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梨香和凌負正在皇宮內城的一座甚小的宅院之中,看樣子應該是某處宮女的宅院。且已經破敗,正在修葺之中。
遍地飄零的落葉鋪滿了這已經被人忽視掉的院落,徒增一份淒涼。梨香就這樣看著面前眉目如畫的男子,忽而一笑,道︰「你又在拿我尋開心了。走?你不報仇了?不找妹妹了?」
凌負上前一步認真道︰「那個狗皇帝已經死了,孫少謙身中醉花陰也是命不久矣。至于妹妹……」
他的眸子中徒增了一份落寞道︰「即使她還有幸活在人世,我這個兄長又能帶給他什麼呢?再像當初的自己一樣,莫須有的讓她再擔上一份仇恨?」
他再次懇切道︰「梨香,這天下固然好。但卻不是我凌負的心頭所好。如若有一日能將你這梨花美人娶回家,我便袖手天下,哪管他風雲爭霸,只與你四海為家……」
梨香就這樣靜靜的望著他,蕭瑟的秋風襲來,將飄零在地的落葉卷起,在空中飛舞片刻後,又無力的回歸到大地。遍地黃花堆積,卻無人來賞。望著眼前的男子,她的心似乎被什麼堵塞著說不出話來。有生之年,若真有這樣的日子。她薛梨香,求之不得!
可是她能嗎?如今他已貴為這彥國之主,他身上已經肩負了太多的責任,獸靈門中人的生死,踏盟眾人的生死,還有那一眾現今不知身中什麼奇毒的叔伯……這些他可以不考慮,但她——薛梨香卻不能不替他考慮。
梨香久久的看著他,面色沉重道︰「對不起!」
說完便轉身離去,凌負呆立在原地,他沒想到她會拒絕。為什麼拒絕,為什麼?是因為醉花陰嗎?是嗎?還是……還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他只感覺自己心里那一根一直繃著的緊牽著他理智的弦忽然就這樣「 」的一聲斷了。心里的某處地方似被人掏空了一般!但他沒有看到的是,女子轉身過後,往日清冷的臉上早已淚如雨下。
三日過後,彥國新帝繼位,史稱恆天帝。彥國上下舉國歡慶,煙花映紅了整個鎬京,但那美麗夜空下的煙花落在那坐在天子高位上的那個男人的眼中卻是如此的清冷。
凌負大踏步的登上皇城的城樓之上,抬眼看著漫天煙花彈跳崩裂,如煙如雪如銀花!將這鎬京的夜晚照的如同白晝。他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輕聲道︰「這江山再好,卻換不來你!」
「 …… ……」他的聲音被淹沒在一片煙花燃放之聲中,身後的百官恭敬的跪拜著,城牆之下,萬民膜拜,他卻尋不見那人的身影!這高處果然不勝孤寒!
白櫻兒站在他的身後,看到的不是一個帝王英姿勃發睥睨天下的傲然堅毅。他的背影中充滿了寂寞憂傷和哀愁!他的雪哥哥就那麼深愛那個男人嗎?
她緩步走至凌負面前輕聲道︰「忘了他吧!」
凌負轉過身,淡淡的看著白櫻兒。
「雪哥哥,他不是你該愛的人!明知道沒有結果,何苦這樣作踐自己?」白櫻兒從未見過凌負這樣,在她的記憶中,她的那個雪哥哥一直都是滿臉春風一身正氣的!一個男子值得他如此嗎?
凌負抬頭看了一眼那盛放的煙花,輕聲道︰「有些人,窮極一生也是忘不掉的!因為……舍不得忘掉!櫻兒還小,等你遇到真正愛的人就知道了!……」
是嗎?是沒遇到嗎?雪哥哥,你為什麼不曾看到櫻兒的真心呢?你的眼何時能看到櫻兒呢?
白櫻兒的一雙美目里此時蓄滿了淚水,正待說出心中的話兒時卻被凌負一聲打斷︰「即使不能廝守,我也要留她在我身邊!」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白櫻兒還未明白他的話時,只听得凌負向身後的內侍吩咐道︰「陳公公,替朕擬旨,薛海輔助朕處政有功,且才學謀略天下罕有,朕惜其才,特命其為我彥國右丞相,歐陽丞相為左丞相!現將榮慶親王府改為丞相府,供其居住!今後共同為朕效力!……」
當著一紙昭書傳至梨香手中時,她默然接下,也許這是最好的結局吧!做不了他的妻子,就做他的臣子!最起碼這樣,有生之年可以在他身邊度過,他的生命中可以有她的故事……
往日的榮慶親王府,今日的右丞相府!梨香坐在府中後院,苦笑一聲。她此時的心情就如同這殘秋一般,淒冷薄涼!再過幾日就是冬至了,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早就凋零荒敗,就連些黃菊花也疲倦的低著頭,花瓣卷曲枯黃,使人也沒了去欣賞的興致來。
自從那日拒絕凌負之後,除了上朝,他竟從未再來看過她!也罷,每天能這樣遠遠的望上他一眼,也是好的。至少……至少自己離開時,他不會那麼難過!
正是這樣想著,忽而听得有人過來。梨香起身卻看見殘狼朝自己走來。她微微頷首,拱手恭敬的叫道︰「六叔!」
殘狼寬大的手自袖中微微抬起,一臉和藹的說道︰「你如今貴為丞相,這些禮數就不必講究了!何況都是自家人!」
說著便自顧自的坐在了那後院的圓形石凳之上!他抬頭看向梨香,微微一笑,憔悴的臉上滿是慈祥,輕輕開口,聲音中卻充滿了疲憊。
「你這孩子總是這麼客套!坐下吧,六叔就是想和你聊聊天!咳咳……咳咳……」話還未及說完殘狼猛烈的咳嗽聲便止不住的傳來!
梨香上前一步關心道︰「六叔!你沒事吧?」
「咳咳……咳咳……」殘狼此時咳得越發的厲害,只是搖搖頭來告訴梨香自己沒有大礙!
他的一只手捂住胸口,另外一只手艱難的伸起示意梨香坐下。梨香輕輕的坐在他身邊,忽而說道︰「六叔,對不起!」
殘狼知道他所指的是什麼,平復了氣息之後,笑著說︰「你這孩子又來了,誰說神醫就一定能醫百病,治百毒的?」
他看見梨香默不作聲,滿臉的憂愁,緊接著說道︰「你就打算這麼一直作負兒的丞相?」
梨香抬頭看看殘狼,只見他一臉的失望和痛心,苦笑道︰「六叔,獸靈門中其他人不知道我的情況,您還不知道嗎?當年第一次去獸靈門之時,我爹給您的書信上就已經寫得很明白了!我的醉花陰……」
她似是欲言又止,趁此殘狼笑呵呵的說道︰「別人只道你金江薛海,可我與我那傻兒子卻知道你是貌若天仙的美嬌娘!至于那醉花陰,負兒向我提過,他並不介懷,你又何必如此執著傷他的心?他……也有日子沒來了吧!」
梨香默然點頭,不做回答。殘狼嘆息一聲搖搖頭道︰「也罷,這些感情上的事情還需得讓你們自己做主,我這老頭子也不好說些什麼!只是今日來我有些許話要問你!」
「六叔但講無妨!」梨香爽快答道。
殘狼緩緩的從石凳上坐起,在石桌周圍躊躇良久,才轉身對梨香說道︰「既是如此我就問了。不知你那妹妹薛彎彎的出處是否來自葬離莊莊主風鈴兒?」
梨香疑惑道︰「正是姨娘當年贈與我爹爹來照應我父女倆的!六叔何故有此一問!」
殘狼繼而問道︰「那你姨娘可有說明這薛彎彎的來歷?」
梨香看殘狼面色嚴肅,也不敢怠慢,遂認真回憶說道︰「我記得姨娘說過彎彎是從一場大火中被救起的,並不知其父母名姓。難道六叔對彎彎的身世有什麼線索?」
殘狼看著梨香良久,半晌才說道︰「不瞞你說,從我見到這女娃的第一面時就感覺她不是凡人!只覺得她長得很像一個故友,後來在蓮檀被幽禁之時,曾意外听得孫少謙和離若談起她的身世,至于談些什麼卻並未听得仔細,只听得他們還提到靈王……」
殘狼說道此處似是十分小心繼而說道︰「那離若似是很怕彎彎的身世被揭穿,故而很忌諱那孫少謙!隱隱的我總感覺不安!」
梨香的心頭一凜,一個害怕的念頭浮上心間,但她卻並未敢說出。她只是試探性的問道︰「不知六叔說的那位故友是?」
殘狼眸中的精光凝聚,說道︰「靈王妃!」
梨香听他這樣說頓時確定了心中的想法,但此事非同小可,她必須要查清楚才能下結論。
慎重的考量之後,她對殘狼認真道︰「六叔,此時事關重大,暫且不要向任何人提起,特別是凌負!」
只見殘狼此時一臉的為難,梨香的心中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她試探的問道︰「六叔莫不是已經告訴凌負了?」
殘狼尷尬的點了點頭,道︰「如果真是如此,那女女圭女圭畢竟……畢竟是他的親妹妹……」
還未等殘狼說完,梨香就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這個六叔的性急管不住嘴的毛病和那小門主真是如出一轍!這一老一小兩只狼還真是……果然後天的教育對于小朋友來說還是影響極大的啊!(怪不得孟母要死要活的三遷呢!)
他得趕緊入宮去,不然以這只小狼的個性,非得打到蓮檀去把自己妹妹搶回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