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卿怎麼也想不到的是,夙沙煥會出了如此陰損的一招。明面上答應的好好的,背地里卻儼裝一副慈父的模樣,向公眾宣布著夙沙憐卿和歐陽傲寒,將于近日完成婚事。
自那日不歡而散之後,本就無暇顧及此事的連錢,被夙沙煥這樣不按常理的出牌一攪合,也不得不放下手頭兒的事情了。那日,歐陽傲寒按照原本就講好的套路,說自己已經有了傾心並想要執手一生的女子,再加上歐陽俠天對于這門婚事也是興趣缺缺。太想要搭上歐陽世家這條線的夙沙煥,不得已,才是不經商量,就做出這樣的決定來。
現如今,整個皇都城,從清早到黃昏最讓人津津樂道的故事,便就是夙沙與歐陽兩家的聯姻。甚至是有不少見風使舵的官員,見此狀況,都開始私下討論著該如何送彩禮的問題了。
憐卿這才是發現,她原本還是將夙沙煥想得善良了。已經聞了腥味,並且到了嘴邊兒上的肥肉,夙沙煥哪里有棄之不要的道理。所以,夙沙煥才是趁著歐陽家提出退婚的最好時機未到,先下手為強。
這種卑劣的手段,用在自家女兒的身上,夙沙煥也向來是得心應手的。這世上本來就不乏心狠手辣之人,自然,將兒女推向水深火熱並且為之不管不顧的父母,也大有人在。
「父親大人這是何意?」憐卿站在夙沙煥的前方的不遠處,語氣強硬無所畏懼。
夙沙煥一時語塞,剛剛還圍在他周圍討論不休的幾位大臣們,眼色在夙沙煥和憐卿的身上來回掃過之後,均是慌忙告辭。不免都在心里面叨念著,原來這就是丞相府失蹤了六年又歸來的嫡女,看起來架勢十足啊。在不了解情況的前提下,眾人只能是匆匆離去。雖然也很好奇這兩父女之間的狀況,卻也都不想為此引火上身。
見人群自動散去,夙沙煥的臉色,這才是稍微有了一些緩和,面部表情卻仍人是緊繃著的,「憐兒,這是你和父親說話的態度嗎?」
憐卿冷笑,到了這個時候,才想起來作為父親的身份,是不是太遲了一些。
「憐卿今日,倒是想要好好地問一下父親大人,」憐卿故意將最後四個字咬得格外清晰,「父親大人公布的是女人的婚訊,為何女兒是最後一個得知的人?」
白斬月一直站在憐卿的身後,雖然一直沉默著,但是雙目之中的刀子,卻是—地直往夙沙煥的身上插。惹憐卿生氣是一方面,白斬月最不能夠忍受的是,夙沙煥把憐卿推向其他的男人,他這麼辛苦都沒有追到的媳婦兒,竟然有別人覬覦,簡直是不要命了。在這種原則性問題上,白斬月是絕對不會顧及對方的身份地位的。
被自己的女兒這樣咄咄逼人的氣勢震到,尤其是後面還站著白斬月這樣危險的人物,夙沙煥心情更差,「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況,你與傲寒自小就有婚約。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子,住在旁人的府上也不怕有人說三道四。以前縱著你就算了,憐兒,你究竟要胡鬧大到什麼時候才算?」
即便是說著過激的話語,但是憐卿臉上仍是平淡,然而在听到夙沙煥的這番話之後,眸光還是冷了,「父親大人現在知道擔心我被旁人說三道四了,現在我回來了,恰好有了利用價值了,這才知道要以一個父親的身份來勸阻你失蹤過六年的女兒嗎?」正是因為前世在親情面前吃了很大的虧,所以才導致憐卿在面對不負責任的父母,每每都憤慨的性子。
夙沙煥面色更為難看,「憐兒,你莫要忘了,你身為丞相府的嫡女,這身份是誰給你的!」
憐卿不怒反笑,「所以,我才應該對你感恩戴德,心甘情願成為想要鞏固地位的工具?這身份若是有人想要,直接拿去就好。我,一點兒都不稀罕。」既然已經撕破了臉皮,憐卿不介意,這惡意再多呈現一些。這父女情分,早就已經名存實亡了。如今,她也完全沒有必要再去顧及丞相府的所謂顏面,原本想要和和睦睦解決這一切的想法,也徹底瓦解崩潰。
「夙沙憐卿,就算是你不要這身份,更不要忘了,包括你的生命,都是夙沙家給的。這是你欠下的債,不情願也得還!」完全剝除和善外衣的夙沙煥,狠戾十足,看向憐卿的目光,更是恨不得將她抽筋拔骨。
憐卿的右手一伸,按下白斬月的衣袖,若是這個時候出手,他們所面臨的困境,就不止是輿論的譴責那麼簡單了。
憐卿只覺得夙沙煥真是可憐,雙鬢已經有不少的白發生出來。曾經想要驚天動地、萬事萬物都不放在眼里的夙沙煥,也逃不過歲月的流轉,也變成了年邁的模樣,褪去一切的外衣,也不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遲暮老人罷了。可是偏偏,隨著夙沙煥的身體老去的時候,他的野心卻是日漸膨脹,絲毫不見有半分的推退減。宿命如此,可是奈何夙沙煥,守著那一丁點兒的所謂希望,懷抱著想要扭轉乾坤的心態。
「丞相大人,既然如此,我還有一句話想要問上一句,」憐卿抓著白斬月衣袖的那只手,也隨著說話的動作一下一下地顫著,「當年憐卿的生母去世,真相為何?」成功的,憐卿看到夙沙煥的表情出現龜裂,那些本就要追究的往事,她很滿意,還能刺激到夙沙煥的心。
夙沙煥目光不自然的閃了一下,「病逝。這些陳年往事,如今又提出來作何。」被問及往事的夙沙煥,也根本沒有心情去計較憐卿對于自己的稱呼。
憐卿的雙眉挑了挑,病逝啊,還真是一個好說法。「如此,倒是憐卿多言了。」夙沙煥,既然這件事情這麼能夠刺激到你,那些血淋淋的真相被擺放在你的面前時候,我倒是要看看,你會以什麼表情來答復。
夙沙煥不知為何,看著這樣淡笑的憐卿,竟是自心底發出寒意來。這種不寒而栗的感覺,在憐卿失蹤後歸來,夙沙煥與憐卿初見時候,就隱隱的有所發現了。這個被承了丞相府嫡女身份的女兒,就算是此前她生活在丞相府上,他一年也不過是只見上幾面罷了。怎曾想,再見之時,沒了印象里唯唯諾諾的模樣,被觸及底線時候比他更要咄咄逼人。夙沙甚至是惋惜,若是憐卿是個男兒身,比起家里面那個不成器的嫡長子,更要深得他心。
「依照丞相大人的意思,與歐陽家的婚期,選在哪一日才是好?」憐卿笑眯眯地問道。
「自然是越快越好。」智曜國那邊已經對他不滿意了,他如今是想要以最短的時間,而得到歐陽家的支持,只有這邊,才不至于被輝剎國當做一枚廢棋來用。已經走到這一步的夙沙煥,凶相險生,越是這樣的情況,夙沙煥越是不允許有人毀掉他唯一能夠翻盤的機會。
憐卿原本抓著白斬月衣袖的那只手,改為握住白斬月的手,「那,若是憐卿不願意呢?」
夙沙煥才不過有所收斂的表情,被憐卿這句話一激,略顯猙獰,「這就容不得你了。」話還沒有說完,夙沙煥就已是拂袖轉身,縱然憐卿的身後有司懿軒、夜剡冥等人的支持,但是只要她身為丞相府嫡女一日,就必須要為夙沙家承擔起來這責任,容不得她繼續胡作非為。
白斬月看著夙沙煥的背影,晃了晃牽著憐卿的那只手,「卿卿,你還是太客氣了。」對于這種人,本就有更為殘酷的方式用以懲罰,只是偏偏,憐卿還是心軟太善良。
憐卿半仰著頭,正與白斬月看向自己的視線相撞,那里面滿滿的都是縱容和寵溺,想要說的話,竟然是就這麼忘記了。假使沒有這些惱人的事情,或許也不一定會遇上如今陪在身邊的這些人吧。即便是很不情願被卷入這陰謀之中,憐卿依然是覺得慶幸不已。
「傻姑娘。」白斬月暗暗地捏了捏憐卿的手背,「不管是什麼決定,盡管去做就好。」那些後面有可能會遇上的險阻,根本無需去擔憂。
憐卿免不了嘀咕幾句,都叫她是傻姑娘,可是,哪里會有這樣心思縝密,且手段不懼狠毒的傻姑娘呀。沒有哪個女孩子,不喜歡被人寵在手心的感覺。這不是虛榮,而是一直想要的安定感。沒有人不喜歡,這樣的安定感。
「再看也是個傻姑娘。」白斬月看著小鳥依人般的憐卿,心情格外好。
憐卿的目光追上夙沙煥的背影,今天的交談,除卻讓她和夙沙煥的關系更為分崩離析之外,再無別的收獲。心底有忿恨不斷地往上涌,令她恨不得,將想要與夙沙家斷絕關系的想法,大告天下仍不覺解氣。也想要狠狠地甩給夙沙煥一句,既然這麼想要與歐陽世家立聯姻,干脆你嫁過去好了。有那麼一瞬,憐卿也想歇斯底里一番,管它會有什麼後果。
這些沖動和憤憤然,並不符合憐卿的性子。實在是,夙沙煥將她內心最為恐懼的往事,那樣輕易地撩撥了起來。正是因為經過過最難堪的過往,所以她才擔負得住最甜蜜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