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開始炎熱,為了遮掩身材,我穿得有些多,弄得身上整天汗漬漬的。余子岩為我做的人皮面具並非是真的人皮,而是種特殊的材料,面具有些部份薄如蟬翼,有些部份卻很厚,一出汗就容易月兌落,用來沾貼的旱膠也弄得我的臉陣陣起癢。沒辦法,最多只能戴兩個時辰我就得躲回房中將面具揭下來。
除了每天下午的天音閣專場,我還在四處奔命,幾乎所有的相府王府都請過我,特別是夏府(夏竦)三天兩頭地邀宴聚會。
默言這些天不知是怎麼了,死纏著我非要我幫她畫一幅「英雄哥哥」明錦江的素描,說實話我都已經不大記得他的面孔了,叫我怎麼動筆呢?我問默言為何偏讓我畫他的,她紅著臉不作聲,我暗暗吃驚,莫非小姑娘情竇初開了?再一想,覺得明錦江這人挺不錯的,若能成事倒也是對美眷,便欣然答應了她︰「默言,姐姐幫你畫,可明錦江不是在揚州嗎?」她打手勢告訴我,我失蹤後的第二年他落了榜,明年會再來汴京應考。听完後,我笑了,笑得有點兒壞,輕輕擰著她的紅臉蛋︰「不管他明年中不中,姐姐都為你說媒好不好?」她听完臉更紅,一扭頭就跑了。
好不容易抽了一天空,才發現自己手有些疼,被瑞新他們幾個打發獨自先回了家,揭掉面具洗個澡人才舒服一些。
展開瑞新從揚州為我帶回的畫架,勻了勻炭筆,記憶在搜刮明錦江的面容,對著畫板我的腦海卻浮現了稚圭︰稚圭,你會不會是上古前讓我愛上的那只鶴呢?會不會是素意的天覺呢?說有緣,我們又無緣;說無緣,偏偏繞過了兩個彎子,從大理到揚州,再從揚州到汴京,我們又重遇在一起。
哎,不想了。他娶不娶與我又有何關系?對于旁人而言,我已是殘花敗柳之身,他謙謙君子前途無量,自己以後還是跟他站遠些才好,說不定他已經有了意中人。我還是一心賺錢吧,也能為民出些小力,只是越賺越頂不住花銷,我盤算著,再攢些錢先把冠芳的身贖了,剩下的我先開個作坊,也好讓那些乞丐有份工作,那些無依靠的難民這樣天天蹲在慈幼局也不是個事。
畫著畫著,是畫出了個人,而且畫得很神韻,不過沒法兒送給默言,因為我畫出來的竟不是明錦江,而是我心中的竹君子韓稚圭。放下炭筆,我掩嘴笑得不行,欣賞了會兒自己的「作品」,我對他念起首詩︰「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念著念著我又忍不住放聲高歌起來,唱得還是這首詩。
正陶醉呢,門突然被叩響︰「靈曦,我能進來嗎?」
我一呆,當真是唱哪壺來哪壺呀!
糟了糟了,我的面具呢?我慌得像個亂跳的螞蚱,一邊急燎燎地往臉上貼面具一邊朝外面喊︰「稚圭,等會兒,我馬上就好!」
真是越慌越干不成好事,手忙腳亂地整了半天總算是貼上去了,匆匆地為他打開門,嘻嘻笑道︰「不好意思稚圭,讓你久等了,進來坐。」
剛將他迎進屋里坐下,一抬頭無意瞥見畫架上的「作品」,我趕緊扯塊方布將畫蓋上,再做賊心虛地給他倒杯茶︰「你公務這麼忙,有事直接讓瑞新給我帶個口信就行,何必還親自跑來找我呢?」
他盯著我的眼楮,滿臉的驚悚。
我一嚇,跑到鏡子前照了照,不由方寸大亂︰我暈!糟大糕了!完蛋完蛋,面具貼歪了,怎麼辦怎麼辦?
我正急火攻心,稚圭竟走了過來,我趕緊躲到一旁的床邊,背對他拉過帳子︰「稚圭,我有些不舒服,要不你先回吧,有什麼事明天我讓瑞新去你府上找你。」
他仍定在那里不作聲。
我心里叫苦不迭︰天!剛才肯定把他嚇死,指不定把我當成鬼了。
我潤了潤嗓子,想忽悠他︰「稚圭,我,我那個來了,你先回吧。」
他邁開步竟又朝我走近,我心下惴惴︰這不是他的風格啊,換作平時他決不會為難我的,今天到底是怎麼了?算了,我還是先把面具揭下來,免得把人給嚇死了!
剛揭下面具還來不及往懷里藏,帳子竟被他一把扯開,肩膀被他猛然扳了過去,他搶過我手上的面具,再盯著我的臉和眼楮仔細瞧,滿臉的錯愕,滿臉的惶然。
我一時語塞,看了他兩眼後垂下頭,等候發落。
半晌無語,房中靜得落針可聞。
頓了頓,我鼓起勇氣與他對視,見他臉上的驚疑和錯愕一圈圈慢慢褪去,接而蹙起眉,目光深處寫滿了愛憐︰「是你!」
「我--」
他將面具還給我︰「靈曦,我已經知道了。」
我一驚︰「誰,誰告訴你的?」
「前幾天出公差,我順路去過天長縣,找旭峰談了許久。」
我背轉過身,心被擊痛︰「你找他作甚?」
他還是站在那里︰「問他為何當眾送你休書。」
我無地自容︰「別說了。」
良久再無話,我听到他走了幾步,回轉過身見他正盯著畫板瞧,我兩步搶了過去擋在畫板前︰「別看了,我--我隨手畫的,是默言讓我畫的。」
他又盯著我的臉看了起來,我慌忙背過身子︰「是他告訴你的?」
「不是,關于這幾年你的事他什麼都沒說,是瑞新告訴我的。」
我暗罵,這個死瑞新,什麼話都跟稚圭說。心下一亂,又羞又愧︰「是我的錯,你別怪旭峰,是我先拋下他對不起他的。」
「不。靈曦,這幾年我每日上朝,也曾路過後宮,只是萬萬不想,毓秀宮中那位張娘娘竟是你--」
我捂住胸口,壓下里面的翻江蹈海︰「實在是太匪夷所思對吧?如今我已是殘花破瓦,不堪回首了。」
還來不及抽泣,他竟從背後將我攬了過去︰「不。」
我用力掀開他逃了兩步︰「你走吧,什麼都別說,我明白。我听說晏大人還有個二女兒,相貌如花似玉,才高八斗不輸男子,晏大人早就有心,連歐陽兄和王兄都在為你說合,我也覺得她很適合你,你該娶親了。」
他沒忍住激動︰「靈曦,你明知我心里是怎麼想的,非要我說出口麼?」
我心里一個激蕩,淚就洶涌了起來,對著自己幻想出來的空鏡,照映了番自己千瘡百孔的心,千瘡百孔的身體,再對比起晏小姐的冰清玉潔蘭心蕙質,不由自慚形穢地低下頭,一咬牙無情道︰「不,不要,我是欣賞你,卻不愛你,我心里有人了,那人不是你。這副畫只是我隨手畫的,你不要多想,對不起,什麼都別再說了。」
他走了,走之前他的聲音很平靜︰「靈曦,我一直站在花樹前等你。」
從那後,我極力躲著他,也開始躲那些朋友,常將自己一個人關在家里,每天瘋狂地畫畫。
冠芳跑來罵了我一頓︰「天音,你腦子是不是被驢踢了?干嘛要拒絕韓大人?」
「你別解釋,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是不是又是那什麼晏小姐?韓大人已經當晏大人的面將這件親事拒絕了,你還要他怎麼樣?非要他當眾向你求親,你才能相信他嗎?」
「誰會笑話你啊誰會笑話你?你說,說出來我去罵他!」
「範大人?你以為範大人是那種人嗎?他肯定舉雙手贊成!還有你弟弟,你弟弟最想要你嫁的人就是韓琦!這回我算是看明白了,人家等了你五年,真心實意等了你五年!你還要他怎麼樣?」
「你到底在想什麼!你是要氣死我嗎?」
「你別跑,還想躲?我已經去求見過八王爺了,王爺已經點頭為你們保這個媒,你還想推嗎?你要讓韓琦成為全天下的笑柄嗎?」
「難道沈旭峰不見你,你就要等他一輩子嗎?你那個大理的段什麼人家都有兒子了!皇上後宮有十幾個美人,我听說那尚美人最近不知道多得寵,她老爹現在京城里是作威作福快翻上天了!誰還會記得你?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不會老嗎?你的不育癥不是治好了麼?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很晚的夜里,我悄悄溜到院子里打秋千,天上幾顆零零碎碎的星星,讓我想起了夾縫園「夜空」的一隙,想起了素意對我說過的話︰
「靈曦,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人!」
「我想你,我怕等到天亮,自己會想瘋了!」
「靈曦,如果有來世,我一定會牽住你的手,你等我!」
「你一個,我一個,你的是我,我的是你!」
「靈曦,我得跟你成雙成對,成雙成對!」
「我想變成另一只白鳥,飛進那個夢中,陪著你飛遍天涯海角,看遍世間的美景,與你形影不離,形影不離!」
「靈曦,靈曦,你說什麼!我什麼時候不要你了!我是你丈夫!」
風吹亂了我的發,也吹亂了我的心思,吹到了相思橋上,那是我在對他說︰
「雨再大又有什麼關系呢?只要我們能在一起就好呀,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你是誰,你是誰呢?稚圭,他就是你的天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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