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听了一番傾述,指甲無意識地刮著檀木桌上細致的紋路,糾結了半天,方猶豫地問︰「錦年哥哥,要不,你告訴……告訴皇上,你是女兒身吧!」六月強撐著把話說完,小臉馬上就跨了下來,心若磐石沉于湖底。
他很悲觀地認定,如果顧城風知道賀錦年是女兒身,首當其沖的就是自已,他和錦年曾一起「睡」過無數次,他並不怕顧城風對他會怎麼樣,他只是擔心。他這一輩子以後都別想再見賀錦年了!
他對顧城風又懼又厭,在他的心底,顧城風就是一個手拿屬刀的偏執狂。
賀錦年閉了閉眼,有氣無力地嘆了口氣,黯然道︰「其實,這幾天我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我是不是顧慮太多,我是不是應該一開始就將女兒身的事實告訴他,並把百年前的血咒告訴他,可我又怕。三年前,東閣曾提及皇上的五行八字,四柱皆為庚辰,八字水土一片,這樣的人往往心思很重,所以,當時我不敢將血咒的事讓他知道。況且,東閣答應我,四年後會從川西沼澤回來,他恢復了術法,或許就能解百年前的血咒。加上,我尚年幼,離談婚論嫁還很早。加上也有考慮到你的一些原因,便想著等東閣回來後,一並解決便是。這種想法一直在我的腦中佔主異的位置。」
「現在,不行了,是麼?」六月低低一聲,象是自語,賀錦年的字字句句如帶了吸附的力量,把他全身的力氣抽走,從心尖開始,漸漸竄上了四肢,最後,整個人好象被卸了骨似地沒一點支撐力。
他以後,再也不能陪伴在她的身邊了!
這世間,他再也遇不到比賀錦年對他更好的人!
可……只要賀錦年會幸福,他就應笑著祝福!
賀錦年沒有回答「行」或是「不行」,她怔忡地盯著窗上的浮雕,似乎在竭力思索,最後,重重地頷首,「如果我不把這件事解釋清楚,他這樣傷害自已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個頭,這就違背了我當初我瞞下一切的初衷!」
六月驀然抬首,眉眼彎彎,燦爛一笑,琥珀色的眼珠閃著褶褶之光,「那錦年哥哥,你現在去說吧!」
賀錦年已極久沒看到六月如此燦爛的笑靨,青澀的少年公子已略見成年的俊朗,這樣的美少年,到了及冠時,她一定為他舉辦一個熱鬧的儀式。
「我的事你別操心,瞧你小小年紀就有眼袋!」賀錦年見六月眼底一圈青疲之色,想他這幾天一定是擔心自已,也沒睡上好覺。
六月回以清澈誠摯的目光,「沒操心呢,六月相信錦年哥哥一定會把所有的事處理好,只是那太傅太討厭了,老是布置好多課業要我去做,害我都沒休息好!」
「六月,你笑得很美,以後多笑笑!」賀錦年玉唇隱隱滲笑,心中突然感慨,這時間太快了,一晃就三年過去。
雖然,這三年,兩人常常相伴,但每個月賀錦年其實與六月在一起的時間也是屈指可數。
六月要去太傅那上學,而她要練武,等顧城風下了朝後,誰也不讓打擾。
六月要到今年秋天才滿十五歲,小小年紀似從不曾開懷笑過,不由得有些心疼,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卻在瞬間感應到六月內心的惶恐,她強壓著澎湃的心,悄然扣上六月的手腕的靜脈,感受著那里的跳動……
六月的笑容背後,是苦苦的壓抑!昨晚他一夜無眠,偷偷地掉了半宿的眼淚。
他在擔心,顧城風和她之間的冷戰,最終導致的結果,是六月不得不離開皇宮!
且,他也懼怕,自已會淪為姚族長老血祭的對象。
從六月伴她入宮開始,川西的姚族長老一年幾次要求六月回川西,因為有賀錦年撐腰,六月心中略有底氣,所以,每次都斷然拒絕!
六月蒼月皇宮藏書閣,翻閱過不少關于姚族的記載,也了解了當年聖女血祭時的悲慘情況,往往一次血祭,聖女都要半年下不了榻,身上失了近一半的血。
六月在害怕,姚族長老花了十幾年尋找他的下落,恐怕不是簡單的忠心護主,而是因為想把恢復姚族盛世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所以,他如果被姚族長老接回聖地,等待他的命運就是淪為祭品。
「六月……」所有的信息在一瞬間擠入賀錦年的大腦後,霎時,她的整顆心軟塌了下去,方才剛剛堅定下來的決心,象缺了一角的支柱般在慢慢傾斜,最後,一聲輕嘆,眸現迷離之色,「別擔心,你有我在,在你滿十六歲前,我是不會讓你離開我身邊半步的,這是我對你的承諾,六月,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陪在你的身邊!」
前世,六月顛沛流離,不過是受她一次恩惠,便甘心淨身入宮,盡著綿薄的力量,在宮中偷偷照應她。
這一世,她好不容易在他受難前,找到他,如何又舍得讓他活在憂患之中!
「可,可皇上那……」六月心跳加速,喜憂參半!
賀錦年剛想開口,卻感應到有人接近,便停了口,眸光落在門口處。
六外,人未至,聲已先到,「要我說,這事原本就是小事一樁,偏生到皇上這,五公子您就成了紅杏出牆了!」上官凝提著劍走進來,風塵僕僕的模樣,身後隨之而步入的是西靈春,燕凝霜和陌夏三人。
她們一回宮就听到這消息,四人一路奔波瞬時化為怒火,也顧不得先回房洗浴一翻,就先直接殺到這里。
西靈春臉色變難看,憤憤道,「其實也虧得賀老大人,這些年手段算是溫吞了,若換成旁的,指不定當殿撞金柱!」
「胡說什麼,沒瞧見五公子正煩著,你們還添油加醋!」燕凝霜臉上酒窩淺淺跳動,「五公子,你就別煩了,奴婢相信,皇上最終還是會對五公子妥協的!」
「什麼呀,究竟是誰前日還抱怨,說皇上這個醋壇子,如今連我們侍候五公子也開始給臉色了!」陌夏嘖嘖兩聲,操著一口濃重的川西白族口音,偏又故意學著燕凝霜的口氣,怪聲怪調地在鸚武學舌,「就算五公子要收我做通房,我還不樂意呢!」
西靈春伸手擰了一下陌夏的臉,「服了你,這都幾年了,還改不了口音!」
她們一行人侍候了賀錦年這麼久,自然知道賀錦年是女兒身,尤其是賀錦年初潮來後,還是燕凝霜為賀錦年私下配藥丸子調理身子。
可顧城風見賀錦年與這四個年輕容貌皆不俗的女子,處得極為融洽,總是感到刺眼,雖然沒明著說什麼,但卻不允許四人侍夜!
西靈春四人從小在姚族聖地成長,雖然身份為侍婢,但身份卻不低,何曾受過如此的猜忌,時間長了,對顧城風滿月復不滿,但畢竟顧城風的身份擺在那,也不敢多言。
可今日不同,四人瞧著連六月都要受委屈,四人一肚子火,抱怨之辭便無禁忌起來,當著賀錦年的面,就開始數落帝王。
「你們年前不是剛回川西,怎麼這麼快就跑回來?」去年開始,四個侍婢紛紛表示在皇宮耐不住寂寞,加上皇宮到處是影衛,賀錦年的安全根本就無需她們操心,四人便向賀錦年提出一年回去聖地一次。
提到正事,西靈春先斂住笑,「是長老讓我們回來接姚公子回聖地!」西靈春說話時,眸光落在六月的臉上,果然見他變了臉,一副不想再听的神情,西靈春頓了頓,略顯為難道,「長老說,今年姚公子說什麼也得聖地一趟,說是……族長的一百五十年生忌,族中要給族長辦祭祀,想讓姚公子回去認祖!」
「我不回!」六月甕塊甕氣地低咕一句。
賀錦年拍了拍六月手,輕聲道,「別擔心!」轉首問,「生忌是幾時?」
「五月初,撇開路上的耽擱,還有一個多月時間,姚公子不必擔心,既使回去,還有我們護著你!」
「六月,姚族長老既然以這個借口為由,那你就推拖不過去,別擔心,時間尚早,我會和皇上說一聲,要回去,也是由我陪著你回去,到時候,我們一起回來便是。有我在,姚族不敢強扣著留下!」
「皇上,他怎麼可能會答應,他一定會想,你若跟我回姚族聖地,準是不會再回來!」
「也沒這麼嚴重,我會和他好好說的,你放心!」賀錦年淡淡一笑,心里拿定了主意,雖然,她暫不能說出女兒身,但有些話,她想開誠布公地和顧城風談一談!
……
清涼的風從雨簾後穿出,帶著水珠滴落在賀錦年的臉上,象眼淚般順著她的臉頰滾落,六月禁不住憐惜地伸出手,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水珠,喟嘆,「明明知道你心里歡喜,明明看到的並不是眼淚,可還是忍不住想幫你拭去,阿錦,我不想再看你落一滴的淚……」
賀錦年如夢方醒般地睜開眼,皓目彎彎如月,盈著滿滿的一泓水,眨眼間,如斷珠,「六月,我方才看見一個人,他生我的氣,很生氣很生氣的,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他。我好害怕會失去他,六月,你能不能再讓我夢見他,我向他認錯好不好!」
六月溫柔地笑,嘴里卻是一嘆,「原來你真的哭了,可為什麼,我卻感應到你心里其實是幸福的呢?」
賀錦年眸中閃過一絲迷惘,默默不語,淚水肆意而流,無聲地哭了好久,「我想哭,好象有淚關不住地想出來,可是我卻很幸福,心里被填得滿滿得,不象昨天那般,心里很空洞。我感受到他的愛,是一種生死相依的愛,也感受到他的悲傷,我的淚好象是為他而流……」
「別哭,阿錦別哭,閉上眼楮就好了……」六月輕嘆一聲,琥珀眸中蕩出粼粼璨燦之芒,修長白皙的十指輕撫,伴著流水之聲,琴音更是如玉珠扣盤紛紛落下。
蒼歷115年三月十三,已卯日,顧城風二十三歲生辰前一晚。
顧城近期的這一連番的舉措,無任何避諱,先是直接在賀府門前上演奪人。二是調離賀元奇,三是處死那個少女。
既便是賀府的丫環僕眾的口風再嚴,但幾日過後,還是在燕京掀起淘天巨浪,顧城風的行為,等同于向整個蒼月宣布,賀錦年就是他的人。
從此後,燕京朝野內外,但凡府中有適齡女兒的人家,再不敢與賀府走近,唯恐被灌上與賀元奇攀親家的嫌疑。
關于帝王和天才美少年的傳聞的版本很多,但多數人趨向于從賀府傳出來的一個版本——皇上巧取豪奪,深夜闖賀府奪人!
蒼月皇宮愁雲慘蕩,尤其是驚鴻殿,一眾太監象啞巴一樣小心翼翼地侍候著帝王,這其間,有四個太監因為揣測錯誤會杖責,兩個被總管調到皇宮大門前當差。
皇宮門前的差事看似簡單,不過是站在那陪著侍衛當木樁,可誰又知道,侍衛是行武出身,站個五六個時辰換幫是小菜一疊,他們可是太監,體力上根本無法與士兵抗衡,何況天氣是初春,冬日寒氣未褪,站在那手執拂塵一動不動地吹一上午的風,換了班回房,手腳凍得都好象不是自已的。
個個都知道問題的癥結在賀五公子身上,因為,如今的蒼月,朝野內外全都知道,皇上斷袖了,斷上了賀五公子。
正當整個皇宮陷入人人自危的氛圍中時,賀錦年突然失蹤了。
正確地說,是一夜之間,突然無影無蹤,象空氣一樣,消失了。
正當整個燕京的皇城侍衛和顧城風的影衛正找得人仰馬翻時,賀錦年此時卻在挽月小築忙得腳不著地。
三日前,賀錦年已不再堵在顧城風必經的路上,她象往年一樣,開始為顧城風的生辰忙碌起來。所不同的,這一次,賀錦年決定在挽月小築操辦,而不是象往年,兩人偷偷出宮慶祝。
如此大的動靜自然不可能瞞過葉明飛為首的影衛營,賀錦年是和葉明飛商量好,給顧城風一個意外的驚喜。
葉明飛自然願意配合,他也希望顧城風盡快從不良情緒中走出來。
至于賀錦年提前三天離開皇宮,除了因為要布置場景和備好美食外,最重要一點,就是讓顧城風正視自已的感情,不要沉溺于一時的視覺沖擊,以致萬念俱灰。
顧城風的外寢殿所有的擺設被清空,騰出一個可容納百人的大殿,四面牆壁、雕梁畫棟之上皆被五彩繽紛的絹花點綴,殿堂正中央的浮雕被一片花海所淹沒,花海中央「生日快樂」四字奪目地佔據著正中央。
六張方桌拼成一條長達三丈的長桌輔上一條明黃色的綢布,上面擺滿了食品。
這些食品與素日宮中御膳房所制完全不同。
各色的糕點,形狀皆為心型,油榨的香焦放在一艘木船上,上面輔著一層厚厚的雪霜,新鮮的生菜和水果顆粒上澆著白白的濃汁,炸得金黃的雞翅、還有混著海鮮、肉和水果的餅……
在桌子正中間,放著一個巨大的糕點,有九層之高,從大到小,每一層顏色皆不同,糕點上瓖滿各種雕刻成珍珠狀的水果,琳瑯滿目,令人食欲大增。
而巨大的糕點兩邊,全是精致的琉璃酒杯,一層一層地疊放,象佛塔般足有三尺之高。
這是賀錦年籌劃了整整十天的顧城風生日宴。
自她穿越以來,從不曾借用過二十一世紀的知識去改變這里,除了自已一身現代的博擊術,唯一動用過的就是鍛造出弩弓。
對于現代的歌舞娛樂以及美食,不是她的擅長範圍,但不代表她完全不懂,何況她的身後有著蒼月國最頂級的御廚,只要把方法和流程告訴他們,他們就能按著她的要求做出最精美的食物。
她以前極少動這方面的腦筋,不是她不屑于用這種方式取悅顧城風或是秦邵臻,而是她本身對這方面不追求。
所謂歌舞娛樂于她而言永不及于現代博擊的一招一式有用。
但那日想明白自已的感情歸屬後,她突然很想給顧城風一個永不磨滅的記憶。
為此,她還讓尚宮局制作請柬,到時,她會很正式地以顧城風和她的聯名方式邀請六月、梧晴雪、葉明飛,戴少銘、雲淚、夢依伊三姐妹、金閑來以及顧城風近期準備重用的一些年輕將領。
在一切計劃按部就班時,沒料到……。
顧城風突然如一陣狂風闖進來時,賀錦年蹭地一直站起身,怔怔地問,「城風,你怎麼來了……」
她根本沒預料到顧城風會提前找到這里。
她原計劃是過了十二點,所有人會聚一堂時,顧城風按著她留下的一絲線索,找到這,推開門時,罩在生日蛋糕上的黑布罩被揭開,點了二十一根燭火的生日蛋糕照亮整個大殿,所有的人圍在生日蛋糕旁,齊聲唱生日歌。
窗外無風,顧城風停駐大殿門口,桃花眸帶著熾炙瘋狂,帶著困獸般地絕望狠狠地盯著她。
「你一直在我的身邊,我習慣了貪戀你的氣息,所以,你有執無恐,斷定了我總是輸的一個,無論你在哪,天涯海角,我總會去尋你——」顧城風淒慘一笑,嘴角的弧度如同黑夜中盛放的曇花妖艷迷離,他驀地伸出示意她不要開口,「我看到你不在,挖地三尺,找了整整三天,我連死的心都有了,可你在這里卻有心思做這些。盡管,你只地想給我一個驚喜,可但凡你對我有十分之一我對你的心,你也不會忍心以那種悄無聲息的方式消失!錦年,你終究是不夠愛我,你所做的一切,只是希望我對你妥協!」
「不——」賀錦年否認之辭尚未開口,顧城風已狂怒卷起袖風,剎那間,大殿之上的東西翻卷而起,長桌被翻倒在地,頂上的絹花紛紛揚落,壁上的花海片刻之間一片狼籍。
賀錦年閉了閉眼,噤了聲,直挺挺地站著,任由花葉殘落,任金黃色的灑浸濕衣袍,但自已的心一點一點地被絞著,任自已的悲傷情緒一點一點地擴散著!
她疼!
不是為自已,而是為他!
她想說,城風,不是我不愛你!
我一直以為,只要有愛就足夠,可現在方知,愛一個人也要懂得如何去讓對方感受到情意,讓對方因為她的愛而滿足!
我在學習如何讓對方感到幸福!
直到,一朵絹花「嗖」一聲刮過她耳際,蒼白的臉頰被劃出了一道淡淡痕跡,片刻,血絲象一條線般愈來愈顯眼,紅紅艷艷……殿中霎時變得安靜如水。
顧城風面色愈發慘白,呼吸驟急,雙頰處開始泛起不正常的紅暈,怔怔地看著那一條明晃晃的血絲……他竟然會傷她,哪怕是無心之舉!
原來,她真的能把他逼瘋!
三日前,知道她失蹤的那一刻,失去她的恐慌瞬間佔據了他所有的思想,他自已也不清楚究竟有多久不曾正眼看她一眼,他確實想冷她一斷時間,或者是逼著她做出選擇,可並不代表,她突然消失不見。
皇城禁軍以捉拿刺客為名,在第一時間封鎖了四個城門,盤查來往的百姓。
影衛全部出動搜羅線索,葉明飛最擅于搜索蹤跡,可這一次,他花了兩天的時間,幾乎查遍了整個皇宮,也沒查找出一絲異常的線索。
上奏帝王時,用了百分之百肯定的語氣,皇宮中並無出現任何敵對的蹤影——也就是說,賀錦年不可能遭綁架。
那就是另一種可能,賀錦年自已離開。
以賀錦年的武功,以及她詭異的第六感覺,完全有可能避開影衛的眼線,找出最適合的一條路線,離開皇宮,甚至離開燕京。
這種感覺,在多日前的皇宮大門前,賀錦年輕易月兌開他雙臂的肘制,輕松躍下雪箭時,顧城風已經感覺到了,經過三年的苦練,賀錦年的武功已大增,再不是三年前只憑借著身體靈敏和敵人周旋,毫無內力的少年。
她的羽翼已豐滿!
但他還是找到了她,僅憑他一個人的力量,沒有一個影衛給他透露一絲的消息,一個個默契地想促成賀錦年的心願,那一刻,他甚至興起了殺死葉明飛的念頭。
他真的要瘋了!
賀錦年眸光緩緩落在眼前憔悴的俊臉上,這些日子的煎熬,他那一雙絕美的桃花眸黯淡了許多,眼眶周圍亦布滿了血絲,可那瞳眸深處過于無情,就象一潭化不開的堅冰。
賀錦年臉上露出一抹無奈,「城風,可不可以先拋開所有的事,陪我喝杯酒?」賀錦年極少低聲下氣,可這一陣子,她覺得自已都低到塵埃中了,盡管她也知道自已活該。
這一次,顧城風沒有撫袖而去。
琉璃石杯疊成的塔全部被打碎,自已精心準備了三天的菜和生日蛋糕全部被毀,狼籍一片。
賀錦年沒有吩咐宮人收拾掉,只讓他們在殿中設起暖灑的爐,佐酒的菜,象十幾日前,兩人同游燕南湖一樣,兩人相對而坐,但既使顧城風不再避開她的眸光,眼中亦無那時的美好。
當壺中酒開始冒起熱氣,賀錦年在酒里擱了點生姜片又放了一勺的白糖,兌勻後,勺出一杯遞給顧城風「是糯米釀的,很好上口,試一試!」
他接過,一飲而盡!此刻,神情已趨清冷,
她不是想給自已一個理由,如今,她只想打開他的心結,她不希望他的心口永永梗著一根刺。
「我出生不到一個月,得過一次濕疹,全身起了紅斑,癢得很難受。可我知道,我這個皮膚病是田敏麗故意讓我被傳染的。因為先得嬰兒濕疹是申皓兒。那麼小的嬰兒得這種皮膚病,若無大人用心護理,肯定是抓得全身潰爛,所以,我看到田敏麗一天十二個時辰幫著申皓兒護理,給她止癢,用厚厚的棉絨將她的手包住,防止她用指甲刮破自已的臉。可我沒有,田敏麗把我放在坑上……我忍得全身發抖,看著她一直照顧申皓兒。我的女乃娘實在看不過,小心翼翼提出讓她來照顧我,田敏麗說好,可當晚,女乃娘就誤吃了什麼,故去了。我不知道田敏麗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因為我和她有血緣關系,所以,我感應不到她的居心。我每天晚上等她和申皓兒睡過去後,會爬到申皓兒身邊,偷偷將她身上的涂的藥抹到自已身上……」
「錦兒……你在說什麼?」他看向她的眼神滿是驚散,「你不過是一個月大的嬰兒,如何會記事?」顧城風盡管知道田敏麗錯殘申鑰兒,只道是賀錦年是靈魂離體後方追察出直相,未料到從賀錦年從嬰兒開始,就承受這樣的記憶,他那樣如珠似寶疼愛的人,卻擁有如此不堪回首的記憶,只覺疼得仿如有一只手伸進他的胸膛,生生捏碎他的心。
她未回答,傾身倒了一杯熱酒,唇瓣輕輕觸踫著,酒香宜人,入口極暖,可她唇依然輕顫,顧城風站起身,在她的身邊坐下,展臂將她圈入懷中,她身若孱孱幼獸將自已倦進他的懷中,幽幽道︰「我喜歡游泳,從三歲開始,身體四肢到了一定協調能力後,我就每天到花園的荷池邊游泳健身。有一天,我臨下水前,感應到水中有危險之物存在,讓府里的奴才用竹桿打撈,竟看到三只鱷魚浮了上來……我看到田敏麗抱著申皓兒站在窗口上看著我,她當時的神情好象很失望。我雖然感應不到她的戾氣,但我知道,鱷魚一定是她命人放的,府里的旁人沒有這個能耐……我不明白她為什麼要置我于死地,那天我很傷心,一個人在後園柴堆後哭了一個下午,這也是我第一次確認了諸多圍繞在我身上的謀害全是田敏麗做的。可她明明是我的母親,我感覺得到那種血脈相連……」她抬頭,看到他眼里抑不住的憐惜時,嘴角艱難的扯出一抹苦澀的微笑。
「三歲那年冬季,靈碎子來申府,田敏麗希望申皓兒能被靈碎子挑中,我那時候就知道,如果我再不離開申府,我無法活到成人…。所以,我偷偷去見了靈碎子,我讓她見到我異于常人的第六感覺,我告訴她,我可以使她名揚天下。靈碎子帶走了我,我們在山中一起生活了八年,那八年時間,除了年關時,靈碎子會回來陪我兩個月,她會帶回一些柴米,也給我帶一些山下有趣的東西,教我一些簡單的奇門八卦,多數時間,她都在四處雲游。我一個人在山上,種菜,挖陷阱捕獵養活自已……雖然我年紀小,但生存對我不是最大的問題,靈碎子雖然多數不管我,但她在山上時,對我確實不錯,至少,在山上,我不用時時刻刻提防著有人要謀害我。」賀錦年說到此,黑睫輕抖,她本寄望母女分開多年,再相見時,終有一份血緣相絆,田敏麗會念著她幾分,畢竟是骨肉親情,沒理由會厭惡至死。
可到最後,她終究覺得自已天真了!
賀錦年輕吐一口郁氣,聳了聳肩,冷嘲一笑,「十一歲時,我被申劍國接回大魏,田敏麗要我以申蘇錦的名譽,讓我奪下了武狀元,接著我就被申劍國送到蒼月。我和所有質子護衛一樣,四個人一間房,前三年,我與其它三個男子睡同一個坑,直到我初潮之後,方跟秦邵臻單獨要了一間房。那五年,每次出行任務,我和一群男人一起睡、一起吃,沒有一個人發現我是女兒身。而我,也習慣了當自已是個男人,便是以申鑰兒的名義與秦邵臻私訂終身,提出讓他不要納妾,也只是源于我是從另一個世界過來,那里是一夫一妻的制度,可我腦子里從不用心曾想過,如花美眷、如斯少年。」
顧城風專注地傾听,當听到最後一句,她從不曾用心想過,如花美眷,如斯少年時,眸光一亮,雖這話極為隱晦,但他還是听出她的話意,她當年會與秦邵臻私訂終身,並非單純出于男女之間的喜歡。
他心中又驚又喜,環住她後背的手越發收緊,幾日沉積下的填郁之氣一散而空。
「你問我為什麼一出生就有嬰兒的記憶,那是因為,我原本生活在另一個時空,出生在一個江南小鎮上,我父親是個鄉村教師,母親務農。五歲時,所有的孩子在父母身邊撒嬌時,我因為異于常人的第六感覺而被國家做為特殊人才選到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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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一章,賀錦年向顧提及21世紀的事,為將來的情節設下輔墊,就轉到賀錦年記憶恢復了,這一段回憶全部過去~每日一叨,求月票!群里的妞們,這幾天月生病了(不會斷更,親們放心),所以,沒進群,望見諒,小雪,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