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蓬豪華馬車不過剛停下,馬車上的人忽然間道︰「等等。跟上前面那輛馬車。」
趕車的隨從露出困惑的表情,不由地提醒道︰「世子爺,咱們已是來晚了,只怕海苑世子和楚公子、魏公子、王公子他們都在天香樓等著爺您吶,您這是要做什麼?今兒可是您做東道主,您自個邀的場子,您要是不到場,怕是不怎麼合適呢?」
馬車里的人不悅道︰「嗦什麼,讓你們跟就跟。」
見主子慍怒,隨從住了嘴,「是,世子爺您坐穩了。」不敢再多說,急忙驅趕著馬車追了上去。
前面天香樓的馬車不疾不徐的奔馳在帝京街頭,不多時便來到了繁華的南街,推開車窗,只瞧南街上遠遠的望過去,便是人山人海,燈籠簇簇,熱熱鬧鬧,歡聲笑語。
楚翹頭回親身體驗到古代皇朝首都夜市的喧嘩,古人生活的樂趣,遠遠要比現代人想象的多得多,主街上,商鋪林立,顧客如潮,街道兩旁更有無數小攤小販,有規有矩的嚴格按官府規制擺放,分門別類,女人的首飾、香囊、繡鞋、玉佩、胭脂水粉;小孩的玩器、小鼓、風箏風車;男人的腰帶、冠帽、弓箭、匕首短刀,還有賣獸皮,古玩,花燈,字畫,捕來的野禽等等,並那些雲溪皇朝特色小吃,應有盡有,教人目不暇接。
除開這些賣東西的,還有三五成群的民間公子哥們,聚齊在各個攤面上,或蹲點在各處地販上,斗雞的斗雞,斗骰的斗骰,摔跤的摔跤,射箭的射箭,甚至還有人斗鴨、斗豬、斗蜈蚣。
耳旁只听見濱天的吆喝聲,匯聚在整條南街主街上,伴著那些公子哥們手中銅錢串兒,叮叮咚咚砸在瓷碗里的響聲。
「來來來,買定離手、買定離手。」
「啄它、啄它、啄它!哎呀我去,又他媽給老子輸了!」
「撂他、撂他、撂他!死胖子,摔呀你倒是!」
「什麼,這字也敢跟爺說是前朝書聖手筆?七文錢,賣不賣,不賣也得賣!」
「你把老子的弓弄折了就想一走了之,沒那麼便宜,買不買,不買就賠錢!」
「哎唷,小兔崽子子們,敢偷我的包子,來人吶給我逮著呀……」
「停車,就停在這吧。」馬車已馳進最熱鬧的街市,璟幽吩咐天香樓的馬車夫停下來,楚翹笑看著他,「你對帝京城很熟悉,進宮之前,可是在這里住了不少日子?」
「是住了不少的日子,小街小巷或許不熟,但大街主道都尚且算熟,這條南街並非最熱鬧的,但卻是最有趣的,平民百姓較多,高門貴族倒很少來此。」璟幽略笑著說道,「這里,有便宜的租房。」
楚翹一怔,听璟幽說起這些,誰又會去猜測他會是拜幽皇朝的太子?誰又會相信,一國太子有如此隱忍、忍耐的能力。又是什麼樣的力量支撐他蟄伏了這麼多年,在賤民村那樣的地方獨自生活下來。
其實即便璟幽真像楚緋夜所說是拜幽太子,楚翹亦斷不會怨恨璟幽,她和璟幽本就是建立在互相隱瞞的感情上相遇相識,而她也並不是這個朝代的人,不是真正的楚紅鸞,沒有民族情結,不在乎璟幽進宮是為他復仇的目的還是為了誰。
她只知道在軍營那晚,性命攸關之時,璟幽毫不猶豫的袒護,只能是出于真心,絕非假意。
一個敢拿命來袒護她的男人,若說讓她沒有感動豈非不切實際,正是如此,璟幽向她表露心跡的那一刻,她才會有些微的動容和心悸,嘆惋的是……當她問他是誰的時候,她看見了璟幽眼底的掙扎,正是那一絲的掙扎和沉默,澆熄了她內心的那一分悸動。
她相信璟幽的掙扎,一半是因為他隱秘的身世,一半是為了想要保護她,可她楚翹需要的是一個能夠信任她,且無條件信任她的男人,而不是一個保護她的男人。
她要她的男人可以相信她,相信她可以與他並肩同行,同抵風雨。
不論他是誰,不論他有著怎樣不堪的過往,不論他肩負著多大的責任,背負著如何沉重的枷鎖……只是需要一分相信。
「我倒是不怎麼喜歡太喧嘩的地方,你對這里既如此熟悉,不若尋一家不錯的酒家,我們去喝喝酒如何?」楚翹和璟幽前後下了馬車,楚翹淡淡地道,燈火璀璨的夜街上,清風拂著她面上淡月色的面紗,只她一雙眸子幽幽倒映在璟幽的眼底,直教璟幽移不開視線。
璟幽想了想,朝著一處地方望了望,隨即笑了笑,忽然間拉住楚翹的手將她往人群中帶去,趕馬車的車夫見此,便調轉馬頭回天香樓。
楚翹被璟幽帶到了一間不怎麼起眼的酒家,甚至十分樸舊,看起來已有幾十個年頭,但勝在格局精巧,上下兩層,都為半敞式,若是坐在二樓,右可觀見南街盡頭的一片郁郁柳林,左可觀見夜市的燈火闌珊。
樸實的酒家里,酒客們吃酒閑談,聊賞字畫,吟詩行令,不似這街上別的酒樓里那般揮拳斗酒的吵鬧,楚翹倒有些喜歡這。
「翹兒,你……先上樓等我,我去去便回。」走到酒家門口,璟幽忽然間頓住腳步,有些踟躕的看著她。
楚翹先是蹙了蹙眉頭,之後猜到了什麼,不由好笑的看了看璟幽,點著頭道︰「嗯,你去吧,我且樓上等你。」她轉身便進了酒家,有小二客客氣氣迎上來,領著她上了二樓挑了個臨街的座位。
她想著這會子璟幽也不知拿他隨身的什麼值錢物兒,跑到當鋪里當銀子去了。璟幽倒的確是拿了他繡囊里的一塊玉佩,進了街角的一家當鋪,這玉佩還是在宮中那幾日他陪同楚翹到萬壽宮覲見太後,李泫念他有功,隨手賞了塊玉給他。
正當璟幽去當鋪的間隙,之前那輛青蓬馬車,就停在酒家斜對面巷子口,馬車上的人說道︰「去,想法子支開那男的,再想法子將那女子引到本世子這來。」
馬車前坐著兩名隨從,其中一人不懷好意地一笑︰「世子爺,您等著。」
「姑娘,咱酒家沒什麼好酒好菜,只有咱地地道道的自釀杜若酒,咱自己親手掌勺的幾樣兒家常菜,您嘗嘗,看看是否和您的胃口?」不約一會,酒家里有僕人端上來幾碟子爽口菜,並兩壺土燒的陶罐所盛的酒壺。
那僕人一雙目光帶著驚訝,足足對著楚翹打量了幾眼,但絕沒有輕浮之意,渾身都帶著一股純樸厚道的氣息,招呼了兩句,便就去招待其他的酒客。
楚翹自己倒上兩碗杜若酒,喝上一口,入口果然淳樸甘甜,少說釀藏了有四五十年,想不到如此樸實的酒家,竟難得有如此美酒。
「姐姐,姐姐……賞點子吃的吧……」樓梯被人踏得啼噠作響,眨眼間七八個孩子涌上來,將楚翹的桌子圍住,「咱們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姐姐給點吃的吧……」
「拿去,走開。」楚翹伸手,將桌上一碗馬拉糕大方的給了他們,但語氣漠然,甚至看都未曾看他們一眼,眸光幽涼,示意他們拿了東西立即走開。
「姐姐,姐姐!再給點吧!」
「好心的姐姐,再給我們一點吃的吧……」
然而這群孩子卻得寸進尺一擁而上,扒腿的扒腿,抱腳的抱腳,抓手的抓手,楚翹身上掛著一只香囊和那只塤連帶著一起被只瘦巴巴的手給悄無聲息順走。
見那孩子拿了東西便哧溜一下隱沒在人群後,往酒樓外跑去,楚翹卻並不著急,將孩子們拂在地上,素裙翩翩,面紗飄飄,一抹蹁躚直往酒家樓外飛去。
那男孩十二三歲模樣,猴精兒似的,溜得倒也快,抓著東西一口氣便竄進了巷弄,躲在一座石雕的燈塔後,將香囊塞進胸口,又拿著那塤吹了一口,不妨那塤竟自個飄出了曲子,唬了大跳,「咦,好玩意!?」
「不想被揍開花,就識相的把東西還回來。」楚翹不聲不響,站在那頭。
男孩又唬了大跳,接著賊精似地瞅著她︰「你,你還蠻厲害的嘛。」
楚翹走過來,男孩看似滿面畏懼,卻又十分警惕,似乎隨時預備著逃跑計劃,楚翹嗤地一聲笑道︰「他給了你多少銀子,把東西還我,我給你雙倍。」
男孩眼里精光一閃,呵呵道︰「你可別想唬我,我都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這群乞丐分明是有意引她出來,這點雕蟲小技如何能瞞得過楚翹的法眼。
「啊……啊!你對我做了什麼?」男孩突然慘叫一聲,只覺得臉上奇癢無比,眼看著自己的臉腫了起來,男孩丟了塤,捧著臉在原地跳來跳去,「我的臉,哎唷媽,我還得靠我這臉討飯吶,你你,你是什麼人,你對我使了什麼毒,還你還你,通通都還你便是,姐姐……您行行好,趕緊地給我解了毒吧!」
男孩順手將香囊也扔過來,楚翹接了香囊,撿起蠱塤,笑了笑說︰「去弄點豬油抹上,一晚就能好。」
「真的?你可別是騙我呢!」
「小騙子,你那這點伎倆,且得多學多練。」楚翹漠然笑著轉了個身,便不再理會男孩。
男孩忍著奇癢,愣愣地看了看楚翹,油然而生出一股崇拜,陡然竄上來扒住了翹的腳︰「師傅!」
楚翹擰眉︰「小子,放開手。」
「師傅!您收我為徒吧!」男孩的臉腫得似個饅頭,嘴里嗚嗚地嚷著,雙手死死抓住,不肯松手。
楚翹只勾了勾唇,一腳將男孩踢飛,男孩摔在牆角根下,一個 轆又翻身爬起︰「師傅!」
楚翹拂袖,一個掌風,男孩再次狠狠摔在牆壁上。
男孩趴在地上哀哀的呻yin,「師傅你……別……走……」楚翹走出巷子,迎面一個穿錦袍華服,年約二十,器宇不凡的男子站在她的面前,擋住了她的去路,「姑娘,可否摘下面紗一敘?」
「我並不認識公子,何來敘舊,公子讓一群乞丐來捉弄于我,又當面造次,如此無禮與公子這通身的氣派倒是相得益彰。」楚翹冷言的譏諷著。
「休得無禮!」男子身邊的隨從立聲呵斥,「你可知我家主子是——」
「退下。」男子睇了隨從一眼,隨從只得住了嘴,男子含笑看著楚翹,似乎很意外她會直接看穿了他,說︰「我只是見姑娘背影十分熟悉,不知姑娘,可是楚國公府的紅鸞小姐?」
楚翹睨了他一眼。
這男子她實則認識,昭賢王府的世子李蘇,楚紅鸞大姐楚瑤寧的夫君。
但她有些意外,怎麼這李蘇會記得楚紅鸞的背影,李蘇也不過在國公府見過楚紅鸞兩回罷了。
「公子說笑了,小女子乃江湖小卒,哪里認得什麼國公府的小姐,公子認錯人了。」楚翹見李蘇望著她的目光,似帶著濃濃的興趣,既知道這李蘇怕是在國公府的時候,見到楚紅鸞時,就對楚紅鸞的容貌銘記在心了。
李蘇遠遠的望了望被楚翹打昏在巷子里的男孩,眼神復雜的看著楚翹,說︰「也是,紅鸞小姐早已選秀入宮,又怎麼會出現在帝京大街上,只是姑娘的身段,和她委實太相似,以至于讓我錯亂了。」
「公子口中的紅鸞小姐,既是個入了宮的女子,便就是皇上的人,公子這番話,可知更造次了。」楚翹的眸光,浮上了一絲冷冽的氣息,這昭賢王府的小世子,原來是個如此心懷不軌之人。
楚翹從李蘇身邊走過,李蘇卻伸手攔下她,造次的輕握在她手臂上,「姑娘,不必急著走,其實……」李蘇忽然間和善的笑了笑,「剛才的話不過是借口,實乃因在街頭對姑娘一見如故,方才用了個蹩腳的手段想和姑娘說上幾句話。」
「你看。」李蘇拿出他貼身的一塊玉佩,玉佩上刻著他的名,「姑娘不必懷疑我是什麼登徒子,這是王府規格的玉玨,我乃是昭賢王府世子李蘇。國公府的紅鸞小姐,實則是我的小姨子。」
「原來是世子爺,倒是民女造次了。」李蘇舉止輕浮,言行虛偽,齷齪的想法昭然若揭,也虧他嘴上轉得快,這麼甜言蜜語的帶過去,再拿出他世子的身份,恰到好處。
若換做一般女子,多半就要為他含羞驚喜了。
昭賢王碌碌無為,又教養出這麼個兒子,楚國公攏絡這樣的人,能干出什麼好事。
「民女還有同伴在等著,就先告辭了。」楚翹不動聲色將手臂拿出來,誰知李蘇卻不願輕易放她離開,眼中的灼熱更甚,進一步造次的握住了她的肩膀,「姑娘,能否摘下面紗,讓本世子看看你的容貌,告知我你的姓名,然後再離開也不遲。」
「世子這是要依仗您的權勢,強迫民女麼?」楚翹冷眸盯了一眼握在她肩頭的手。
「大膽民女,你敢對世子口出無狀!」隨從沒忍住插了一句嘴。
「姑娘別誤會,實在是茫茫人海,難得有緣,若就此放姑娘離開……難免讓人失意。」
「多謝世子親睞,不過……」楚翹不耐再與李蘇糾纏,面紗下,她冷笑︰「民女對世子殿下,無意!」她腳尖一點,已甩開李蘇的手,後掠一丈,衣袂在風中蹁躚如蝶,傲然踏輕功而去,徒留發梢一縷清香。
「世子爺,她走了!」隨從喊著,
「不必了,她的輕功就連本世子也未必追得上。」
「可還要再去酒家找人?」
「回天香樓吧。」李蘇望了望自己的手,仿佛還沾染著一絲醉人的幽香,和剛才那一握之間,她肌膚帶來的滑膩之感,都讓李蘇深深的覺得遺憾,何時帝京有了這麼個特別的女子?想到楚翹乃是從天香樓出來,或許在天香樓能找到答案,心中又添了一分明媚。
李蘇轉身,欲回馬車,忽然間只覺得身後一縷陰風驟然刮過,李蘇猛地回身,心中暗暗吃了一驚,「誰在那里!」如此強大的血腥絹狂的妖邪氣息,他只在一個人的身上感受到過。
那漆黑巷弄的盡頭,月光自背面照下來,清幽暗影中,緩緩踱出來一個華麗妖絕的影子,隨著那人的靠近,李蘇瞥見一片緋色的紅袍,逶迤拖垂在地面上,當人影越走越近,李蘇被那股子強烈的妖邪之氣壓迫得不由自主後退了半步,直至那人,走到了面前,「是你?」
楚緋夜身披紅袍,發束玉冠,鬢邊各垂了一縷紫色綬帶,手撐紅傘,夭夭而立。
「昭賢世子,倒是許久不見,讓本千歲好生惦念……」楚緋夜打著紅傘,李蘇瞧不見楚緋夜的眼神,但覺脊背上蔓過一絲陰寒的冷意。
紅傘下,楚緋夜狹長斜飛的艷眸睨了一眼李蘇方才握著楚翹肩膀的手,不動聲色又收回,將傘面傾斜,眸中幽光,對上李蘇。
李蘇頓覺那絲冷意漫過了他的全身,眼底卻暗暗的有抹不甘和不屑,這個楚家的孽子,不男不女,不人不妖,殺人如麻,婬穢不堪,簡直是李蘇這種自命不凡的皇家子弟最為唾棄的一類。
「怎麼,昭賢世子見了本千歲,可是被本千歲迷得話都不會說了麼?」楚緋夜妖媚一笑,煞是靡麗萬千,似奼紫嫣紅于無邊夜色中開遍。
李蘇心頭雖一番惡心,卻也在剎那間不免被楚緋夜精致美艷的容貌給懾住了魂,又惱怒于楚緋夜極其狂妄的態度,在他堂堂世子面前,竟直接自稱千歲,完全不把人放于眼中,仿佛天下人皆是他腳下一只丑陋的蛆蟻。
「千歲爺如何有閑心來這南街,李蘇參見千歲。」盡管如此,李蘇還是不得不忍耐,他太清楚這妖人的手段,更清楚楚緋夜身邊那一干神出鬼沒,武功高強,殺伐冷血的隨從。
李蘇望了望楚緋夜身後,暗影中,顯然還有不少的人站在那。
「只許昭賢世子來,莫非本王來不得?」楚緋夜看著李蘇,輕輕的一笑。
李蘇瞥了眼他身旁早已被唬得腿軟的兩名隨從,低頭敷衍笑著說︰「怎麼會,千歲您要去哪,天下誰人敢阻攔,整個扶搖大陸的山川,任千歲您踏上足跡,也不會有人敢說個不字。」
「整個天下?」楚緋夜幽幽地一笑,「世子殿下這意思,合著是說本王功高蓋主,連天下諸王都要怕了本王麼?別說是天下,就是這雲溪,也有不少本王‘不敢’踏足之地,比如皇帝的寢臥,比如後宮三千妃嬪的廂閨,比如太後睡殿,這些本王可沒膽子踏足……呵呵。」
李蘇心中狠狠嗤笑了一聲,不敢?他怎麼從言下之意听出來,這妖人不止敢踏足還敢染指呢。
「李蘇豈有此意,既然千歲來南街逛逛,趁此好時辰,倒不要錯過了街頭的好熱鬧才是……」李蘇總覺得楚緋夜出現得太巧合,太詭異,並且從剛才到現在,李蘇覺得楚緋夜的眸光似乎總會有意無意從他的右手上掠過,那種陰森寒冷的目光,讓人如有刀割。
「那些個街頭潑皮粗俗的玩物,也配讓本千歲看?」楚緋夜嗤了一聲,冷笑,「既然偶遇昭賢世子,本王倒是忽然間想起來,世子殿下大婚之日,本王那佷女瑤寧讓本王看在兩家的面子上,多栽培栽培你,眼下軍中有個職位,本王瞧著昭賢世子或能擔此任,不過,本王得先考考世子殿下。」
李蘇先是充滿疑惑,後又涌上一股不安,這妖人真有如此好心會肯栽培他?
「白霜,拿劍給世子。」楚緋夜往後踱了兩步,黑暗中,飛出兩人,白霜白風擲出一柄劍,扔在了李蘇的腳底下。
「世子爺……」兩名隨從深深覺得不安,李蘇看著腳底下的劍,「千歲,這是……?」
「世子殿下若能接得下本王身邊這名護衛軍統領白風護衛三招,本王便封昭賢世子一個軍餃,直接統率六萬兵馬,如何?」楚緋夜的嘴角,勾起一絲詭譎的笑容。
李蘇怔怔望著楚緋夜,紅衣紅傘,紅唇如血,那一抹笑妖邪入骨。
李蘇著實氣惱不已,三招、三招!竟然如此狂妄!李蘇覺得這是種赤 的侮辱,可六萬兵馬統率權實在誘惑太大,讓李蘇也不得不動心。心想,或許這妖人是念在楚瑤寧是他佷女份上,才有意這麼做。
「好,既然得千歲抬愛,晚輩李蘇又怎能不識抬舉。」李蘇終究是撿起了地上的劍。
「世子爺……啊!」身邊隨從剛開口想提醒什麼,楚緋夜紅袍寬袖中飛出一條紅綾,擊得其中一名隨從腦袋瞬間爆開,血漿四濺,而那紅綾卻在眨眼之間收回,不曾染上一絲鮮血。
剩下的那名隨從,直接昏死過去。
楚緋夜立于紅傘下,夜光妖灼,唇角一絲嗜血的微笑懾人心魄。
「世子殿下,還等什麼?」楚緋夜幽幽眸光睨著李蘇,「也讓本王好生瞧瞧,你們昭賢王府的本事。」
李蘇握劍的手不由戰了戰,望了一眼腦袋迸裂的隨從,一具無頭尸體血淋淋躺在他的腳邊,李蘇握緊劍柄,咬牙擠出一絲的笑意,眼底霎時間迸出冷光,「逞讓!」
白風嘴角抿著冷笑,全不將李蘇放在眼里,白風身形一閃,立在那巷口,白霜則閃至一旁。李蘇握劍,提招式奮盡全力殺過來,白風紋絲不動,李蘇的劍迸出灼灼的劍光,自上而下,披斬而來,卻根本連白風一絲毫毛都沒踫到,反倒被一股強勁的內功震得整個人往後飛掠三丈, 然一聲,臉面身體朝下摔趴在地上,只摔得骨頭 作響。
嘖,若是尋常人听見這等聲音,恐怕嚇都嚇死。
李蘇直摔得趴在那青石磚的地面上好一陣子,若非這四周皆是瓦牆的死角,街上路人經過也難察覺,否則李蘇這副狼狽的模樣,恐就成了他人眼里的‘狗吃屎’。
「本王常說,你們這一輩子弟,越來越不像個樣子,成日只知花天酒地,欺男霸女,‘調戲閨秀’,不加強自身修煉,仗著這點本事卻好高騖遠,不切實際,縱使本王有心栽培你們,你們也著實讓本王好生失望……」楚緋夜似笑非笑的看著李蘇,慢慢地說著他的大道理,仿佛他是天生的造物者,是悲憫眾生的大好人,言辭之間還破帶了一絲寂寥失意的意味,直戳得李蘇口吐鮮血。
李蘇奮而撐起身子,提了劍,滿眼腥紅,「還有兩招!」
「嗯,昭賢世子這份精神可嘉,不過世子還是量力而為的好,本王的白風護衛,向來是下手不留半分情面,哪怕您是世子殿下。」
「不必!」李蘇被刺激得一跳,提了劍挑著花招便向白風刺來,白風雙手背後,始終沒出一招半式,不過是當那劍刺來之時,他側身避開,當劍又刺來時,他後掠兩步,當劍再刺來時,白風伸出兩指,穩穩捏住了李蘇的劍刃,只听叮地一聲,灌注了內力的一個彈指,便順著劍柄襲向李蘇,將李蘇整個人再次彈飛,又是轟然倒地,摔得狂吐鮮血。
楚緋夜興致盎然地觀賞著這一出好戲,靜靜的好一會,李蘇才緩過氣來,或許是身有一份皇家的傲氣,李蘇被打得渾身幾乎骨頭散架,還是咬著牙撐著劍,站了起來。
「還……還……有……一招……」李蘇連劍都幾乎快要拿不穩,劍柄在他手中顫抖著,緩緩地指向白風,楚緋夜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絲陰笑,「罷了,世子殿下勇氣可嘉,還是放了這劍,回去再修持己身,等幾時挨得過白風護衛三招,再來跟本王討要權力。」
他縴縴如骨的玉指一撢,也不知撢出一顆什麼玩意,恰恰撢在李蘇右手虎口上,李蘇只覺一絲劇痛鑽心而來,劍墜于地,他慘叫一聲滾于地上,握著右手,額上冷汗涔涔,竟只覺的右手幾乎快要碎裂,疼得李蘇昏死過去。
楚緋夜走過來,眸光睥睨,看死人般看了看李蘇,一腳毫不客氣踢翻李蘇,五指成爪,抓起地上的一顆珍珠,那珍珠豆丸大小,珠圓玉潤,乃是顆極品南海珠,方才他便是用此珠撢掉了李蘇手中的劍。
「爺,世子他……」
楚緋夜哼了哼,「扔回去。」
隨隨便便的一聲,那暗處里冒出來兩名扈從,提著昏死的李蘇,飛縱而去,像扔破布一般扔進了昭賢王府的馬車里,再又將那名昏死的隨從也扔到一塊去。
「爺,他……」
白霜的目光又指著靠在牆角下,始終目瞪口呆,魂不附體的那名小男孩。
「叫何名字?」楚緋夜居高臨下,手撐紅傘,那一張驚艷絕世的媚容,今生此世,即便化骨成灰也無法讓這男孩從心底抹去,彼時男孩只顫抖著身體,在那幽幽媚眸中驚醒回過神來,囁嚅地回答︰「星……星魂……」
楚緋夜對男孩盈盈一笑,瀲灩風華,「嗯,可願跟爺?」
星魂怔愣了好一會,不假思索,四肢伏拜于地︰「求……求收留星魂!」
楚緋夜拂袖︰「星魂,記著,從這一刻起,你只能拜天拜地,不必拜這世間任何一人,包括,我。」
星魂怔怔望著楚緋夜,漸漸灼熱了眼眶,一抹眼淚︰「是!」
「嗯,等等……」楚緋夜忽又淺淺一笑,腦海中掠過楚翹的身影,「或許將來,你還會拜一個人。」
「嗯?」星魂睜著黑亮又固執的眸子。
楚緋夜卻沒回答星魂,只對白霜說,「拎他回府,收入你旗下護衛軍。」
……
彼時璟幽去當鋪,將那枚玉玨當了不少的銀兩,當璟幽走出當鋪,卻不料迎面被一個小賊給搶走了手中的錢袋,璟幽只是站在原地,靜靜的看了一眼小賊溜跑的方向,那小賊陡然一個趔趄摔倒,忽然間驚駭的睜大了眼楮,看著自己身子底下,似有妖邪的藤蔓從地面上鑽出來,張著猙獰的獠牙纏上了他的脖子,璟幽慢慢走過來,垂頭看著小賊,「拿回來。」
「別,別……別殺我……」小賊看著璟幽,露出恐怖的眼神,嚇得魂飛魄散。
巫魔,巫魔!
其實這不過是毒蠱產生的幻覺。
璟幽蹲下去,撿起錢袋,不緊不慢貼身收好,漆黑無邊的眸光微微一梭,對那小賊道︰「你走吧。」
小賊嚇得屁滾尿流,雙膝發軟,連滾帶爬的想要逃命,璟幽看也不看,徑自慢慢轉了身,忽然間卻听見身後喀嚓一聲脖子擰斷的聲響,璟幽的心陡然一沉,回眸一看,一名暗鷹使者出現在他面前,並將那小賊殺死。
「欺殿下者,皆得死。」暗鷹侍者道,「殿下,該走了。」
璟幽漆黑的眸光,只掃了掃小賊的尸體,便又收回來,「給我一炷香,我去見個人。」
那名暗鷹使者亦不再說什麼,黑色的斗篷展開,竟化做一只通體烏黑的鷹形飛入暗夜之中。
南疆巫術,詭譎萬千,似這種化形之術極少有人能親眼見證,能學成者更是少之又少。
璟幽默然不語,回到酒家。
「當了多少銀子,我可是點了一桌子好酒好菜,別一會沒錢付賬,就拿你押在這。」楚翹自甩了李蘇後,也回到了酒家,掃興中打開酒壇子先喝了半碗,誰知這杜若酒竟是越喝越香,越喝越順暢,仿佛帶著一種可以驅散人心頭愁悶火氣的魔法,讓人不知不覺舒展眉梢,原來,這就是這間酒家的魅力所在,怪不得這兒的顧客自有一種純樸安逸的快樂感。
璟幽心知瞞不過楚翹這等精明的人,也沒尷尬,只笑了笑,將錢袋擱于桌面︰「即使喝下整間酒家的藏酒,也足夠了。」
楚翹替二人各倒滿兩碗杜若酒,璟幽一邊優雅的喝酒,一邊安靜的看著翹。
她摘下了一邊面紗,面紗垂在耳邊,許是喝了不少酒的緣故,一張尖俏的小臉染上一層燻得像化不開的霞蔚,雪膚凝肌,瀲灩如有桃粉綻開,一雙妙眸嬌嗔軟儂,媚色千千,吸引得璟幽心跳急促。
「璟……?」
楚翹看著璟幽,媚色迷蒙。
璟幽意隨心動,袖間輕輕拂動,悄然之間有什麼東西落在了楚翹的酒碗中。
「喝酒。」璟幽舉著酒碗,對楚翹淡淡的笑。
楚翹只覺得此刻的璟幽有種讓人心碎的悲戚感。
兩口酒下月復,璟幽的眸光漸漸的暗沉下去,漆黑無邊,似夜色明珠,溫柔的光芒籠在楚翹的肩頭,他走過來,楚翹的眼神呈現出一種呆滯詭異的狀態,璟幽的耳根略紅了紅,將她臉上的面紗原又戴好。
一個吻,隔著面紗,輕輕落在翹的紅唇上……
「不管你的答案是什麼,此生,我已不能不愛你……翹兒。」
璟幽將楚翹緊緊的摟入懷中,回憶著最初的回憶,也許那時候開始,就注定了他和她今生的相遇。
十年前,小鸞初到賤民村,才僅僅是個七歲的女孩,小鸞並不特別,甚至還有些木訥愚笨。那年他也才十三歲。小鸞的身邊有丫鬟、女乃娘和僕人,所幸這幾人都曾沐小鸞生母恩情,對小鸞忠心照顧,然而賤民村到處充滿危險,似他們那種人,幾乎沒有自保的能力,且新來的人,總會是舊人虎視眈眈的對象。
不到三個月,一名丫鬟入山采菇的時候被村中流放的罪犯凌辱致死,僕人為搶奪食物而被砍斷一條手臂。村中有一伙燕回人,專干拐賣人口的齷齪事而被官府流放到此,這些人本性難改,見小鸞生得婉約可愛,欲將小鸞抓來,賣給賤民村頭霸,那頭霸是賤民村土生土長的地主,收攏不少罪犯充當屬下,在賤民村橫行霸道。
那日,小鸞的僕從被那伙人亂刀砍死,並將僕人的肉煮了吃掉,丫鬟彩安和女乃娘護小鸞拼命奔逃,試圖逃出賤民村,然而賤民村建在窮山惡水之地,山林毒瘴數不勝數,根本沒人能夠從官家眼皮下逃走。
巧的是,他進山蹲守了半月為捕熊皮,那日終讓他等到熊,卻反被熊重傷並遭毒蛇咬中,他奄奄一息倒在小屋中。女乃娘只當他住的小屋無人,帶著小鸞逃進他家門想偷拿一些食物,他們無一例外都被他臉上猙獰的傷疤,和身上血淋淋的傷口嚇到。
女乃娘惶恐中也顧不得拿吃食,轉身便要帶著小鸞逃走,小鸞心地善良,懇求女乃娘暫時留下來為他處理傷口,女乃娘擔憂惡霸的人追來,又禁不住小鸞懇求,遂答應小鸞,因為她們他才撿回一命。
三日後,他傷勢頗見好轉,帶著小鸞主僕幾人逃進深林暫避,一個月後,他領著小鸞去見惡霸,以將小鸞賣給惡霸為由,順利見到惡霸本人,一刀斬下惡霸頭顱,賤民村,再無人敢輕易招惹他。為還救命之恩,他允諾女乃娘,護小鸞一生。
對小鸞十年的守護,才換來他和翹兒的相遇。
璟幽覺得,這就是天意。
「翹兒……翹兒,翹兒……」璟幽緊緊擁抱著楚翹,仿佛要將她身上的體溫牢牢的刻進他的骨血里,仿佛要深深的將她發上的氣息記在他的心底里,仿佛想擁著她一生一世再也不放開。仿佛這一松手,她便要長上一雙翅膀飛入別人的懷中,永生與他無緣無分。
纏綿痴纏的吻,隔著薄薄的一層白紗,璟幽在楚翹的紅唇上流連忘返。
最後將她放開,璟幽一個飛縱,隱入夜色之中。
那角落里,一雙邪魅陰眸,將剛才一幕盡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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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