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身,起來說話!」顧城亦虛扶一把,臉上神情溫和,「申小姐,你說說,你如何能證明此女是申護衛?」
「謝皇上!景王殿下所言非虛。在蒼月護在大魏皇子的確實是臣女之嫡妹,申府的八小姐申鑰兒,她自小隨師靈碎子,修習一身本事,因為是女兒身,所以,父親讓她女扮男裝,以臣女兄長申府六公子的身份入蒼月做了皇子的護衛!」
「為何不送真正的申家六公子,卻送一個女兒來冒充,申氏一族這不是犯我蒼月天威?」帝王身後的賀元奇站了出來,語聲質疑,「今日此舉,若是為申鑰兒正名,也應是由申劍國親自出馬!」去年他的兒女在大魏一死一傷回來,他曾委托大魏申家力查此事,可得到的卻是廖廖敷衍幾句,斷在了流寇作案上!
以申家在大魏的朝野勢力,斷不可能會查不出一絲端倪!
而他賀元奇在大蒼月是堂堂的太子太傅,一代大儒,門生近千人,傷的又是蒼月國歷史上最年輕的文狀元賀錦年,憑這兩樣,申氏一族也不可能不盡心!
那唯有一個原因——申劍國知道凶手的來歷!
可惜賀元奇一介文臣,門生也多數是書生文臣,無法憑自已的力量追查女兒的死亡真相。
賀元奇不待申皓兒回話,馬上向顧城亦謹聲道,「皇上,申護衛雖是大魏人氏,但他在蒼月早已根植于人心,況且,申護衛也是我朝的武狀元,有功名在身。這事事關他的真假身份,不能含糊半份,臣請皇上下函,讓申劍國赴蒼月,親自解開申護衛的身份之謎!」
「回大人,家兄自幼昏迷,所以,家父才不得不令臣女的妹妹申鑰兒代兄赴蒼月守護皇子!」申皓兒咬了一下唇,縱有千般不願,還是按著昨夜雲淚所教的話一字一句的吐出來,「父親並不知道今日之事,只是申皓兒不忍自已的孿生妹妹為他人做嫁衣,所以,方請求景王殿下,給妹妹一個正名的機會。」
盡管給于申鑰兒身份肯定的是堂堂的景王殿下,及申氏一族的人,但這消息太令人無法消化。
議論不絕于耳,多數的人都表示無法相信,直到一個聲音響起,聲音蒼茫而無力,透著空靈,「景王哥哥,能讓我看一眼她麼?」
是顧鈴蘭,她眸光泛著紅從顧城亦的身後站了出來,在顧城風的頷首下,緩緩地走到顧城風的身邊。
當她越走越近,最後眸光無意掃到那女子足下白色無暇的繡鞋時,瞳孔劇烈一縮,立覺胸口被撞擊粉碎,人仿若身落懸崖卻還沒墜落的,仿佛在一瞬間,她就會粉身碎骨!
顧鈴蘭的眸光並不落在顧城風胸口上的那張臉,而是輕輕地抬起那白衣女子的右手,當她發覺這一只手瘦得只余一層皮時,唇齒顫得更盛,她一點一點地掰開她的手指,細細地一根一根觀摩良久後,兩行淚悄無聲息地流下,轉身,眸中放空一切,仿佛對天說,又仿似對地傾訴,「是她,我認得她……她就是申蘇錦!」
她沒法向任何一個人解釋,她是如何僅憑一只手就辯認出申鑰兒就是彼時的申護衛,人與人之間,但凡有情,總會有一道僅屬于兩個人之間的記憶,于她,這一道記憶,就是當年申護衛手把手教她練吉它時,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之間的夾縫曾被斷弦傷過,後來留下了一道淺淺微微凸起的疤痕。
「皇兄,臣妹不適,想先走一步!」她低著頭,眸中水光顫動,積深許久的愛戀終于像淚珠般一滴一滴流淌而出。
「嗯,去吧,讓星王妃陪你!」顧城亦頷首。
「謝皇兄!」顧鈴蘭強作平靜,可她看去像個行動受到牽制的人偶,她左搖右晃幾下方辯明了方向,盡管她膝蓋軟得快撐不住自已的身體,但她還是邁開了腳步,不做一絲的停留!
她並不在乎世人眼中的同情,更不在乎有人在暗中取笑,她一個堂堂的公主曾幾次放言此生只嫁申蘇錦!
她只是無法再留下來,否則,她會控不住自已的心,想去看看那張臉!
不要,她不看!她這一生,只想記住那一年夏天,在皇家獵場的望月台上,陪她吃了一夜桃子的少年。
「鈴兒——」鳳繁星攔住她,搖了搖她的衣袖,帶動著那毫無反應的手臂,又焦急地喚一聲,「鈴兒……」
「別擔心,星兒!」顧鈴蘭竟是一笑,「我只是想找一個地方睡一覺!」
「嗯,我陪你,昨夜我也是一夜沒睡!」鳳繁星孩子氣的噘起嘴巴,大聲嚷嚷,「昨晚打雷呢,還以為今兒一定下雨,誰知道竟是晴空萬里,哎,曬死我了!」說完又轉身朝著韓昭卿揚手,「韓美人,你要不要跟我們來?」
「你們去吧,我等風哥哥!」韓昭卿亦回以一笑,只是眸底深處有暗緒在交織翻涌,雖然事情不是流言所紛傳的顧城風喜新厭舊,讓她不必再承受未過門就被遺棄的聲名,但突聞申蘇錦竟是個女兒身,她的心底勾升起一股模糊不清的無措感。
象是一種長在身上多年卻從沒有動靜的瘤,今日卻冒出了血紅毒膿,她不知道,這個血紅毒膿流出來是代表這個瘤的死亡,還是代表著她的身體已開始潰爛!
韓士棋站在遠處悄悄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他雖看不到景王懷中人的容貌,但憑借著申皓兒的容貌看,雖美,卻不及自家妹妹韓昭卿八分,尤其是在風華氣質上,韓昭卿無一不彰顯著大國仕家女兒的風範,而反觀申皓兒,舉止言行畏畏縮縮,神情略顯呆滯,大魏申家的女兒不過如此!
看來,流言真是誤人,幸好他勸下父親,不要急著把妹妹的庚貼送到宮里,否則,準是誤了妹妹這一門好姻緣。
韓士棋微微整了一下衣襟,緩緩從群臣里走了出來,牽住發怔的韓昭卿走向顧城風,笑道,「景王殿下,今番迎回申護衛,是蒼月國的一大幸事,士棋佩服,只是我這不懂事的小妹這兩日擔了不少的心,殿下可要好生安慰!」
「城風哥哥!你別听哥哥胡說,卿兒知道城風哥哥做事向來有自已的主張,卿兒相信城風哥哥!」韓昭卿目不轉楮地望著顧城風,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眸里,此刻正充滿了真情期盼,也夾一絲雜微不可見的緊張,直使眼角有些泛紅。
顧城風輕掠她一眼,露出明朗如月的神情,聲音如往昔般溫柔,「卿兒回來了?」
韓昭卿點點頭,慧睫上淺刷一層霧氣,「外祖母身體已無恙,卿兒掛念府中雙親,便提前回燕京了!」
蒼月的朝臣看到韓昭卿素衣淨潔,暖風下,長袂飄揚,周身散發一種令人怡暢的淡然之美,皆想,這才是與景王殿下相配的璧人。
再看韓氏兄妹神情如此尋常,分明是早知景王帶回的大魏女子的神秘身份,由此可見,這景王殿下喜新厭舊不過是傳聞。
慶安公主緩步上前,眸光溫洵地落在申皓兒的身上,細細瞧了會,對顧城亦笑道,「皇兄,這孩子千里迢迢來蒼月,為自已的妹妹討一個公道,這種骨肉親情,讓臣妹看了深為感動。」
申皓兒唇角微微一挑,到了此時,這種場面話听在她耳中,真真是諷刺,她沒有去看慶安公主,而是眸光悠悠探向城牆下那個鶴立雞群的身影,多年不見,彼時的清瘦少年已如此挺拔,風神俊朗,她唇角終于綻開一絲虛弱的笑,「如今臣女的八妹昏迷不醒,為表申氏一族對大魏皇子的忠護之心,臣女請求皇上……」她聲音漸渺,眼神陷入一片迷惘里,袖襟下,她兩手死死絞住,她不知道一旦開了口,將來面對她的路應該怎麼走下去——
「申小姐有話但凡直言,不必多慮。」顧城亦微一蹙眉,心中不悅,此大魏女子太無禮,聖駕當前,競敢話說一半吞一半!
申皓兒咬了咬唇瓣,姝美的容顏上如盈上一層灰,「臣女請求皇上允許臣女代替妹妹申鑰兒成為大魏皇子的護衛!」她已經沒有了蒼月大臣的罪證,她不知道她憑什麼能帶走秦邵臻,如果他回不了大魏,那她豈不是要陪著他質在蒼月一生?
可是,她如果不按著葉明飛交代的話去做,她今日就過不了這一關!眼前的形式她無從選擇,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拖延時再,再想辦法聯系母親救她!
這一語,讓所有人又吃了一驚。
慶安公主跨前一步,眸中帶著驚疑,月兌口而出問道,「申七小姐,你可知道質子護衛是什麼身份?」各國的質子是皇子身份,尚且極少人能活過一年,何況是身邊皇子肉盾的質子?
申皓兒隱抑悲緒,勉強一笑,抬首時,見所有人都以贊賞的眼光剝析著自已,精神倏時一振,挺起胸,頗有大義凜然之味,語聲鏗鏘有力,「皓兒出身將門,自小父親就教導,身為大魏子民,不分男女,精忠報國為本份。如今妹妹昏迷不醒,我這做姐姐的自然要替妹妹接著把她未完成的使命完成,只要大魏皇子在這一日,我申皓兒就是舍了性命也要保他一日!」
此時申皓兒滿腔激情,倒渾然忘記她憑什麼能耐去護秦邵臻,更不曾細思忖,對各國質子下毒手的就是眼前蒼月帝王下的命令。
賀錦年笑容瞬時盛開如花,攢起在唇角直直平復不下,想不到申皓兒竟當眾夸下海口。顯然,這個閨中的小姐,以為所謂的質子護衛僅僅是象大魏的皇子伴讀一樣,左右相陪,或是如隨侍丫環般照顧質子的飲食起居也就行了。
申皓兒不知道,申鑰兒在蒼月幾年,多少次用鮮血護主,僅在第一年,她就身受三次重傷,同時,她的刀下也產生了無數的亡魂,樹下多少的死敵,尤其是北蒙,將她一箭殺死七員大將,闖進主將戰營砍下北蒙大汗的首籍的那一天立為北蒙歷史上的國恥,一旦申皓兒做了秦邵臻的護衛,她就有可能曾受那些仇敵的瘋狂報復。
當然,這些人一時不清楚申皓兒的底細,出于對申鑰兒的忌憚,以為都是大魏申氏一族的女兒,又是雙生子,申皓兒一定有其過人之處。
初時,對申皓兒一時不敢倉促下手,自然會花一段時間去打探虛實。
但不出幾日,申鑰兒的仇敵就會蠢蠢欲動,一旦確定申皓兒不過是個繡花針,只怕她熬不過三天,就會成為刀下游魂。
而以秦邵臻眼下的能力,自保有余,護人卻不足!
所以,申皓兒一旦察覺到護衛原來是個舍命的任務,她一定會想方設法向大魏的申氏一族求救!
申家,當年將年僅十一歲的她送到了蒼月,做了一個棄子。是她逆襲而上,闖出了屬于自已的一片生存空間。
如今,她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他們的掌上明珠去步她的後塵,她倒是要看看,申家究竟何去何從,她倒是萬分期待,將申皓兒捧在手心里疼的田敏麗的到來!
屆時,申皓兒親手簽押下的申氏一族的罪證將會在蒼月驚起滔天巨浪,她要申劍國夫婦,有去無回!
這就是她的第五策︰請君入甕,葬盡申氏一族!
顧城亦微微俯身,又是虛扶一把,滿臉笑意,「虎父無犬女,你妹妹是巾幗英雄不讓須眉,姐姐又如此凌然大義,大魏申氏一族果然不同尋常,看來靈脈之說確有其事,否則怎能英雄輩出!」他自然不拒絕,這對蒼月來說等于還多了一個人質!
帝王說完便轉首含笑朝對顧城風道,「景王,既然如此,那就隨朕入城!」戲唱到這里,已是騎虎難下。
想不到他與一群的幕僚商量出的這一計策,倒變成鞍前馬後為景王顧城風迎回申鑰兒而效力!他顧城風不僅粉碎了流言,還一舉成為迎回蒼月英雄,為英雄正名的正義化身!
顧城風仿若未聞,他的眸光自始至終落在懷中人的臉上,現在申鑰兒的臉色比起剛帶回來時好很多,頭發也開始慢慢地變得油亮,她睡得很沉,呼吸間,那唇瓣並不曾合緊,在一張一闔間微微地顫著,若嬰兒般安靜無害,他嘴角一挑,繼而目浮笑意,猶如水一樣的柔和輕淨,「先祖皇帝曾經遺訓,恪守節操者、百折不撓者、受誹謗而不發怒者、見利益不隨便獲取者、為天地英雄!先祖皇帝曾言︰識英雄而重英雄,但凡肯赴我蒼月國之門,朕不問英雄出處,所為何來,朕必令百官跪迎!」
眾臣一愣,雖然在蒼月,先祖爺顧奕琛已駕崩近百年,卻依然在蒼月大陸上被奉為神靈,他的話甚至會出現在科考之上,所以,站在此處的大臣皆熟記于心!
顧城風眸中仿佛蘊有冰色琉璃掃過眾臣,最後落在太史令丁培達身上,「丁史官,可有此事?」
丁培達從人群中步出,朝著顧城風一揖,謹聲道,「回景王殿下,太祖皇帝確實留下此言!」
「即是此,皇上,依臣弟之見,今日申護衛榮歸舊地,實受得百官跪迎!」顧城風一雙眼眸沉篤若定,語氣不容置喙。
「朕的朝庭命官如何能跪一個大魏質子護衛?何況又是一個女子?景王,你體得辱我天朝神威!」顧城亦抬頭,修長墨眉斂著一層冷淡,仿似六月飛霜,「景王,在朕御駕之前,竟發話讓朕的文武大臣去跪一個女子,簡直是在挑戰蒼月的皇權!」
帝王的話很快引起共鳴,雖然縱觀申鑰兒在蒼月幾年的作為,她確實當得起「英雄」二字,但讓他們朝著她跪下,這讓他們無法接受!
顧城風笑如春風,桃花眸緩緩掃過人群,眼中的春風平息了眾人低低議論之聲,他一字一句凝聲說出,「盡管她申鑰兒僅僅是個大魏的質子護衛,又是女兒之身,可這里,誰敢說她不是英雄?她恪守節操,自始至終護著大魏皇子秦邵臻,無畏生死!她默默無名為家族犧牲一切,所得的榮譽皆被其兄所佔,從不曾為自已正名。她雖是大魏子民,可她在蒼月幾年,不懼艱險,助蒼月渡過多少次危機?救過多少我蒼月的百姓?最後,今日本王想最後問一句,這里有多少人承過她的恩情?」
「老夫承過申護衛天大的恩情!」崔炎洪站了出來,朝著景王深深一鞠,「當年老夫與北蒙兩兵交戰,老夫被身邊宵小出賣,被困于蒙山以北,是申蘇錦一人獨騎闖進蒙營,先七星連珠,一箭射死北蒙大將軍及身邊的六個猛將,每一箭正中咽喉,令北蒙膽顫心驚,軍心渙散,並獨闖北蒙帳營,手刃北蒙大汗,振我蒼月軍威,老夫方得以月兌困並一舉反攻!」崔炎洪聲音哄亮,口氣斬釘截鐵,城里城外的百姓幾乎能听見他的話!
崔炎洪剛說完,竟率先朝著申鑰兒跪下,深深一拜,「申護衛今日榮歸故地,請受老夫三拜!一拜,蒼月與北蒙之戰局扭轉,致最後我蒼月大勝而歸,老夫認為,申護衛功不可沒!這一拜老夫替全體燕北十萬大軍而拜!二拜,申護衛助老夫月兌困,保老夫晚節不受北蒙所辱,此恩,老夫永銘于心!三拜,老夫請願蒼天,讓申護衛早已醒來,老夫定與申護衛痛飲三天!」
顧城亦一顆心倏地沉到了底,在他下旨讓崔洪炎嫡孫子入宮為太子伴讀之前,崔洪炎卻將他的嫡孫扔到燕北大軍,他就感到不妙,而現在,崔炎洪明里是因為受申護衛之恩而下跪,實則是對顧城風俯首稱臣!
賀錦年聞言,俊美面目泛起微微紅紋,心中自是略為羞愧,當初她可不是專程去救崔將軍,確切的說是趁火打劫。
彼時秦邵臻的內功修練正至瓶頸,她听說北蒙大汗擁有一株百年靈芝草,可助秦邵臻一臂之力,于是她就在兩軍交戰,北蒙的將士所有的茅頭都對準崔炎洪之際,一箭射死對方的七名大將!
她確實是一馬當先,闖進敵營,但她不是傳聞中為手刃北蒙大汗,而是闖進北蒙的大汗帳中,搶了那株靈芝草,順便砍了那大汗的腦袋!
她所謂的一戰成名,其實是歪打正著!
「老夫也曾受過申護衛之恩!」燕京提督韋銘志亦站了出來,緩步至顧城風的足下,掀袍跪下,「當年老夫的不肖子曾落于賊寇之手,是申護衛有勇有謀,助老夫破賊寇之營,亦保住了老夫唯一的血脈,這恩情我韋家永遠銘記!」
賀錦年這下更覺得羞愧難當,哪是想救你兒子,其實這就是她擺下的計策,借機救了你兒子韋家的獨苗,好讓你家的韋公子和秦邵臻結八拜之交,靠著你燕京提督的大樹好乘涼!
「下官也曾受過申護衛之恩……」
「老身亦受過申護衛之恩……」
賀錦年的頭已經抬不起來了。哎,果然是人在做,天在看,做好事也得誠心呀!
這些人,她確實幫過,但動機並不良,最終的目的,是希望有一天秦邵臻歸國期至後,這些人念著她曾救過他們的恩情,不勸薦帝王再質秦邵臻于蒼月。
對這一些忠臣,她施以恩,而對付一些佞臣,借著蘭桂坊,她早已準備好他們的罪證要挾!
其實,撕開一切假象,她是蒼月國真正的大隱患。前世中,也是因為她舒醒後,助秦邵臻擋住了蒼月統一天下的進程,讓顧城風——
想到這,她的心口仿似被重重一錘,又象是萬千利刺穿進,疼得她差點叫了出來,她想起了,前世的顧城風英年早逝,比她還更早地離開這個世界!
還有那個夢,在忘川河上,他衣袂飄飄,靜靜地看著她,眸中仿似有著千言萬語——
「景王,此言差矣!」慶安公主上前一步,笑道,「本宮相信,申護衛是個英雄,但是,先祖的遺訓原旨是,英雄願歸我蒼月,百官方能相迎,景王殿下,如今申護衛昏迷不醒,你又如何知道她的心意?」
「恐怕是皇姐理解有誤!」顧城風笑得溫文爾雅,如春風拂面,說的話也是不緊不慢,語調和緩,「先祖帝遺訓中是︰英雄若赴我蒼月之國門,此為赴,而不是投!」顧城風頓了一頓,眸光落向賀元奇,「不知太傅是如何理解?」
賀元奇神色淡淡,一臉的考究先帝文獻原旨的神情,思忖片刻道,「景王殿下說的是!」
慶安公臉上雖鎮定如常,心下卻惱怒起來,堅持道,「本宮倒認為,此赴字實則為投,否則,不為我蒼月效力,何以承得住百官跪迎?」
賀錦年聞言,從人群里步了出來,脆聲道,「若是以投來設限,這已違背了恪守節操之原義,公主殿下,依錦年之拙見,先祖皇帝就是我蒼月開國以來的第一個大英雄,既是英雄,則識英雄而重英雄,不問出處,更不問是否願為自已效力!」他的聲音還帶著些童音,所以,雖反駁慶安公主的話,卻讓人听了並無冒犯之意,
賀錦年是文狀元出身,在這次皇家闈場中又射出五箭穿羊,在蒼月文武官員中已是名聲大燥,尤其是年輕的仕家貴族子弟,更將他視為榜樣,他的話,很快引起年輕一輩的共鳴。
慶安公主心腑在燒,臉上卻依然淡得看不出一絲痕跡,甚至連眸色都不變,只是干笑一聲,她想,她的夫君和名義上的孝子都在反駁她的言論,她再堅持說下去,倒顯得她頭發長,見識短。便後退一步,靜靜等著帝王發話,不再言語。
顧城亦冷然一笑,負手背對眾人,看著天邊的山巒。
空氣如塵埃緩緩沉錠,又好像寒冬臘月結了冰似的,顧城亦額上浮漲的青筋緩緩平息,他知道這是大勢所趨,回首時,笑意重新盈上眉眼,「既是此,一切按景王之意辦!」。
「臣弟遵旨!」顧城風朝著帝王微一頷首,低頭看看懷里安靜的人,她的面容無喜無悲,仿似已被時光定格,他半俯下唇,在她耳邊輕輕道,「大魏棄你,申族負你,以後,這里會是你的家,有我在蒼月一天,我就護你安生一日!」
他緊緊抱住申鑰兒,側首對戴少銘道,「開始吧!」
戴少銘立即牽過顧城風的雪箭,顧城風抱著申鑰兒一躍而上,馬背上,他俯,輕輕嗅了嗅申鑰兒鬢角,收緊環擁著她腰身的長臂,「回家了!」
戴少銘與景王幾百的護衛同時上馬,齊齊豎起矛戟,齊聲大喊︰「恭迎大魏申鑰兒回蒼月!」
語聲響徹雲霄,隨著暖風飄向城北,在山巒間久久徘徊,一道聲音剛剛落下尾音,眾將的聲音又撥起,一波一波地在山間回應,「恭迎大魏申鑰兒回蒼月!恭迎大魏申鑰兒回蒼月!」
眾臣,百姓心情瞬時激昂,開始與眾景王家將開始呼應,萬余人同聲喝唱,此起彼落,宛如驚濤駭浪,余聲凜然,滾滾激蕩在天地之間,久久不絕!
這時,從城門內步出一群白衣少女,領先的便是景王府梧晴雪身邊的八大侍婢之一流紅,她指揮著眾人以最快的速度將鮮花輔出一條奼紫嫣紅的路。
申皓兒緩緩抬首,看著高高地城樓!燕京,她夢想中的皇城,蒼月大陸的權力中央,她終于來了,可今日卻沒有一絲喜悅,滿月復的全是意難平,原以為她是挾著未來和希望來這里,卻只見她最恨的人被一個更優秀的男子用鮮花和掌聲迎接!
「哥哥,我不明白……」韓昭卿的聲音已掩飾不住地帶著顫抖,她雙目含淚,從風聞顧城風從大魏帶回一女子開始,她那身上那層的篤信就被一點點,一片片地剝落著,此時已體無完膚!
經年的預感果然應驗,原來,他的心底真的藏了一個人!
韓士棋冷冷注目前方,「要是誰能看懂他,父親就不會屢勸妹妹入宮選秀!」
顧城亦嘴角依然含著淡淡的笑,明黃袖襟下,雙拳緊緊握住,他目送著前方的顧城風一手執韁,一手環抱著申鑰兒,穩步向前,在齊天的慶賀聲中,一步一步地向城內走去——
當顧城風抱著申鑰兒一步一步地朝著城門內走去時,看著兩旁的百姓和朝臣皆跪著相迎,賀錦年小小的身子埋在人群之中,誰也無法知道,這一刻,她多想流淚——
縱是沉睡百年,能得以榮歸舊地!亦算不虛此生!
是的,是舊地,不是故國!
拋棄申鑰兒的是大魏和她的族人,而給予她榮耀的,讓她名揚天下,受世人尊敬的是蒼月,最後將她從冰冷的地窖里帶回來的,攜帶著申鑰兒走上錦繡歸途,夾道繁華相送,卻是她心中一直防範的顧城風。
城牆邊,秦邵臻緩緩抬起面容,眉如冰霜覆蓋,眸如萬里雪原,望著遠去輔天蓋地的奼紫嫣紅,墨染的瞳眸里微起波瀾,像是淚水彌漫而過,「鑰兒,請原諒我,是我護不住你,讓你早早地離世,是我秦邵臻有眼無珠……我曾許諾過以江山為聘娶你,我食言了,如今,我把這個沾滿你的鮮血的江山還與你,我願一生為囚,此生埋骨于蒼月……」
是的,時光回溯了,他終于顛覆了整個江山,換來她的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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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鑰兒終于圓滿了,接下來的篇章將進入男主和女主的互動、再推動劇情,把錦年的第五策逐步施行~公眾篇章,月做了大量的伏筆,現在終于全派上用場了。
最後,感謝親們持之以恆地幫月投海選票,月剛入小說不滿一年,能踏上灕江之行,全是親們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