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汴城。
6月,盛夏來臨之際,蒼月已發動了對汴城的數次大攻城,大魏將軍侯宗政博義親自在城門指揮,死守汴城城門,大魏帝王秦邵臻亦披上戰袍,屢次御駕親臨汴城城牆之上督戰。
夜,大魏軍營,帝王行營,燈火亮如晝。
兩國交戰,白天大魏將士要隨時防御蒼月攻城,只能到了晚上方能坐下來探討守城的應對措施。
從去年顧城風對大魏不宣而戰開始至現在,大魏節節敗退,軍中已呈出厭戰的情緒,尤其是柳州城被攻陷後,大魏軍營中原吏屬蒼月西北大軍的部份將士更是無心應戰。
對大魏不利的言論已在軍中公開流傳,導致新兵情緒不穩,定認大魏戰敗是遲早,不如早日投降,何必讓這麼多無辜的人戰死沙場。
加上蒼月軍中傳出善待戰俘的事,以及蒼月國對傷兵的一系列優待政策,讓大魏軍心更加浮動,兩軍交戰之時,並不願頑抗到底,寧願棄械投降。
肖宴臣不得不擔起柳州十三萬將士死亡的後果,在他交出帥印之前,趁機快刀斬亂麻處置了一些軍中傳播不利流言的罪魁禍首,甚至親手砍下自已從西北帶過來的一些參將,震懾了軍中不穩定的因素後,將權力平穩交接到宗政博義的手中。
但令秦邵臻和宗政博義始料不及的是,蒼月竟派出頂尖的影衛,一夜之間屠殺幾十個汴城守將。這些四海影衛來無影,去無蹤,殺人于無形,令得整個軍營人心惶惶。
御書房行走雲隨天奉旨站在帝王身邊,詳述著這幾日的兩軍戰況,兩邊的將士各自低首聆听。
陳述後,開始殿議時,兩邊的將士個個面面相覷,無人先行置辭。
面對這一群毫無**領軍的將士,秦邵臻只覺得眉心一陣陣地抽跳,這些人,全是草草地提撥上來,且,無一人有實戰指揮經驗,可他已無將可用。
更甚,如今大魏軍中士氣低靡,甚至把提撥看成洪水猛獸,一接到晉升的聖旨,竟個個面如土色,恍如大難臨頭。
秦邵臻坐在御案後,听完雲隨天的報告後,面容冷漠,雙目斂著寒霜掃視著兩邊的武將,「這就是爾等馬革裹尸的報復?只想著榮歸故里?或是含飴弄孫,舍不得頸上的腦袋,有什麼資格從戎?接下來該怎麼做,是得過且過混著好,還是一心一意與汴城共存亡,為朕分憂,把位置坐穩!孰輕孰重你們自已惦量,不必朕重復。」
秦邵臻的語聲冰冷帶著帶著殺戮氣息,任誰也听得出,帝王的意思是,若守不住汴城,蒼月不殺你們,帝王也會要他們的腦袋。
眾將寒噤,面面相覷後,齊齊出列,跪于中庭,「末將願為皇上分憂!」
眾將退後,肖宴臣道︰「皇上先息怒,這般小免崽子微臣自是有辦法治!」肖宴臣雖被奪了帥印,但在大魏軍中的威信尚存,所以,宗政博義在很多軍務方面都會與肖宴臣合作。
「宴臣,有心了!」秦邵臻轉首看向宗政博義,「這幾日,你們二人多加小心!」宗政博義和肖宴臣也在蒼月影衛刺殺的目標在內,所幸那夜,兩人因為有軍務相商,得以聯手避過刺殺。
「皇上請放心,微臣自保能力尚有!」宗政博義淡笑一聲,與肖宴臣一齊退下。
帝王行營中只留下雲隨天一人在悄悄整理著書案上的地圖和奏章。
燈芯燒了一整夜無人修剪,時不時地發出輕微的煙花一爆的聲響。
秦邵臻一晚心情混亂,便又重拾起定州傳來的密函,反復琢磨著。
密函來是來譚榮。
譚榮是他心月復之一,這些年,若非是譚榮一直暗中阻止古衛揚與秦邵棟之間的合作,讓大魏南方的權勢處一盤散沙的狀況,他根本無暇騰出手備戰蒼月。
大魏的飛鷹培訓出來後,譚榮和汴城之間的傳遞消息暗中密集,尤其是古衛揚突然南下定州,譚榮幾乎是每天向他匯報定州的情況。
此次匯報與之前古衛揚與秦邵棟有結盟之勢不同,而是直指蒼月先帝顧城風出現,且身邊帶著一個自稱是蒼月攝政王賀錦年的女子。
密函中,譚榮實言自已也無法斷定消息是真是假,只是稟實而報,希望帝王早做籌謀。
秦邵臻將手中的密函附之一炬,他本來目標很清晰,不擇手段地守住汴城,阻止蒼月進軍的步伐,擊跨秦邵棟和古衛揚的聯盟,與秦河聯手控制江南,大魏上下一心抗蒼月的同時,冶煉出新型兵器後,便反守為攻。
可這個消息打亂了他所有的計劃。
「皇上,您該喝藥了!」小北端著盤子步進,小心翼翼地提醒。
雲隨天伸手接過,遞了個眼神讓小北退下,揭開藥蠱,親償一口,方端至帝王身前,瞄了一眼硯里的紙灰,「皇上,如今南方的局勢有傅王叔把關,皇上可不必擔心,皇上的龍體方是社稷之福!」
秦邵臻一如往常地接過,一飲而盡,又端起茶水漱了漱,淡淡開口問,「東閣那怎麼說!」這些日子,他忙于揚州和汴城的局勢,無暇前往申氏靈脈尋找東閣,便讓雲隨天代他前去,主要是了解東閣秘練的丹東國祭師里記載術法是否成功,這是他為保住汴城做最後的一道防御。
「回皇上,微臣昨日去申氏靈脈時,東閣國師正適閉關,鐘豫姑娘說,國師還要三日方能出關。」
「隨天,無論東閣是否能夠成功煉治出聖藥,這幾日,汴城的南門都要守緊,任何百姓都不許放出城,違者斬!」這些百姓他留著有用,遂,他已然不允他們逃出城外。
「皇上放寬心,微臣已經三申五令,命守南城的將士十二時辰待命謹守,除了南方運來的糧草外,城門始終緊閉,不會出任何疵露!」他以嚴防細作入汴城為緣由,守城將軍自是不敢怠慢。
「那就好!」秦邵臻雙肘撐在案上,輕揉著太陽穴,少頃,站起身,緩緩步出大殿。
雲隨天忙提了燈籠,緊隨而上,殿外,侍候的小北忙接過雲隨天手上的燈籠,微躬著身緊隨著。
秦邵臻腳步仍是不快不慢不急不緩,繞過中庭,步上遼望台,夜風掀衣袍,颯颯作響。
秦邵臻冷漠地望著四下喧囂不滅的焰火和殘桓敗壁,鳳眸中映出血一樣的流光。
這樣的戰爭場面何其的熟悉,在前世的記憶中,申鑰兒未參戰前,汴城四野哀鴻,軍心泛散,所不同的,前世的對手是顧城風,而這一次是賀錦年親手帶給他的。
如今,顧城風詭異歸來,會不會逆轉乾坤?
「雲愛卿,你我皆出生于汴城,而你亦成長于汴城,你當記得,曾經的汴城,河道兩岸盛植楊柳,街頭巷尾桂花樹成行,到了秋季,風吹過,香飄萬里!」秦邵臻自嘲一笑,月復中之酸楚,道不盡,吐不出,惟仰天長嘆︰這就是傾盡一切,換來的——
「如今,汴城百姓散了三分之二,不得已留下的,全是貧苦的百姓,家中有老有小無法成行的婦孺,曾經繁華的街道到了夜晚除了幾處火光,全是漆黑一片,到了白天,在殺聲四起中,街頭空無一人,可現在還未到前世最慘的地步……」
在他前世的記憶中,所經歷的才是真正慘絕人寰,那時候,申鑰兒還沒參戰,蒼月昊王顧城軍親率三十萬大軍打到了汴城城下,大魏的南方坐視國難,在糧草上不肯調度,汴城被困三個月,糧草已不多,只能供軍中將士勉強裹月復,城中余留的百姓最終出現易子而食之事!
人沒到真正絕望時,永遠無法剝析出丑陋的底線在哪……
所以,這一世,他在通州戰爭打響起,就足足備了三年的糧草,雖然通州城被燒掉了幾個糧倉,但汴城的糧食足夠讓他們再守上一年。
雲隨天深受震驚,半晌方道︰「皇上,您別想太多,總有一天,皇上會重建汴城,百姓亦會回到自已的家鄉!」
「重建?有些東西是重建不了,既使是時光回溯,也無濟于事,何況是重建……」他呵呵地輕笑開來,那笑聲如風中怨靈,在風中悠悠顫抖。
他習慣性地撫上胸口,可他的心髒處,那一塊卻沉沉浮浮地飄著,仿如早已萎縮以致填不滿胸腔,也……早已不會再痛了,多年的沉涸的眼疾亦隨之而愈。
突然憶起,當初申鑰兒死在他的懷中時,一句復一句的要把他從此放下,一句一句地念著,死後要在奈河橋多要一碗夢婆湯!
痛成那樣,嘴角卻始終露出微笑,那笑象是死亡前的道別,帶著無可名狀的釋然和解月兌……是的,她是真正感到要解月兌了!
他現在明白了,那是一種徹底的解月兌,當一個人無限付出時,最終什麼也沒得後,到了最後,累到心頭連不甘都裝不下……
而他,此時就有這種感覺,從一開始在通州行苑時接到賀錦年離開的消息時,他痛得無法承受,當他看見那被她擊成粉碎的秋千,被她縱火燒成灰燼的糧倉,他恨不得用針狠狠刺瞎自已,眼不見為淨!
而後,她又從通州繞道,潛入柳州,一夜之間誅殺他十三萬將士,他仿佛被她掐住了咽喉,一點一點地收緊……到了現在,自已花了五年時間培養出來的數十個心月復大將一夜之間被砍掉首極,仿如確掉了他所有的手足的同時,連同他的心也一同挖走,他突然徹底幡悟——
就如樹葉的離開,並非是自已的選擇,也不是風的摧殘,而是樹的舍棄!
前世,他是樹,申鑰兒是葉,今生,他和她換了一種身份,可結果都一樣,他終究不是她的根,前世和今生,他和她注定了分離!
此刻,如果在他的前面有一碗孟婆湯,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喝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得東方都翻出魚肚白,秦邵臻方悶悶出聲,「雲愛卿,你說說,一個明明死去的人,有沒有可能再次復生?」秦邵臻問出話後,亦自覺是多余,彼時的自已,既然能讓時光回溯,憑著顧城風的手段,在知道自已曾經在前世中早早的駕崩的情況下,如何不會做一些防患的措施?
顧城風回歸,在這一點他,他認同,否則,以秦邵棟的能耐,絕不可能將他和秦河的幾萬人馬全部誅殺。
但那女子?真的是賀錦年?
這一點,他有些懷疑,因為,蒼月對汴城發起三次總攻,戰術明顯是賀錦年的統戰方式。
對于之前,蒼月軍中傳出賀錦年受了重傷的流言,他根本不信,因為消息傳得太快,且,東閣夜探星相,聲稱將星正得勢,他就更斷定這不過是賀錦年的障眼法。
更重要的是,以他對賀錦年的了解,他決不相信,賀錦年會在大戰最關健之時離開軍中,潛入大魏定州公然與顧城風約會。
在他的記憶中,申鑰兒一向是理智,決不可能如此感情用事!
但同時又有一種聲音在鞭策著他,如果在定州出現的並非是賀錦年,顧城風怎麼可能會牽著那女子的手,親蜜無間?
更甚,他所派去的一群高手前往赤水江刺殺秦邵棟,無一回來復命。
普通的將士有可能被全部誅殺,但這些高手,全是當年申鑰兒親自訓練出來,箭術和博擊都在高手之上,既便是任務不完成,自保卻沒什麼問題,怎麼可能齊齊失蹤。
唯一的可能就是,賀錦年真的潛入了大魏,她用自已的方式,讓昔日的戰友離開她和他的戰場。
也不待雲隨天回答,秦邵臻的嘴角已冷冷地掠出一個弧度,鳳眸如冰露,「如果顧城風歸來,只怕肖龍華這步棋就廢了!」前世中,他最後能得天下,也是在戰爭後期,利用肖宴臣和肖龍華的父子關系,最終收伏肖龍華,讓肖龍華的二十萬西北大軍反戈一擊。
而這一次,秦邵臻讓東閣故技重施,潛進肖龍華的夢中,把前世顧城風駕崩後,大魏秦邵臻最終統一天下的鏡像讓肖龍華看到,喚配了肖龍華前世的記憶,讓肖龍華最終下了叛變之心。
雲隨天心思一轉,「皇上,既然如此,皇上何不趁顧城風回蒼月的消息傳到蒼月前,就讓肖龍華提前舉事?以提防肖龍華收到顧城風未死的消息,消了膽!」
在原計劃里,大魏死守汴城至七月酷暑,屆時,蒼月軍中糧草、水源都會出現短缺,且天氣炎熱,尸體若處置不及,易滋生**和災患。肖龍華趁機關上通州的大門,切斷蒼月的糧草和藥品,再與秦邵臻配合南北夾擊,蒼月軍中必亂。
只要再堅持到秋後,等揚州的第一批新型的武器配備到每一個士兵的手上,這一場戰爭,鹿死誰手,就難定了!
秦邵臻沉思片刻,頷首︰「也好,你以朕的名義給肖龍華下一道密折,告訴他,不必等七月,馬上關了通州城門,切斷通州與明州郡的所有通道。把這道密折交給肖宴臣,讓他親自跑一趟通州,讓宴臣留在通州助肖龍華一臂之力。」
說是助,其實也有監督的意味,畢竟,肖龍華不僅是肖宴臣的父親,更是肖妥塵的父親,比起肖宴臣,肖龍華更重視的是他的嫡子肖妥塵,若非是賀錦年這一年來光芒過盛,在軍中的聲望迅速竄起,讓肖龍華產生危機感,再加上東閣的術法讓肖龍華恢復了前世的記憶,肖龍華根本不可能舍嫡子肖妥塵而改助長子肖宴臣。
「微臣遵旨,微臣這就去辦!」雲隨天思忖片刻,「皇上,若是出現在定州的果然是顧城風和賀錦年,只怕他們目標在揚州,皇上您看!」
「揚州有秦河在,那是他玩了十多年的地盤,如果他連自已的陣地都守不住,恐怕朕去了也無濟于事,眼下,最關健的是要守緊汴城,否則,汴城一失守,大魏就亡國了。」
「微臣明白了,皇上,那微臣就先告退!」
「去吧,告訴肖宴臣,讓他路上小心!」
「微臣遵旨!」雲隨天領了命,剛想退下,突然又想起一件事,
便回身稟明︰「皇上,欽天監已看好皇上大婚的日子,暫定為今年入秋九月初九,皇上您看……」
「就這樣定了吧!」他既然下旨要納這些仕家和朝臣的女兒入宮,也總得給他們個時間,好讓他們消停一陣,不要在這節骨眼上給他添亂。
突然,耳膜傳進一聲聲軍鼓之聲,及一陣雷鳴般的馬蹄聲,是大魏汴城汴門方向傳來,必定是蒼月又開始發動攻城。
秦邵臻急忙回帝王行營,在侍衛的服侍下換上戰袍盔甲,勿勿步出行營,只見,一名副將步履匆匆迎來,「皇上,是賀錦年親領兩路人馬包抄城門!」
------題外話------
親們,有月票的親請大力支持一下月的好友︰青青的悠然《惑國毒妃》,月的文要進入尾聲了,正文會在120萬完結(番外計劃是︰顧城風與賀錦年古代婚後篇20萬,現代篇20萬+,所以,親們不用擔心沒得看文,月會這個文完完整整地寫好,所有的人物命運都會有一個最終的結局)
本書由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