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苑四周已種滿桃花,全被東閣布了法陣,賀錦年的記憶驚人,稍一閉眼,便逐漸回憶起當日自已被東閣困在桃花林的法陣,後一怒之下撥劍而出,東閣被她的劍所追逐,腳下逃離的步伐。
她一步一步循著東閣曾經跨過的步伐記憶,不到一盞茶時,就成功走出法陣。
暗夜中,耳畔枯呆沙沙之聲不斷,葉明飛與數百名影衛心情激蕩等候著,直到眼前掠過黑色的光影,是賀錦年,一頭烏發未束成冠,只是簡單地用絲帶縛著,發絲凌亂地披散在黑色的勁裝上。
「葉明飛,皇上如何!」賀錦年身形未定已開口,看到故人時,仿佛已是百年之身,說不出心底的混亂,「我方才醒時,感應到你的氣息!」
葉明飛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的賀錦年,償試著將一個月前所看到了畫面聯系起來,終于感到六月的話對的,賀錦年果然能感應到百丈外同伴的氣息。
那說明,在一個月前他親眼看到賀錦年和秦邵臻「同騎同歡」時,賀錦年也知道他的存在,可她卻依然與秦邵臻表現出親蜜無間。
顯然,通州城公審期間的賀錦年一定是查覺不同尋常的危險,所以,才和秦邵臻同騎,希望以自已不正常的行為給葉明飛一個提示。
也怪自已當時因為梧晴雪心太亂,直接給賀錦年定了罪,幸虧戴少銘不糊涂,堅持認為賀錦年肯定有不得已的原因。
賀錦年微一蹙眉,語聲略帶了些急慌,「明飛,皇上如何了?快回答我!」
葉明飛忙斂下思緒,低聲道︰「五公子,上回微臣在龍淹潭懸崖上找到皇上,皇上已深受重傷,皇上的傷在內俯,似乎被碎石撞擊過,若調理得當,尚且……」葉明飛滯語,低垂下首。
一個月前,葉淵出現後,勸慰不住顧城風,留下了一本琴譜。
顧城風帶著百名四海影衛離去,而他就留在了通州城接著打听梧晴雪的下落和賀錦年的情況。
蒼月和大魏戰爭很快就爆發,兩國的邊境已成鐵桶,便是他,也收不到蒼月任何的消息。
直到他見遇到了金閑來和六月,方知顧城風根本沒有回到燕京養傷,而是在岐州府親自督戰。
「受了重傷?」賀錦年恍了一下神,那一剎間,一些薄碎地畫面闖入她的腦海——
在水流撲天蓋地的迎頭沖向她之際,秦邵臻撲向她抱住了她,而顧城風卻以更快的速度頂住了一塊裂開的巨石砸向她——
「錦兒,閃開,危險……」
龍淹潭懸崖上,她似乎听到,顧城風緊緊地捉了她的手,喚著,「錦兒,把手給我——」
可是——她恍若未聞,甚至連瞧也未瞧他一眼,用力掰著他的一根根手指,那時的她高仰著頭,她明明可以看到,顧城風的雙唇全無血色——
心口仿佛被人狠狠捶了一拳,而後再撕開,鑽心地疼!她恨自已,為什麼會在那一刻把他給忘記!
「是我害了皇上!東閣在我身上下了法陣,該死——」賀錦年語聲先是低沉壓抑,到了最後兩字,突然急促上揚的尖銳語氣讓眾人倏地警覺地看了看四周。
「對不起!」賀錦年抿了一下唇,這時候不是傷痛之時,賀錦年狠狠壓下情緒,平靜地問,「六月呢?」
「五公子請放心,姚公子平安無事!」赤焰上前一步,單肢跪下,黑色蒙巾後,赤焰眼里閃著粼粼之光,他跟隨賀錦年已有多年,對這個主子早有不尋常的感情,「姚公子施法後,我們的人已先護送他到牛崗村和金閑來先會和!五公子,趁此大魏尚不知道五公子離開,請五公子馬上隨屬下撤退。」
蒼月和大魏戰前,他奉命隨章永威入大魏,成功逃月兌秦邵臻的監視後,馬上以新的聯絡方式與葉明飛等人會合,分頭尋找賀錦年和梧晴雪的下落。
這一個月來,他一直潛伏在囚禁賀錦年的行苑四周,只可惜看似平常的行苑,外圍的樹林全是被設了法陣,根本無法靠近半步。
所幸,葉明飛帶來了六月,恢復了賀錦年的記憶!
葉明飛頷首,「五公子,微臣還要留在這里尋找梧晴雪的下落,您隨赤焰等人先回蒼月……」
「我知道梧晴雪的下落,她和西靈春四人囚在通州。」賀錦年劈口打斷葉明飛話,稍一思忖,計上心頭,便壓低聲音,「我有一個計劃,但必須有一天的時間做事前準備……」
賀錦年與眾人商議好後,眾人各自行動,而她依著原來的路回到了福壽苑的二樓寢房。
第二日清晨,賀錦年在田敏麗的輕喚起下起身,田敏麗牽著她到了寢房的隔間浴房內,房中熱氣彌漫,田敏麗溫柔地月兌下她的褻衣,輕聲道,「每一天早晨,是最適合滋養肌膚,鑰兒,來,去水里泡泡!」
賀錦年忍著周身不適,赤身**地跨進浴桶,任著田敏麗將水面上的鮮花瓣輾成泥摩娑在她的身上,甚至連也不放過。
幸好泡的時間並不長,大約兩刻時後,田敏麗用一塊大毛巾包住她,扶著她走出浴桶,示意她躺在一張玉床上。
賀錦年知道,真正考驗自已定力的時間到了!
「鑰兒,別緊張,放松些,你身子的肌膚雖先天不錯,但你多年疏于打理,到底跟養在閨中的女兒有些區別。而你常年女扮男裝,胸部被裹,血液不暢,只怕將來生育時,容易滋生病痛,趁你年少,還可以多做疏通……」田敏麗帶著安慰的口吻解釋著,她並不在意賀錦年究竟能不能听懂,她只是覺得,如果要讓賀錦年早一點恢復生活自理,就要不停地跟她說話,刺激她的大腦對外界的反應。
「你年幼中毒,那些毒全是用蠱粉所配制,若不清理干淨,將來只怕會與當年的我一樣,很難守住骨肉……」她一邊說,一邊用甘油涂滿她的身子,然後開始按摩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田敏麗的手法極為嫌熟,且指法按摩到位,不到一盞茶時,賀錦年就感到全身發燙,血液沸騰。
尤其是胸部和臀部,足足按了三盞茶時,最後,將一顆拇指大的藥丸塞進那處。
「鑰兒別怕,你從不曾服用過女子潤陰滋養之品,這藥丸是宮庭配方,堅持調養,將來生育時,就能少吃許多苦,鑰兒你不懂,女人生孩子可是個生死大關,當年娘生你,沒少吃苦……」田敏麗的動作極輕,也不敢推得太進,擔心不慎破了她的貞操。
盡管賀錦年知道,田敏麗是在護理她全身的肌膚和女子的生育之穴,這種滋養閨中少女的方式在大魏的仕家豪門中廣泛存在,但僅限于得寵的嫡女,因為配制這些滋養護膚品的藥材多是珍惜之品。
而填入她體內的藥,卻是田敏麗自已配制的,當年田敏麗連夭折了五個女兒後,配制了這樣的藥丸,方生下一個健康的申蘇錦。
對于解蠱毒的,田敏麗比雲淚精通。
但這種凌遲當真不遜于當初靈魂離體時,看著田敏麗對著她下咒,唯一不同的是,以前是恨,而現在是難堪!
半個時辰後,終于結束,接著,如往常般,洗臉漱口,用膳。
辰時,田敏麗帶著她在花園中散步,半時辰後,開始教她握筆,認字。
下午,秦邵臻提前來看她,她正適午睡,所以,听到寢房門外秦邵臻低聲問田敏麗她健康的進展情況,她依然控制著均勻的呼吸沉睡著。
「皇上,您上次送來的北地雪蛤油只余二十來瓶……」
「朕已派人繞道齊國……」
賀錦年一驚,原來自已平常涂手的是北地雪蛤油,這雪蛤油極為罕見。因為這種血雪蛤源種一種瀕臨滅絕的北地母蟾蜍,而且並非是一年四季可采集,只有在母蟾蜍受孕期方能泌出這種透明的體液,百只母蟾蜍一個交配期分泌出來的體液另外還加了幾十種名貴的藥材方調配出一瓶的北地雪蛤油。
蒼月大陸上,也只有皇家貴妃品級以上的貴婦方用得起,且也只舍得在秋冬之際用來護臉。據申鑰兒的記憶中,田敏麗當年身份壓過在大魏皇族,她用的也是北地雪蛤油,一年也不過是用兩瓶的量。
如今,田敏麗竟拿如此貴重的東西,每天幫她沐浴後給她涂了全身,且每次只要她的肌膚沾了水,她便一定用雪蛤油給她涂手。
「有勞皇上費心,民婦會盡心調養月兒的身體!」
「琴棋書畫亦不能廢……」
「只要對鑰兒有好處,民婦都會盡心,請皇上放心便是!」
……
秦邵臻的聲音極小,再加上二人似乎邊走邊下樓,到了後面,賀錦年也听不到他們究竟在說什麼,但她略一思忖,就猜出**分。
秦邵臻看到她雖然失去一切的記憶,如嬰兒初生,但每日所學常識的速度卻是驚人,所以,已經不準備讓東閣恢復她的記憶,而是將她作為一個女子養在身邊,讓田敏麗親自育導她,待過三五年後,她的舉止行為與正常少女無異後,再以女子的身份出現在世人大魏汴城。
田敏麗擅于養顏,三五年後,出現在世人眼前的女子不過是個剛及笄的少女,所以,誰也不會想到她就是五年前名名慟天下的蒼月國美少年賀錦年。
從此,她就成了秦邵臻的禁臠!
整個故事光听就讓人覺得,骨子里透著香艷,可當真不適合她!
未時三刻,她按著田敏麗給她調節好的生物鐘醒來,秦邵臻已然候在寢房外,看到她被田敏麗牽著走出來時,鳳眸霎時瀲出一層驚艷。
田敏麗一笑,特意將賀錦年帶著旋了個身。
眼前的少女,粉肌雲鬢,一身櫻桃紅色光滑緞面的合身裙子,外罩著一層薄薄的粉色絲光紗,縴腰處束著一條同色系的絲光帶,在身後系成雙翼蝶形,拖至裙底。
這樣的冬季,身形便是再阿娜也難道在厚重的衣裙下顯不出輕靈,可外層被縛了一層薄薄的絲光紗,且那紗上提了朵朵桃花,讓人眼前一亮,仿如春天近在眼前。
頭飾是一整套的七彩珍珠頭面,將一雙皓眸襯得如流光異彩。
田敏麗是個很好的母親,她在申皓兒身上費了很多心血,她花了近十年時間把申皓兒的身體調養好,開始著重于打扮申皓兒。當年申皓兒被譽為大魏第一美人,其實真要論,申皓兒的容貌算不上出類拔萃,但好的家世加上田敏麗處別出心裁的打扮,成就了申皓兒大魏第一美人的名。
反觀賀錦年,在蒼月皇宮四年,錦衣玉食,且賀錦箏的這具身體在初潮來臨之後,開始綻放,容貌氣質愈發出色水靈,只可惜遇這賀錦年如此不愛惜容貌的女子,一年四季從不用脂膏防曬防凍,養護肌膚。
且她總是一身男裝,除了面料選擇最好的雲織彩錦外,款式一年四季不變,寬袖束腰,顏色亦相當素淨。
而顧城風不知她是女兒身,自然在這方面也不會多加關注,反而覺得這是理所當然。
如今被田敏麗如此用心地打扮,秦邵臻的眼中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眸中含著寵溺朝她伸出手——
這是一場量較,她側著首,眉眼彎彎地將小手放在他的掌心中,當他與她十指相扣時,她周身的血仿佛運載著千百萬的刺齊齊涌向心髒,那是一種深沉切骨的痛恨!
「我帶你去花園走走!」秦邵臻淡淡一笑,將她往他懷里一拉,攬住了她的縴腰。
賀錦年馬上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之氣,流轉在秦邵臻輪廓周圍。雖然她的指尖明顯感應到秦邵臻不正常的脈動,但她卻無法用第六感覺查探到他大腦皮層里的畫面,顯然,秦邵臻曾在她的飲食時動過手,很可能她曾吃下包含秦邵臻血液的某些食物。
難怪,在她陷入東閣的法陣當日,在她在秘道中徘徊時,被秦邵臻悄悄跟蹤了那麼長的時間,她卻毫無所知。
但既使不依靠第六感覺,她也能感受到秦邵臻手掌的顫動和痛苦,它壓抑而痛苦。
而她還是如昨日懵憧無知的孩子,一看到秋千,就笑嘻嘻地指著。
他抱她上了秋千……
整整一個時辰,她的面容時而呆滯,時而毫無心機地暢笑。
而他,蒼白而削瘦,眼底青湛,時不時右手按胸,忍受著劇痛,兩道修長的眉尖是蹙在一起,眉心壓出三道撫不平的褶皺。
他陪了她兩個時辰便離去,她站在窗邊,象孩子般一樣朝著他揮手告別,在他轉身之際,她的神情刷地一下沉了下來,如一尊冰質雕塑,周身泛著冷峻的寒涼。
晚膳是鐘豫親手做的,每一樣菜式都是按著田敏麗的要求,葷素搭配,食材以滋陰養顏為主。
鐘豫為她布菜,賀錦年已習慣自已動手吃。
田敏麗在一旁忙著挑著干花瓣,配制明天早上賀錦年沐浴所要的養分。
她與鐘豫兩人偶爾聊天,也是圍著賀錦年的身體狀況。
晚膳後,賀錦年雙手托著下巴坐在窗前看著天上的星星,四周暖洋洋的炭火將她的臉烘得紅通通,田敏麗一直在忙碌著,時不時地倒了杯溫水讓她喝下。
到晚上戌時,她看到鐘豫房間的燈光滅了後,賀錦年的嘴角淺淺的笑漸收,迅速轉身,宮燈映著那一雙皓眸,亮得驚人,她啟了啟口,「申夫人」二字在唇齒間繞了一下,略顯艱澀地喚了聲,「娘親……」
田敏麗正在給她用湯婆子暖床,只听得身後一聲不同尋常的呼喚,指尖一顫,張了口轉身,對上賀錦年復雜的眸光,啞聲問,「鑰兒,你……」
「我一切都記起,今晚我就要走……」賀錦年強作平靜的說,克制住內心奔涌的混亂情緒,「走之前,我有話要說!」
田敏麗「 咚」一聲便癱軟了下去,自慚形愧和害怕別離齊齊襲上心頭,她發出一聲悲愴驚心的低吟,「我知道……我沒資格留住你……遲早是有這一天!」這些天,她一直教她寫字,賀錦年學得很快,已經能寫復雜的筆劃,可她不敢教她「娘親」二字如何寫、如何讀,她怕她學了後,滿目天真地對著她喊一聲「娘親!」
她沒資格做這個母親的!盡管是田敏文處心積慮害慘了她們母女倆,可她難辭其咎,連自已親自女兒活在自已眼皮底下生活三年,她都沒有發覺,枉廢了她修習一身的巫術!
賀錦年眼疾手快,一個掠身,伸手欲扶田敏麗,沒料到手剛一觸及,田敏麗便象驚蜇似地一把抱住她的腰,「鑰兒……」她滿目哀求,有生以來,她第一次如此卑微,「或怨……或一生不認都可……」她吸了吸從鼻翼里流淌進來的淚水,化為血,合著那一句「或把命給你」一起生生咽下!
如果子女可以動手打父母,她情願賀錦年狠狠煽她一巴掌,如果子女可以殺父母,她情願死在賀錦年的手中,可不行,縱是做父母的做惡多端,子女可以逃,卻不能傷及父母,否則,子女將會背負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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