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楊氏照例在廚房將所有碗筷收拾妥當,面無表情的回到西廂房,君正民正在地下坐著凳子燒炕。
「素蘭,你回來了,吃飽了嗎?我把媱兒送的餅熱一熱,你再吃點。」晚飯時,在里面的君正民,自然是听到了外面的聲音,而後來他娘的那句話,讓君正民的心都疼的滴血,只恨不得沖出來,將媳婦拉回去,好好的保護起來。
但是他不能,不說是老爺子因為听到君媱的名字黑了臉,就是他沖出去,還能和自己親娘吵起來?那樣的話,他們就真的要被趕出泉水村了。
楊氏沒有說話,也沒看他一眼,冷著臉掀開布簾走進里間,拖鞋上炕,開在角落里,眼神沒有焦距,不知道在想什麼。
君正民看著自己媳婦那異樣的表情,不放心的走了進來,坐到炕上,看著她,小心翼翼的問道︰「素蘭,你沒事吧?如果心里不舒服,就打我。」
「打你有什麼用啊。」過了好半晌,楊氏才輕輕嘆口氣。
「那你也不能這麼憋著啊。萬一憋壞了身子,可劃不來。」君正民心里是自責的,四年前保護不了女兒,這四年間保護不了媳婦,可是他也真的沒辦法,只能在平時多幫著她。
「……」楊氏看著丈夫,張張嘴,反復好幾次,終于是沒有說出口。
君正民握著她的手,觸及到手心里的老繭,一陣恍惚,猶記得二十年前他第一次握著這只手,滑女敕柔軟,只一下就讓他的心都酥了,可是看看現在,還沒到冬天就已經皴裂了,手心里更是厚厚的老繭。
「素蘭,你說吧,別悶在心里。」
楊素蘭看著自己的丈夫,雖然這麼多年她一直過得不開心,很辛苦,可是只要每次看到丈夫的臉,就覺得很溫暖,很踏實,如果不是因為他,她還不知道能不能堅持下去。
終于,她鼓起了勇氣,說出心里的話,「民哥,我們分出去單過吧,哪怕爹娘什麼都不給我們,我也願意。民哥,我覺得我是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君家就是一個大牢籠,將她的一生都囚禁在這里,而君媱的事情就好似一個導火索,將她那想掙月兌的心,給刺激醒了。
四年了,從女兒被趕出君家的那天,她就像說這句話了,可是卻因為丈夫的原因,她一天天的捱著,天知道她還能捱多久。
君正民有點傻眼,他從來沒有想過,未來的某一天,自己這個溫柔賢惠的媳婦會說出這樣的話,頓時眼楮瞪著和牛一般,破壞了五官的布局。
「素蘭,你……說啥?」他聲音帶著顫抖。
楊素蘭看著丈夫的樣子,心口一陣酸疼,能說出那句話她也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但是既然都開了頭,她就不可能這麼算了,誰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說。
「我說,咱們分出去吧。」
君正民這次是听清楚了,看著妻子那痛苦的表情,這個大男人的心里也刀剜似的難受,「素蘭,爹娘是不可能同意我們分出去的。」
楊素蘭苦澀一笑,搖搖頭任眼淚順著微微暗黃的臉頰滑落。
「素蘭,你別難過,今天的事情都怪我,是我沒有保護好你。」他重重嘆口氣,搓著妻子那布滿老繭的手,柔聲說道︰「不過現在不是時候,沒有任何的契機,就算是說破了天,爹他也不會答應的,我們再等等看好不好?」
楊氏只能點頭,不點頭還能如何,君正民的話說的很透徹了,只要老爺子不同意分家,他們就無論如何都不能分出去,端看四年前君媱那件事,老爺子都沒有把他們三房如何,只是把君媱了趕出去。
而楊氏明白,自己的丈夫是個孝子,今天能和她說出這番話,也是讓他很是為難了,她如何肯將他逼的太緊。
君媱這里,因為把中午的蔥油餅全部給了楊氏,所以家里也就沒有什麼了,不過她也想著把自己會的飲食,用現有的材料做出各種美味,給自己的兩個孩子品嘗。
廚房里,君媱揉著面團,邊揉邊嘀咕︰她這是從最初的沮喪到現在的興奮是怎麼回事?這算是在顯擺她那幾千年的文明史嗎?上輩子沒有兄弟姐妹,甚至連朋友都幾乎沒有,而現在能活的這麼悠閑自在,還能有一對可愛的下包子環繞身邊,這簡直就是她上輩子的夢想啊,不過少了一個男人而已。
想到這里,君媱不得不努力的搜刮著腦海里的信息,想著是否能找到關于一點孩子爹的消息,可是任她幾乎想破了腦袋,始終只是那麼一點︰一條不算寬的山間小路,正是中午秋收時分,一個稚女敕的少女挎著編籃緩慢走回家,但是卻在穿過一處兩邊都是苞米的地方,被人直接敲暈,再醒來的時候,身下是鉻人的石板,身上是灼熱的男子體味,混合著男人的粗喘和一縷淡淡的冷梅香,還有那人臨走前的一句「處理干淨」。
揉著面團的手,一下子頓住。
「處理干淨?」她擰緊眉頭,聲音透著一樣的冷魅,「呵呵,處理干淨?好一個處理干淨!」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當時那個男人是中了媚藥,急需一個女人疏解,否則一個有著那種清冷淡雅香味的男人,如何肯擄走一個村姑苟合。
「娘親,我們今天晚上要吃什麼呀?」巧兒沖進廚房,身後無憂也緩緩走進來,手里還拿著洗的很干淨的野蘑菇。
「喲,洗完啦?巧兒真能干,我們晚上吃水煎包,很好吃哦。」蹲,給小女兒擦了擦臉上的水珠,點著她的小翹鼻說道。
「那巧兒幫娘親好不好?」小女孩穿著樸素的白底粉花小襦裙,崇拜的看著自己娘親,總覺得娘親好厲害哦,自從娘親病好了以後,她和哥哥沒有再挨餓,而且還吃得飽飽的,穿得暖暖的,好棒。
將揉好的綿軟放在盆里醒起來,她將野蘑菇剁碎,加上調料,攪拌好,然後用 面杖將先前的面團切割成大小均一的分量,每一個只有手心般大,用 面杖一個個壓平,塞上餡料,揪著面皮的一腳,然後拇指和食指靈活的抖動,很快一個手心大小的小包子就出現在面板上,巧兒見了直呼好看。
如此反復了好多次,不大的面板上整整碼了三十個小包子,如同白白胖胖的女圭女圭一般,蹲坐在那里。
君媱熱好鍋,倒上油,然後用細火慢慢的將有烤熱,之後房間小包子,頓時一股香味混合著刺啦聲,在整個小廚房蔓延著,讓一邊的巧兒和無憂都不禁咧開嘴開心的笑著,想著晚上又有好東西吃了。
將每一個小包子底部烙上顏色,君媱這才添上水,稍微撒上一點鹽巴,蹲在灶口前,大把填起了柴火。
半個小時以後,熱乎乎的炕上,娘仨已經坐在矮桌前吃著面前的水煎包,那味道,香氣撲鼻,讓兩個小家伙止不住的流口水,但是卻不敢下口,只因為剛開始巧兒一個忍不住,就要咬下去,燙的她差點沒哭出來。
「娘親,現在好了嗎?」巧兒再一次問道,這已經是幾分鐘之內的第十幾次了。
君媱用筷子把巧兒碗里的水煎包從褶子處,撥開攤起來,笑道︰「看把你記得,這樣聊得快,你嘗一口。」
巧兒听到可以吃,用筷子扒拉著那塊被捅破的包子一口咬下去,皮很薄而且還有勁道,而餡料是野蘑菇的,里面多汁又鮮女敕,至于遺漏在碗底的餡料和湯汁,吃到嘴里,更是讓巧兒這個小丫頭連舌頭都差點咽下去。
晚飯結束後,兩個小家伙吃的肚子都鼓起來了,干脆就不能動了,躺在炕上不斷的哀嚎著,君媱差點沒笑過氣去。看來今晚這兩個小家伙勢必要晚一點睡了,免得消化不良。
清晨,金色的陽光透過窗欞灑在被子上,留下點點破碎的光點,美的憂傷。
君媱洗漱完畢,回到里間,兩個小家伙還在呼呼大睡。
她上前,輕輕的喚醒無憂,看著他睡眼惺忪的樣子,萌的心花都要蕩漾起來。
「娘親,我馬上就起。」無憂迷蒙著眼楮看著君媱,傻乎乎的說道。
「不用,你繼續睡,灶間里的鍋里,娘給你們熱的昨天晚上的包子,等你和妹妹睡飽了就起來吃點,就算是放到中午都沒問題,如果不熱了就重新點上火熱一熱,現在天氣涼,不能吃涼東西,免得弄壞肚子。娘親要去山里采野味,等下次去趕集的時候,拿去換錢,你就和妹妹在家里看家,知道嗎?」君媱不放心兩個孩子,絮絮叨叨的說著。
無憂一听娘親要自己進山,頓時周公一下子被他揮出八千里遠,掀開被子就想穿衣服,卻被君媱看住,將他一把塞進被窩,掖好被角。
「你不要起來,多睡會,再說你跟我去的話,妹妹怎麼辦,娘親一個人沒事的。」
「可是娘親,我不放心你。」無憂黑色的大眼,流露出很明顯的不安。
這個眼神,雖然稚女敕,卻差點將君媱的眼淚給逼出來,她是有多久沒有人如此關心自己了,是有多久沒有感受到這幾欲痛哭的溫暖了。
附身,輕輕在兒子額頭落下一個吻,起身笑道︰「你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娘親是大人,倒是你,家里今天可是要交給你這個小男子漢了,可不能讓娘親惦記著,知道嗎?」
看著君媱那溫柔似水的眼神,無憂忍不住在被窩里攥起拳頭,努力嚴肅的說道︰「嗯,娘親就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妹妹的。」
「嗯,那我就走了,你睡吧。」君媱給巧兒整理一下本就很嚴實的被子,這才掀開門簾,走了出去。
听到關門的聲音,無憂小臉上帶著幸福的笑,轉過身看著妹妹那睡的紅彤彤的小臉,終于是又慢慢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