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玉卿走到第一藍身邊,並沒有向蓮太妃行禮,就像她不可能給第一藍行禮一樣,她也不打算向蓮太妃行禮。
這會兒,蓮太妃自然不會再尋她麻煩,她放下針線,溫和問道︰「是要把脈嗎?」
葉玉卿道︰「太妃娘娘身上的毒厲害,可能要做一個全身檢查,最好是躺到床上去。」
「好,麻煩你了。」
「太妃娘娘客氣了。」
二人交流很是客套,表情卻都盡可能地溫和著,有一種疏離的和諧感。
進了屋里,讓蓮太妃解散頭發,月兌了外裳躺到床上。葉玉卿給她洗掉臉上薄薄的妝容,而後淨手,戴上自制的衛生手套,開始細心地檢查她的五官,以及體表各種特征。
蓮太妃身上有一種很淡很淡的腥臭味,若不仔細聞都無法查覺,因為它還被一股稍顯濃郁的荷花香氣給掩蓋住了,葉玉卿問道︰「太妃娘娘,你身上的荷花香是敷用的脂粉,還是生來就有的?」
蓮太妃疑惑道︰「我身上有荷花香嗎?」
自己身上的味道,一般情況下,只要不是特別濃,倒是的確無法查覺的。葉玉卿看向候在一旁的素情素惜二人,素惜道︰「娘娘身上的確有荷香,奴婢們還以為這香味是與生俱來的,難道不是嗎?」
因為蓮太妃封號為蓮,她身上有荷香,都沒有人懷疑過什麼。
蓮太妃皺眉道︰「我從前身上並無荷香,這與那毒有關系嗎?」
「還不能確定。」葉玉卿道,「我再看看其他地方。」
那腥氣肯定跟毒有關,荷香的話應該也有關系,不過她暫時還不好說。
過了許久,葉玉卿道︰「發梢上沒味道,發頂卻有香氣,這荷香是由內而外的,並且保持的時間不久。太妃娘娘,您每次毒性發作時,感覺是怎樣的?」
蓮太妃想了想道︰「就在月復中,仿佛有數不清的針在扎般。」
「是哪里,這里嗎?」葉玉卿在她月復中輕輕按壓,蓮太妃自己伸手放在月復上︰「這兒!」
「這里是胃。平常都不會痛嗎?」
「不會。」蓮太妃道,「我每次都必須按時用解藥,萬一錯過了時辰,就必須再加服另一種解藥,才能緩解痛苦。」
「嗯。」葉玉卿應了一聲,再為她探過脈象。然後道︰「你的氣色還不錯,身體看起來並無大礙,除了那些蓮香以外。我需要查驗你的血,可以嗎?」
「這要怎麼查?」
「你等等。」
葉玉卿從藥箱里取出器皿,坐到床沿︰「會有一點痛,不過一下子就好,你忍著些。」
她拿起蓮太妃的手,從她中指取血,剛扎進去那一下肯定會很痛的,但是蓮太妃並沒有什麼異樣反應,她道︰「我被那藥折磨了這麼多年,還會怕什麼痛。你有把握能治好嗎?」
葉玉卿微微一笑,道︰「我會盡全力。」
世間事沒有絕對,沒有做成之前,她不會打包票。否則萬一不成,她給了希望又讓她失望,她還不得更恨她呀!
蓮太妃道︰「我感覺到似乎有希望,從前我看過不少傳說中的名醫,但始終沒人發現有任何問題。至于驗血,更是連听都沒有听說過。」
葉玉卿收了抽出的血,只是微微一笑︰「結果要過兩天才出來,無論如何,你要放寬心。」
「怎麼樣?」見葉玉卿拿了藥箱從珠簾後出來,第一藍立即緊張地上前問道。葉玉卿笑了笑︰「得等我回去檢查以後,才能出結果。」
她說著喊素惜道︰「素惜,你跟我過來一下。」
「是,郡主!」素惜連忙跟過來。葉玉卿帶她到了外間,從箱子里拿出兩個透明的瓶子給她,低聲吩咐道︰「我需要檢查太妃娘娘的糞便和尿液,最好是晨時的。你收集到以後,立即讓藍越拿給我。」
素惜雖然驚訝,卻安靜地應道︰「奴婢知道了,一定會辦好王妃吩咐的。」
「行了,你回去照顧太妃娘娘吧!」
從攬月殿出來後,葉玉卿就回了葉家,她要去藥房里檢查。第一藍緊張結果,自然也跟了過來,但是葉玉卿和毒敗天兩個人共同檢查的結果,都是除了同樣帶著淡淡腥味的蓮香外,並沒有什麼其他不同。
第一藍失望道︰「難道連你們兩個也查不出來嗎?」
葉玉卿安慰道︰「你別著急,我還有一些東西沒有檢查到位,現在還不能定論。」
第一藍收了失望,笑著安撫道︰「行了,你也別給自己太大壓力,母妃的毒都這麼多年了,只要能及時得到解藥,便不會有事的。」
葉玉卿只是笑,沒說話。
第二天清晨,藍越果然拿了一個精美的小木盒給葉玉卿︰「素惜給你的,听說是你要的東西。」
葉玉卿看到盒子,不由得笑了。
,若是沒有打開看過,相信沒有人知道這里面放著的是屎和尿吧!這丫頭,居然搞這麼漂亮的盒子裝著,不曉得的人,還以為是什麼絕世珍寶呢!
暗處藏著的藍棋就誤會了,他和藍項藍城和藍越四人當中,最不愛說話的人是藍項,最神秘的是藍城,葉玉卿到現在還沒有見過他。
藍越相對來說比較正常,而藍棋則素來是最八卦的一個。這些天每天跟著葉玉卿,也大概知道她的性格了。他不客氣地躥過來,從藍越手中搶了盒子,唯恐天下不亂地說道︰「喲,藍越送了什麼寶貝給她,你們這是私相授受啊!」
葉玉卿伸手搶回盒子,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要是往後讓蓮太妃知道,自己讓她這兩個‘寶貝’被別人,還是被一個男性暗衛拿在手上,她不羞死氣死才怪。
「唉,你去哪兒啊!還要躲起來拆封嗎?給我看看唄,是什麼寶貝,不然我跟主子告狀去。」藍棋咋咋乎乎地跟在後面。
藍越被他氣得不行︰「你少胡說,那是素惜給王妃的。」
「啊,素惜給王妃的,那我就更要看看了。」藍棋說著更加好奇,非要看看不可。但是葉玉卿前腳才走到藥房,就‘啪’的一下踢上了門,差點兒撞到藍棋的鼻子。
他趕緊退後兩步,拍門道︰「喂,看著點兒啊,我差點兒被你毀容了。我這麼俊的臉,要是毀容的話,是要負責的哦!」
「我會負責,讓它毀到底的。」毒敗天推開窗子,幽幽地說道。
藍棋頓時打了一個哆索,趕緊跑掉了。
王妃再煩也不會對他們動手,但是得罪了這除了毒什麼都沒興趣的怪小子,可就倒霉了。
葉玉卿打開漂亮的盒子,先就看到了一張折疊起來的信紙,她打開來,只見上面是一封字跡清秀的信。
是素惜寫的,素惜在信上說,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蓮太妃的糞便就變得又臭又腥,還黑黑的。所以這許多年來,她都不允許任何人提及此事,糞便也有專人處理,誰也不準踫,更不會對大夫說這些異狀。
為了拿到這些,她費了不少勁,幸好已經很多年過去,蓮太妃已經不怎麼防備了,才讓她得了手。
素惜讓葉玉卿千萬不要在蓮太妃面前提及此事,否則蓮太妃丟了臉,她們兩個都不會好過的。
葉玉卿頓時就有種預感,她想這一次的檢查,應該會有重大突破吧!
果然,她用臨時組裝出來的簡易顯微鏡,很快就發現重大。她連忙喊毒敗天道︰「少岸,你快過來看看。」
毒敗天看過之後,驚訝道︰「這里面怎麼會有這麼多荷孔魚的尸體?」
「荷孔魚是什麼魚?」
她只看到里面夾著許多細小魚仔的尸體,有的已經被消化了一半,有的還是整只的。這小瓶子里裝的一點點糞便中,居然能夠看到十來條。
她從沒見過這麼小的魚,比米粒還小,若不是用顯微鏡,都無法看清,那是魚。
毒敗天道︰「我師父的手札中記載著,說是以前的蓮池中,生有這種魚,因為建窩在荷梗孔中而得名。它們最多能長到這麼大,但牙口相當厲害,什麼都能吃。最愛食耦,一段時間吃不到,便會發狂。甚至還吃過人,被稱為世間最小的食人怪物。
大約在一百多年前,因為它們數量繁多,各地先先後後傳出荷孔魚咬死人的事件,後來人們便制出了一種殺滅它的藥。據說,這種魚早就絕種了。」
「喜食耦?吃不到便會發狂。」葉玉卿眼楮一亮,問道,「你說蓮太妃胃中,會不會被人養了一窩這樣的小魚呢?」
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蓮太妃身上會帶蓮香味了,那解藥應該是蓮耦制成的吧!
毒敗天道︰「這種魚雖然厲害,但生命力並不強,它如何能在人的胃里面生存呢!要知道人體的胃囊中溫度很高,而且還會自動分泌有腐蝕性胃液來幫忙消化食物的。」
「若是有心放養,總能想出辦法的。」葉玉卿道,「還得再檢查兩次來確定結果,而且也得研制下解藥的成份。」
只要找到了病因,就可以想辦法解決了。她準備等到完全確定了病因再告訴第一藍。
次日,葉玉卿讓素惜再送了一回東西來,這一次檢查的結果與上一次一樣,讓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自她第一次檢查沒有結果以後,第一藍就再沒有問過她。葉玉卿知道,他是怕給自己壓力,她決定等到晚上桃花節的宮宴過後,就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中午,葉玉卿還在吃飯,大著肚子的白依依就上門來了。她打算跟她結伴進宮去參加宮宴,葉玉卿看著婢女扶了挺著那麼大的肚子進門的她,嚇得連忙丟下筷子去扶︰「依依你這是干嘛呢!都這麼大的肚子了,還到處亂跑。有事找我,派人說一聲不就是了。」
白依依笑道︰「沒事兒,我又不是別人那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這就是看著嚇人,其實我好著吶!」
「那你今天來是做什麼的?」葉玉卿沒再接著勸阻她,她做過娘親的,肚子挺得再大,別人看著嚇人,但自己知道只要不是過度運動,其實沒什麼的。
白依依道︰「你一會兒不是要進宮嗎?我們一起去吧!」
葉玉卿扶著她在軟椅上坐下,翻著白眼道︰「你挺著這麼大的肚子還上趕著湊熱鬧,第一無過都不管的嗎?」
「他不讓我去啊!可是我天天呆在屋里面,都快悶死了。再不出門走走,我會瘋掉的。雀兒,快把東西拿來。」白依依笑著從婢女手中接過一只紅色的盒子,遞給葉玉卿︰「喏,這是你要的男式親子飾物,剛剛制好,金玉滿堂的掌櫃昨兒個送上門來的。」
葉玉卿打開看了看,里面是一只與她的平安鎖手鏈和玉坤的長命鎖項圈同款的手帶形。是上發條的那一種機械表,上面的指針字寫的是十二個時辰。
手表表面有點大,內部結構很簡單,但因為外形精美,又因為這個世界還沒有這種能夠攜身而帶的時間鐘,因而非常稀罕。
白依依熱情地給她介紹著這‘手表’的認法和上發條的辦法,一邊介紹一邊驚奇道︰「那個梅香城雖然心腸惡毒,這精巧的心思,倒的確是叫人驚嘆。這手表不僅能隨時看時間,還可以看日期,而且這里你看,打開還有一個小型的指南針呢!走到哪里都不會迷路。」
葉玉卿笑而不語,白依依道︰「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不喜歡我說那個惡毒的女人好話,你不喜歡听,我以後不說了。」
葉玉卿笑道︰「我是那麼小氣的人嗎?若這些當真是她創造出來的,我自然也是會敬佩她的。」
但這些,跟她的歌一樣,不過都是盜版呢!
機械表的原理,並不是特別困難。她只需動動嘴皮子,把創意一說,下面自然有能工巧匠幫她做出來。
「你不生氣就好。哈哈……」白依依笑了下,接著神秘兮兮地問道,「那你跟我說說,這只手表,打算送給誰呢?」
葉玉卿將手表拿出來在自己手中套了套,道︰「你急什麼?反正不是送給第一無過那小白臉的。」
「去!」白依依紅著臉推了她一下。
二人坐著聊了半晌,看時間差不多了,還是一起進了宮。
桃花節原本只是一個傳統節日,相當于後世的情人節,選在桃花開到即將凋零的最燦爛時期。
宮中有一片不小的桃源,宴會場地就選在了那里。成百數千株桃樹,紅了滿園。風一吹,桃瓣紛紛,美得如同世外桃源。
桃園中間有一塊空地,樹下,數十排長桌分左右擺開。臨近傍晚,已經有不少朝臣家眷早就到了,少年們個個是英氣勃發,少女們在今天都穿上了最美的衣裳。他們三個一群五個一伙地聚合著,或坐著閑聊,或悠然行走在花叢間,氣氛一派祥和。
葉玉卿扶著白依依走在桃樹下,二人說了一下午的話,但都是一些淺面上的東西。白依依忍不住主動問道︰「卿卿,你都不關心,我過的好不好嗎?」
總是她在問她,卿卿真的一點兒也不關心她的生活嗎?
老實說,葉玉卿對別人的私生活還真是一點興趣都沒有,而白依依身為太子側妃,她的私事若往大了去,還可能關系到皇室國事的。
她是別國郡主,身份敏感,能不插手當然是最好的。所以她才始終避免著去提及這些話題,但白依依現在主動問出來,卻容不得她裝傻了。
她笑了下,道︰「這有什麼好問的?想都能想得到,小老婆的生活,能有什麼好?」
白依依眼神一黯,失落道︰「當初明明就是我與太子殿下有情在先的,你說我怎麼就淪落成側妃了呢!他明明說過……」
他明明說過最喜歡的是她。
要不是為了他的喜歡,她堂堂太蔚獨女,何苦要做這個側妃來哉?
葉玉卿鄙視道︰「就算他不說喜歡你,你就不當這個側妃了嗎?歸根究底,還是你喜歡。你喜歡,所以你心甘情願做這個側妃,不管他是不是真心喜歡你,所以有今天,你活該的。」
第一無過,不過是吃死了這個女人願意為他罷了!擅謀弄權男人的最基本手段。
白依依黯然道︰「我後悔了行不行?我現在後悔,還來得及麼卿卿?」
葉玉卿沒應,她視線落在不遠處已經打起來了的幾個少年身上。只當自己沒有听到白依依那句話,因為她沒法回答,感情的事別人怎能說得清。鬧得不好,說不得還得惹人怨。
成長是一項艱難的巨大工程,從前天真單純的小女孩,跳進了東宮那個大染缸里面,還可能潔淨無瑕地走出來嗎?
「卿卿,你在看什麼?」沒等到葉玉卿回答,白依依皺眉問道。
「那邊有人打架,好像有熟人,去看看。」葉玉卿扶著她走過去。剛剛走到,就听到背對著這邊的少年羞憤的大聲喊道︰「……誰是她弟弟,我才不需要借她的勢,我從小到大最討厭的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