀。
「皇上——」他聲音澀啞,壓抑莫名,默默注視著他,不過數日,威風凜凜的皇者竟枯槁至此,仿佛奄奄一息的模樣,讓他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不必如此。草民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不敢與天家論及父子。」
「孩子,我知道,你在怪我。怪我不認你。」皇帝嘆息,悵然若失,「然,你要明白我是皇帝,許多事情,身不由己。不是不認你,而是不能認。」
「草民明白。」華殤抿了下嘴角,心中五味雜陳。
「不。你還是怪我。」皇帝苦笑道,「你和意兒都怪我。」華殤身軀一震,「皇上多慮了。此事,本就是草民的不對,皇上寬仁,不予治罪,草民感激不盡。」
皇帝定定看著他,「你可知,意兒也是朕的孩子。他與你,乃是手足兄弟。」
華殤身體驀然繃緊,「草民……」不知二字在嘴邊輾轉,終還是老實答了句,「知道。」
「你……知道?」皇帝有些生氣,指著他,氣喘得厲害,「你知道竟還、還與他做出那等違背倫常之事,你——」
「皇上、請保重龍體。」華殤面露擔憂,見他似乎要背過氣去,心底很是不忍,上前一步,想要給他順一順,卻被他揮開,不由黯然地退回原位。
皇帝好不容易緩過氣來,重重嘆道︰「你們實在太令朕失望了。你要知道,此事非但害了自己,還會連累意兒。你是無官無職,也就罷了。但意兒,官場如戰場,行差踏錯一步,便是萬劫不復。你、你是在害他,而非愛他!」
語重心長一番話,華殤听來字字錐心,眉間憂傷如能滴出水來,他皺著眉,緊緊抿著嘴角,不發一言,臉色卻微微泛白。
他不想害雅雅,但是也不想離開她。老天為何如此殘忍,讓他如此苦苦掙扎?
皇帝察言觀色,當即下了一貼猛藥︰「意兒之所以能有今日之地位,全依仗朕的扶持。一旦朕駕崩,照兒登基,以他對意兒之厭惡,意兒下場定然淒慘萬分。你若為他著想,當自行離去!」
華殤震顫,不禁反問︰「我若離開,她就可以安然無恙嗎?」未必吧。太子也許還會因此遷怒雅雅。
皇帝深深看他一眼︰「只要你肯離開,朕可確保意兒平安無事,而且,依然可以做他的丞相。」
華殤直視他,「你真可以保她平安無事?」
「朕金口玉言,豈容兒戲。何況,意兒是朕的孩子,且是朕最疼愛的孩子。」皇帝信誓旦旦,華殤心頭如有兩把鋸子來回拉扯,早已鮮血淋灕。
掙扎許久,他緩緩抬眸,啞聲道︰「皇上好意,華殤心領。然,華殤絕不會離開她。若果真不容于世,她死,我亡。」
皇帝一怔,被他決絕所撼,亦是出乎意料。
末了,眉頭一皺,臉上頓蒙寒霜,冷冷道︰「既然你執迷不悟,朕只能采取非常手段。來人——」
冷風忽起,簾幔飄動,數個紫衫衛持劍將華殤圍困。
「皇上若執意如此,華殤只有、拼死一戰。」華殤全然無畏,卻見皇帝扯唇一笑,幾分陰森︰「只怕,你無力反抗。剛才的香,是軟筋散。」
華殤頓驚,眉間掠過一抹痛色,還有一絲不敢置信。這人是他的父親,剛才的慈祥和藹只不過假象,為的就是給他下藥?心像被冰封,已是麻木不仁。
試著提氣,果然感覺氣脈阻滯,無法發揮內力。而此時,劍光如虹,紫衫禁衛攻擊已到,只得咬牙抽出鬼泣,凝神迎戰。
刀光劍影在眼前交織,猶如道道閃電,罡風吹起簾幕獵獵飛揚,皇帝抬手抓住遮擋的帳幔,冷眼看著這場戰斗。心底默道,華殤別怪朕,意兒乃是華妃唯一的骨肉。為了保他,唯有對不住你。
何況,朕這也是為你好。離開他,你還可以有更廣闊的天地,可以自由翱翔。
戰了許久,華殤已是渾身劍上,血染透灰裳,他渾然無覺,心中執念,支撐著他繼續戰斗。為了雅雅,他不能輸。
皇帝眉頭漸擰,終是不忍,抬手喊停︰「住手。」紫衫禁衛聞言,立刻收起攻勢,持劍退往一邊,垂首待命。
華殤拄刀而立,眉目間冷漠如風,看著他,有如看待陌生人。眼前之人,將他心底最後一絲奢望也打破了。對于父愛,已是心死如灰。
在他淡漠目光下,皇帝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他默然移開目光,語重心長道︰「華殤,你太固執。」
「不。是你不懂愛。」華殤輕道,語聲蒼涼,「要麼放了我,要麼殺了我。」他手腕一轉,鬼泣刀上之血濺落在地。
皇帝低眉,看著地上一大灘血,再看看他身上的傷,雖有不忍,更多的卻是冷酷,「要麼走,要麼留下尸體。朕、這次絕不再縱容。」
華殤冷冷一笑,不發一言,再次迎上紫衫禁衛。刀兵再起,殊死之博。這場勝負本無懸念的戰斗,結果卻讓皇帝大大吃了一驚。
紫衫禁衛一個接一個倒下,皇上直起身子,眼底瞪得大大的,死死盯著渾身浴血的華殤。禁衛尸體就倒在他周圍,他如不世戰神,傲然屹立,悍然之氣,令人折服。
皇帝深深被震撼,他表情呆滯,良久才回過神,看著華殤,瞬間似老了十歲,頹然嘆息道︰「你贏了。走吧,朕不會再干涉你與意兒之事,希望你們好自為之。」
華殤悶哼了聲,身形猛然搖晃,似要栽倒,然最終又站得筆直,如飽經風霜的青松,風骨鏗鏘,又似月下孤竹,風華獨絕。
他默默轉身,拄刀而行,腳步之下,拖曳出驚心血痕,步步生紅蓮。
一路再無阻攔。霜冷之風,吹面生寒。華殤的心,卻是熱的,如燃燒了團火焰,渾身的血都似沸騰。他的眼神已經開始渙散,修長身體如同風中殘燭,搖搖欲墜,心中只有一念。他贏了。他和雅雅,終于可以在一起。
足下踉蹌,天旋地轉,華殤緩緩倒落地面。「鏘」鬼泣月兌手,發出沉重響聲。寂靜的夜,有風嗚咽不止。
一人緩緩走到華殤跟前,默默注視他。良久,發出一聲輕哧,「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進來。華殤……」
*
翌日一早。
「不好了,太子。出大事了!」李君照正在練劍,忽然一個隨從匆忙奔來,氣喘吁吁地道︰「太子,大事不好。左相原雲意率領一萬驚雲軍,要強行拆了萬佛寺!」
劍勢驀然一滯,李君照收起長劍,似不敢相信︰「你再說一遍,原雲意做什麼?」
「拆、拆除萬佛寺。」侍從狠狠咽了下口水,「全城震動,聞訊百姓紛紛趕赴萬佛寺,此刻已是沸反盈天,太子若不去阻止,只怕要釀成大禍了!」
「原雲意真是膽大包天了!」百姓崇佛之風盛行,拆了佛寺,無異于挑釁天下百姓,百姓激憤之下,還不定要掀起怎樣的軒然大波。
李君照咬牙切齒,匆忙披了外袍,便帶領奔雷軍前往萬佛寺。
清晨,山上薄霧未散,陽光透過雲縷,灑下淡淡光輝。萬佛寺周圍人頭攢動,圍滿了憤怒滔天的百姓,其中還有一些官員和官兵。他們本是前來阻止原雲意拆佛寺,不想卻反被百姓遷怒,雖有武藝,然層層包圍之下,亦無用武之地,眼下,被夾在激憤的百姓當中,一個個鼻青臉腫,灰頭土臉。
雲意的驚雲軍守在佛寺外圍,猶如銅牆鐵壁,膽敢沖撞上前的百姓,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鐵血手段,震懾住了瘋狂的百姓。
他們憤怒著,卻不敢上前,只是高聲辱罵左相原雲意。
雲意充耳不聞,負手而立,冷冷笑看著眼前的一群和尚。這都是萬佛寺的僧眾,其中或許有不少大燕國的細作。若是查問不出,寧可錯殺也不可放過。
「阿彌陀佛,造孽啊造孽。施主倒行逆施,只恐不為上天所容。還望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年老的方丈主持,苦口婆心企圖勸說雲意。
雲意挑眉一笑,不以為然︰「世上誰無罪孽?便是爾等,雖口稱佛號,背地卻不知干了多少傷天害理的勾當。這佛門本是清淨地,無奈如今已成藏污納垢之所。本相這是、為民除害,替天行道。」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施主冥頑不靈,遲早報應不爽。」又一僧人出言勸戒,語氣卻咄咄逼人。
雲意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本相早下過地獄,還有什麼可畏懼?」
轉身,揚聲道︰「動手!」
數百飛鐮刷刷刷被拋上萬佛寺前殿的屋頂,長長的鎖鏈交織成網,末端掌控在驚雲軍好手的手中,「喝」數百人齊聲吶喊,猛然發力,便听得 巨響,隨即轟隆隆如同驚雷滾過大地,金碧輝煌的殿宇瞬間土崩瓦解,煙塵滾滾直沖天際。
李君照趕到時,看到的便是這驚心動魄一幕,心頭又驚又怒,血氣蹭蹭往上沖,漲紅了臉,貫足內力驀然大吼︰「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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