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爾步子緩慢而穩定地走到床邊,一把掀開被子——
踹人,上床,蓋被子。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她背對著齊納,冷冷道︰「要麼穿上衣服再來睡,要麼睡地板。」
「……」
齊納沒有說話,果然,茜爾听到身後傳來一陣穿衣服的悉悉索索聲。
溫暖的胸膛貼了上來,茜爾閉上了眼,給自己做思想工作。
不大的房間,布置整潔而干淨,倒不失溫馨。窗外,是漆黑如墨的夜色,微風推開薄薄的窗簾,鑽進屋子里撫過人的臉,涼爽無比。
「茜爾?」一道低啞的聲音響了起來,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性。
茜爾感受到背後緊貼的胸膛因為發出聲音而微微顫動,她縴長的眼睫毛動了動,心間似乎被什麼觸動了一下。
「對不起。」可憐巴巴的聲音傳了過來,「下次我會輕點的。」
他還惦記著茜爾破了皮的嘴唇,因為內疚而道歉。
茜爾一听這話,額頭冒了一排黑線……這話實在是讓人忍不住浮想聯翩。
她翻過身,墨色的雙瞳盯著齊納,耐心地教育道︰「你錯的地方不是這個,而是你不應該對我……呃……反正親吻這種事是非常親密的人才能夠做的,明白了嗎?」
「我們不親密?」他皺了皺眉頭,有些疑惑,他不認為這樣做有什麼過分的,茜爾是他的。
「……」茜爾有點頭疼了,如果說不親密,他們出生入死過,睡也睡過了,咳咳,就差那一步了,還不夠親密嗎?
她機智地換了話題︰「明天我們雇輛馬車,不出意外的話明天早上出發,下午就能到聖都,等回到了姆維沃領地,你有什麼打算?」
說到這里,她的表情沉重了幾分。
這麼長的時間,也不知道那個領地怎樣了。
和亡靈法師的那一戰出了名,她經常在人口密集的地方听到一些關于姆維沃領地的信息,據說摩根家族的人去姆維沃領地整頓,意外的是,他們竟然沒有尋找自己的下落!
茜爾還听說摩根家族的大小姐和奧納維斯家族取消婚約了,兩家族因此翻了臉,畢竟解除婚約對雙方都不是什麼好事,奧納維斯家族面子大,那里受得了摩根家族主動提出退婚?
這場聯姻對兩家族都是有益的,茜爾很好奇,到底是因為什麼,能夠讓摩根家族不惜和奧納維斯家族翻臉也要解除婚約?
不過跟她沒關系,她只想盡快回到自己的領地,鞏固自己的實力,然後把愛爾萊揪出來狠狠揍一頓,然後虐死!
提到姆維沃領地,齊納眼底壓抑著痛苦,他很快就平復了情緒。
齊納目光黯然,嘴唇動了動,干澀道︰「以後的打算?森林已經被毀了,沒有呆下去的必要了,只能找愛爾萊復仇,以後的話……」
齊納的聲音頓了頓,突如其來的惶恐侵入心髒——她是想趕走自己嗎?
茜爾沒有注意到齊納的異樣,而是接口道︰「什麼意思?雖然森林被毀了,不還有神賜之水嗎?」
「很快就會變成普通的井水了。」齊納垂下眼簾,低聲道。?!
茜爾驚訝了,也很疑惑。
齊納解釋道︰「我的契約主人是一名強大的魔法師,但是我已經很久沒見到他了,所以對于他的身份和實力也不太清楚了。他曾經將一個神器放到神賜之水的那口井里,因為那個神器,所以普通的井水變成了神賜之水,我原本一直居住在森林里的小木屋中。因為要守護這個神器,他帶我來到了姆維沃森林。直到三年前,他把神器拿走了,叫我好好守護這口井水。」
說到後面,他的雙眸冷了幾分。
茜爾沒想到他竟然將這件事說了出來,雖然一筆帶過,十分簡潔,但眼里的痛苦是掩蓋不住的,他卻要努力做出風輕雲淡的樣子。
「他……」
拋棄了你?
茜爾第一個想法就是這個,如果她猜的沒錯,那個魔法師是為了守護神器,才把齊納丟到姆維沃森林的,既然能夠創造神賜之水,那神器定然非比尋常,這麼珍貴的東西肯定不適合隨身攜帶,也容易引來殺身之禍,所以法師讓齊納來守護,等利用完了齊納再帶著神器離開。
到底是什麼東西,能夠有那麼大的魔力,創造神賜之水?
神賜之水僅在聖光教廷中才有,是非常稀少珍貴的,而創造神賜之水的神器,是百年難見的寶物,如果這種東西被外人知道了,肯定會引起奧比斯大陸國家的瘋狂搶奪!
擁有了神賜之水,和敵軍交戰的時候相當于有了不死的身體,不管受到多大的傷害,只要有口氣,肯定能復活!
她的大腦飛快地運轉,可很快,她看到齊納的一瞬間,她怔住了,想到了一個問題。
「你為什麼還要留在姆維沃森林?」
她一猜就猜到了,那個魔法師肯定是拋棄了齊納!
齊納沒理由這麼淺顯的謊言都看不出來的!
可,如果知道了被欺騙,那又為什麼,他還要拼命地去守護一個沒用的井水?
茜爾腦海中閃過最初見面的場景,它渾身燃燒著火焰,威脅著她不許靠近神賜之水,那可是動真格的。
齊納苦笑︰「不在姆維沃森林,我又能去哪里?」
是啊,去哪里?
茜爾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如此心疼,心如同被刀子狠狠挖了一下,她的縴手撫上了他的面孔,目光有些恍惚。
她和他相處那麼久,從未談及過他的過去,就算茜爾問,他也不會回答。
如今他將這個說了出來,這無疑是撕開自己血淋淋的傷疤!
那個契約法師竟然如此心狠,利用完自己的魔獸就帶著神器跑了!
茜爾情緒復雜,半晌沒說話。
她突然有些後悔了,自己今天竟然冷冰冰地不搭理他,一路上他為自己擋下了不少魔獸的攻擊,在她與佣兵團歡歌笑語時,他只能夠孤零零地在冷風中趴著,因為他是魔獸,也沒有人會把它當人來看待,就算是自己,也是同樣的看法……
她一直沒承認他是個男人,雖然把他當伙伴,但心里更多的是當寵物來看待,也難怪今天齊納如此憤怒了。
連姆維沃森林都被毀了,他還能去哪里?
在沙漠的時候,她竟然趕他走,如今一幕幕在眼前回放,茜爾感覺自己真是可惡。
「你說過,小白臉就是吃你的喝你的……」齊納的低語在耳邊回響,茜爾剛想要否認,他就涼涼道︰「我覺得也是。夏加侖明明更加優秀,他走到哪里都有一群女人圍繞,他可以給你安排最好的旅館,給你最珍貴的寶石戒指……你不知道,我看到他的時候有多麼不舒服,嫉妒的要發狂,可我又有什麼資格嫉妒呢?」
如今的他,不會再回憶過去。
從提起契約主人的那一刻,他就釋然了。
他想給茜爾更多,而不是跟在她的身後,當一只小狐狸。
他,渴望被承認。
……
夜,漸漸深了。
沉寂無言的夜晚被晨輝取代,陽光重新照耀大地,整個西城開始恢復熱鬧,勤奮早起的人類在大街上穿梭,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
茜爾伸手探了探旁邊冰冷的被窩,表情有些木然。
齊納走了。
茜爾並沒有挽留他,理智告訴她,齊納有權利選擇自己的未來,他的離開也是理所應當。
但她不是沒感情的人,心如同被沉重的石頭壓著,呼吸困難。
失去了,才會感到那份重要性。
她蜷縮在角落里,渾身發冷,用手捂住自己的臉,那指縫間,一滴晶瑩不可見的淚痕滑落而下,一下子消失在柔軟的被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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