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嘛,只要有個共同話題,就很容易聊到一處——
葉槿瀾在父親出事前,脾性是家里公認一致的乖靜,平日里的基本消遣也很符合閨閣女子的特征——女紅,閑來無事就捧著針線笸籮做女紅,小到繡帕、香囊,大到式樣繁復的羅裙,似乎在安靜的刺繡縫紉中,也能覓得一方自由天地。
除此之外,她的畫技也很好,家里用做刺繡的畫樣,基本都出自她的巧手。
反觀衛嫦,雖然也能完整做出一套成衣了,可和葉槿瀾的手藝一比,簡直就是一個天,一個地。
「我正愁沒師傅教導呢,這下好了,有你在,相信我的繡技縫工一定能突飛猛進。那家伙老笑我做的衣裳只能穿里面,我就不信做不出一件讓他挑不出毛病的外袍……」
前往布莊的路上,衛嫦輕挽著葉槿瀾的胳膊,笑吟吟地說,絲毫沒因差勁的女紅而臉露羞愧之色。
葉槿瀾探究的眼神,極快地在衛嫦臉上掃過,恣意的俏臉,盈眼的笑意,這恐怕就是讓闕大將軍如此寶貝她的原因所在吧?——沒有男人不喜歡性子開朗、活潑嬌俏的女人。
相比自己,沉悶又容易犯倔的性子,很容易就會得罪人,有時甚至是得罪了人而不自知。所以她寧可選擇與寸尺布料為伴,低下頭舉起布的同時,也能讓心獲得短暫安寧。
原以為此生都會以呆板無趣的這一面性子示人,誰知世事難料。爹死了,娘也跟著病倒,沒幾日便撒手人寰。原本熱絡的親戚,一夕間撇清了和她家的關系。只剩下獨女的她,瞬間成了這個世上一抹孤苦無依的浮萍。
沒有根,哪來的牽掛?所以,她不畏死、甚至是做好了必死的準備,卻在拔出匕首刺向所恨之人的一剎那。她的命格從此起了變化……
「你在想什麼?」
含笑的問詢從耳邊傳來,驀地將葉槿瀾遠飄的思緒拉回眼下。
衛嫦失笑地搖搖頭,佯裝無奈地嘆道︰「我說,就算你不肯收我這個徒弟,也犯不著如此漠視我的存在吧?我以為聊了這一路,我倆多少也夠得上是趣味相投的朋友了。好吧,我承認我的女紅的確很糟糕,你不想理我也是正常的……」
「不……不是的,寧歌。」葉槿瀾听她這麼一說。頓時有些手足無措︰「我沒那個意思,我只是……」
「只是怎麼?」衛嫦笑眯眯地湊近她的臉龐,極輕地在她耳畔落下一句︰「只是舍不得某人?好想他對不對?」
葉槿瀾猛地抽氣。驚愕地瞪大杏眼。滿臉的不可置信。
她,她怎麼知道?自己表現得有這麼明顯嗎?
「再明顯不過了。」衛嫦攤手聳肩,嘖嘆道。
她是不是太無聊了?沒事做學紅娘牽線也好。
雖不知喬世瀟私底下是怎麼對待葉槿瀾的,可看他大清早拉著自己虔誠拜托的態度,應該是不錯的吧?可為何從葉槿瀾的眼底,流露出的淡淡的愁緒。單純只是離愁別緒嗎?看似不止。
「其實吧,男人有時候也是需要哄的。」
見離布莊還有段距離,衛嫦索性湊在葉槿瀾耳邊聊起兩性話題。
「別看他們臉上總愛掛出一副‘爺我最大’的欠扁樣,好像你生來就該听他們的,不听就要受懲罰。還不許有意見……」
葉槿瀾听她這麼說,下意識地點點頭。心里不禁比較起喬世瀟,一對比,全都說中啊!那家伙不就是這樣的性子麼?人前斯文有禮,可誰要是得罪他,比得罪凶神惡煞還恐怖。緊隨起來的報復,源源不斷。
「是吧?」衛嫦笑著揚起一臉「我沒說錯吧」的表情,繼續和葉槿瀾咬耳朵,還結合了現代某些雜志周刊里報道的兩性專題︰
「所以吶,男人其實比女人更需要哄,你想啊,他們在人前擺了那麼久的‘老子天下第一’的臉譜,得多累啊,在家的時候,特別是私底下和女人獨處的時候,自然是希望輕輕松松的了,可不擺臉譜不代表他們就甘願示弱,在他們心里,他們就是天,就是神,希望女人能主動侍奉他們這尊天神,若是女人不肯順他的毛,甚至還當著外人的面,戳他的弱點,肯定會引起男女大戰的嘛,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
「是什麼?」
問的是葉槿瀾,可身後兩只護衛也在豎著耳朵听。
得!衛嫦無力地拍拍額,一時說得興起,忘了身後還有兩個耳力不一般的家伙,且還是某人的跟班。
正跟在後面听得津津有味的青焰和白雲,見自家主母回頭掃來一記警告的視線,忙四目朝天,裝作在看風景。
「你倆听了就听了吧,可不許泄露給任何人知道。否則的話……哼哼!」
其實她也知道,若是他們回頭真說給了闕聿宸听,她也奈他們不得,可必要的警告還是要的,順便看看他們那張嘴到底牢不牢靠,牢靠的話,日後出門再找他們護隨好了。
聞言,青焰和白雲身形一僵,忙正色保證︰「屬下不敢。」
「不敢就最好。」衛嫦順勢下了台階,闕聿宸的人,她也不會太為難他們。反正剛才那堆拉拉雜雜的話,本來就是臨時起意,拿來轉移葉槿瀾飄忽不定的心神的,就算闕聿宸听到了也沒什麼,大不了回頭多哄他幾句好了。
不過這麼一來,她也沒了興致繼續和葉槿瀾聊兩性話題,正好布莊就在眼前了,遂約了葉槿瀾得空一起做衣裳時再接著聊,就歇了這個話題。
身後的青焰和白雲見狀,不由面面相覷。
心里好癢啊,好想追著主母問啊,那個最好的辦法究竟是什麼啊?雖然主母說的是女人,可未嘗不對男人適用啊。他們兩個年方正當,卻還沒有經歷過男女情事,這方面的知識匱乏得可憐,多知道點女人的喜好,將來討媳婦時是不是也就多了種策略?
可惜主母居然在最關鍵的時刻戛然收尾了,唉……兩人同時在心底發出一聲輕嘆,隨即繼續一左一右地護隨主子的心肝肉。
……
鳳棲城最具規模的布莊隔壁是間生意叫座的茶樓。
看到茶樓,不由想起逐鹿城的悠茗閣,繼而想到曲盈然和便宜爹娘。
也不知秦氏的身體怎麼樣,三十多歲懷孕,且又和上一胎隔了十六年之久,說不擔心是騙人的,不過相信季鶴天會照顧好她。
倒是季寧露會許給祝辛安的堂兄做平妻,是衛嫦始料未及的。不過,再怎麼樣,做人平妻總比做妾室好,而祝家那麼大一個家族,到祝辛安這一輩,又只他和他堂兄兩個男丁,故而,嫁入祝家為媳,只要能生出兒子,日後的生活必定安枕無憂。
反觀入宮的季寧嵐,雖然懷上了六王爺的子嗣,可對六王爺來說,她不過是他偌大的後花園里其中一朵花而已。哪怕六王爺真登基做了皇帝,他的女人也只會多而不會少。同為穿越女,衛嫦不免替季寧嵐感到可惜。
可路是她自己選的,沒人逼她。既然選了這條看似風光無限、實則代價昂貴的人生道途,也就只能義無反顧地走下去。誰都無法替誰的人生埋單。
「呀!」
「對不住!對不住!」
「姑娘,您沒事吧?」
突然發生在茶樓門口、極具戲劇化的一幕,讓衛嫦有些回不過神。
據說是茶樓里突然沖出個賒賬不還的茶客,差點撞到槿瀾,然後被一名正要進茶樓的年輕男子給扶住了。
也就是說——英雄救美?
只是,呃,槿瀾已經名花有主了呀,這位公子你就不要這麼火辣辣地盯著她看了,看到眼楮充血也不會是你的。
衛嫦輕咳一聲,將同樣一頭霧水的葉槿瀾拉回到身邊,這小妮子剛剛八成也在想心事,比她還後知後覺。
「方才事出突然,玉某多有唐突,還請姑娘恕罪。」
說得真好听,不過衛嫦對油頭粉面的小青年素來沒什麼好感,還是自家膚色黝黑的大將軍帥多了。
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衛嫦朝對方打起太極︰「這位公子也不必太介懷,我一定說服我家小姑原諒你就是了。」
「噗……」
「噗……」
身後傳來兩道悶笑,不用回頭也知道是哪兩只。
「嗯哼。」她回頭瞥了兩人一眼,叫出其中一個︰「白雲,你代小姐好生謝謝這位公子,我看公子似要進茶樓喝茶,你身上的銀兩有帶夠吧?」
「夠!夠!」不夠也要說夠。被點到名的白雲苦哈哈地出列,朝救美失策的「英雄」比了個「請」的手勢,才不管人家究竟想不想進茶樓,愣是把人給半拖半曳地請進茶樓去了。
「英雄救美啊……也不看看對象再下手。」
衛嫦攤手輕嘆,隨即問身後的青焰︰「剛剛那個是托吧?」
否則怎會那麼巧?明明前方毫無阻礙,突然間一人從茶樓沖出,一人又剛好站在槿瀾身前。
「屬下回去就細查。」青焰點頭會意。如果真的只是制造搭腔機會也就算了,怕的是另有圖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