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滿室的燭光搖曳,我忙掀開被子,鞋子都沒穿,直接從床上跳了下去。
還沒沖到門口,就被那色鬼住,接著,一步步被他逼得向後退,他雙手環抱于胸,一副洋洋自得的嘴臉,以及那種似乎一切盡在掌握的神情,最後,我們在房間里繞來繞去,不知不覺玩起了搞笑的,貓與老鼠的游戲。
丫的,我閃,他也閃,我退,他就進,我索性不動,他也不動,兩人目光跟502膠上了似的,黏在一起。
我冷冷地防備著他,心說︰好玩嗎?
他漫不經心地挑了挑眉,那意思像是答︰還行。
趁他大意了零點零一秒,我飛速轉個身,繞到另一側,背抵在一張半人高的衣櫃邊,手縮到身後模索著,想踫踫運氣,看能不能抄到個「家伙」,如剪子之類的。
那家伙揚起唇角,突然拋出一句︰「雖說身材不怎麼樣,」我惡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鼻子「哼」了一氣,他哈哈笑了兩聲,接著道︰「恩?我說錯了麼?本王也算閱美無數,」他伸了根戴著大扳指的拇指,貌似猥瑣地蹭了蹭鼻子,盯著我正色道︰「不過倒也談得上,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我差點沒吐出來,對他作了個想嘔的夸張表情,他卻笑得更加肆無忌憚,連呼︰「有趣有趣,妙極哈哈妙極!」
手好像模到了個什麼東西,我心下悄然一喜,一把攥住,抽到面前,兩人都嚇了一小跳,再一看,自己真恨不得干脆暈死算了︰一根雞毛撢子。
那家伙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捂著肚子抽的,差點沒就地打上滾。
就在場面陷入了萬分滑稽的時刻,窗外傳來一聲爆響,像是煙花在天幕上綻放,閃得房里跟著一亮,門突然被猛地撞開,嚇得我心髒一陣緊縮,只見那倆「幫凶」竄進房里,滿臉凶光,一人道︰「太子,我們被圍了,快走!」
我一愣,花心鬼卻目光如鷹般冷峻地射向我,我倒抽著涼氣退後一步,但听得另一人道︰「這丫頭來歷沒那麼簡單,帶上她我們勢必會陷入險境!」
我緊張地驚出一身冷汗,生怕那「公子」打起擄拐良家婦女的念頭,見那家伙猶豫不定,趕忙連聲附和道︰「就是就是,我一見這位師傅就看明白了,您哪簡直就是英雄與智慧並存!說得實在是太對了!你看我,又不會飛,喔,就是不懂那個輕功;還有,您可別看我瘦,其實我可沉 ,你們帶上我,多有不便,多有不便啊!」
小魔王一對好看的賊眼狠狠地盯著我,像是恨不得把我看穿個洞,末了竟甩給我深情的一句︰「一定等著我!」我想也不想地冷冷答道︰「慢走不送。」
見他們轉身朝門,我心下大喜,正樂得拍上手,孰料那死到臨頭的家伙,居然趁我不備又跳回來對著我的嘴「蜻蜓點水」了一下,「嘿嘿」奸笑兩聲再扭頭就跑,我破口大罵︰「你就一臭流氓!上輩子下輩子都是臭流氓!」罵聲還沒落盡,三人已不見了蹤影。
我幾步奔出門外,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很大的院子里,左右無人寂靜無聲,心中默想︰「被圍了,」那幾個家伙那麼厲害,能被誰圍呢?「不簡單,」我有什麼「不簡單」的地方呢?是有人來救我了麼?于是跳起來高呼︰「救命!我在這里,我在這里!」
話音剛落,對面離我不遠的院門就被一腳踹開,趁著身後房間通亮的燈光,我緊張地注目望去,雙手不自覺地拳成一團︰會不會?是他來救我了嗎?還是旭峰呢?
當下一人似風般卷來,站在離我七八步遠的地方,冷冷掃了我一眼,我心中有些失望,口說︰「謝謝!」
冷面俠絲毫不為這句「感謝」所動,抱劍站在一邊;接著,旭峰也沖了進來,一個急「剎車」停在我面前,我忙喊︰「旭峰!」兩人緊緊相擁在一起,耳畔听得他的細聲哽咽︰「姐姐!」淚水不禁打濕了自己的眼眶,我拍拍他的肩︰「恩,我沒事,真的沒事,那幾個人跑了,沒把姐姐怎麼樣,真的。」
等我們分開,再抬頭看,驚喜地發現我的心上人也來了,就站在冷面俠旁邊!我心中盛著滿滿的激動和愛意,微笑著正欲沖上去,也給他來一個「熱烈的擁抱」,誰知才剛邁出一步,他卻迅速轉身背對著我,快步離去,只扔給我一個瞬間消失的背影,我甚至還來不及看清那背影的顏色。
愣愣地站在原處,我的心被慢慢結上一層又一層冰環,片刻後,碎落一地冰渣。
晚上回到家,我把事情跟所有人,三個弟妹,阿叔一家,徐伯一家,詳細地說了幾遍,當然,有些「情節」肯定是要剪掉的。
那天夜里,我們四兄弟姐妹擠在一張塌上,睡著了還緊緊地手牽著手,因為,四個孤兒的親情,四個孩子的「家」,你是否能了解到,它們來得有多麼不容易!
我閉著眼楮,一夜清醒到天亮。
如果說,後面的人生,我和瑞新是緊密相連,那麼和旭峰便是,如影相隨了。
自出了這件事後,大家都開始變得小心翼翼起來,甚至,江南月也變成了重點「看護」對象。
第二天,我抬著沉重的步子,以及沉重的心情,和旭峰慢慢踱到「單位」。
在那個「老位子」,我一眼就確定了他。
旭峰也拿過來一個蒲團,側身坐在我旁邊。兩個時辰下來,我不停地切換著,彈了很多首從前沒在茶館彈過的曲子。那些曲子,就像一封長長的信,信里艾艾期期地訴說著一番告白;又像一首詩,寫詩的人心里很迷亂。
你在想什麼
你在懷疑什麼
亦或是逃避
是我表達得不夠清晰
還是我不算美麗
對你的死心塌地
從未想過保留自己
日日的期盼
期盼與你重逢
夜夜的思念
思念讓我著迷
看著我的眼楮
你就能听到我的心跳
若說是無意
為何你踏上相思橋
若說是有情
偏偏對我若即若離
……
每曲終了,總能听到或輕或重的聲聲嘆息,或遠或近地傳來,甚至有位客人帶來的女眷,竟因樂聲而感懷小聲啜泣了起來。
……
我正待收工,他卻站了起來,我一時情急,跟著奔了過去,站在他的對面,滿面深情滿目探究地看著他,眼角不小心滑落一滴淚水,他只淡淡看了我一眼,便側身繞開我,不帶一絲猶豫地離開。
你為何要救我?
你為何每日來茶館听我彈琴呢?
是我,在自作多情麼?
我雙手絞住衣袖,頓在那里,任淚水滿面,良久良久。
分分秒秒,日以繼夜,心痛著。
記憶紛飛,恍恍惚惚,沉夢不散。
就這樣,每天的日程不變,看似生活仍然,而我的心卻回不了原點,痛,一點點一絲絲一片片,將我折磨得憔悴如斯。
從痛苦到迷茫,再從迷茫到麻木。
不知過了多久,是幾日,還是半月?不知是衣服被洗得松垮,還是自己在逐漸消瘦。
有那麼一天,收工後,我和旭峰從茶館出來,剛跨出門檻,他和冷面俠恰巧也出了門,剛好並站在我身側。
與他四目相接後,我默默無聲地心問︰愛,還是不愛?
他沉吟不語,靜如明川的臉,只是淡定無波。
那輛馬車跟了過來,打斷了這段無聲的對白。我收回目光,捧緊了還想徒自掙扎卻又痛得麻木的心髒,側身為他們讓開道,然後定定地看著他們從容離開。
那天夜里,我喝了杯酒,意欲把自己灌倒,好沉沉睡去,誰知一杯再一杯,全無半絲醉意,我舉起酒壺問瑞新︰「什麼酒啊?一點感覺都沒呀?」
那家伙眼珠子骨碌亂轉︰「姐,家里沒酒啦,還是上回三月節時喝剩下的一口,我,我就給兌了點兒水,你將就著意思一下,意思一下啊……」
我登時無語,心說,沒痛死倒先給氣死。
把壺一扔,抬腳奔出了門,不分東南西北地亂跑亂竄,哭得稀里嘩啦,最後不知怎的,竟又跑到了相思橋上。
我站在橋上,哭著,哭到肝腸寸斷;喊著,喊到聲嘶力竭;我想,我或許是快要瘋了。
哭累了,喊嘶了,抱著頭坐在橋上。
旭峰不知什麼時候,又或是本就一直站在我身邊,他見我靜了下來,便陪我坐著,默默無語。
夜已深,而夜色是那麼清冷。
悸動的心,忐忑的心,不安的心。
前世的承諾,前世的相約,茶館外的一面,還有這橋上的那幕,就像美麗的泡沫般,飄浮在我的眼前,那些浪漫的,深情的畫面,如同一個極美的夢境,讓我沉醉著,不想出來;又如同一潭沼澤,我泥足深陷,根本無法自拔。
那些有過的美好感覺,是如此的,讓自己迷戀不舍,多想與你攜手,不管前面的路如何,不管未來是美好還是坎坷,只要你願意,千山萬水我們一起走過,永遠相愛永遠不再分離就好。
而你的冷漠,你的退避,又或者你的毫不在意,讓我該怎麼辦?即便自己就在站在你眼前,中間卻像橫著無形的深塹,要我怎麼做,才能拉近彼此的距離呢?
你的溫柔,你的笑語,反反復復,回蕩在漫漫長夜里。
揮不走,散不去,愛,美麗得讓人心顫;愛,心碎得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