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歡眼神一冷。
女乃娘卻象是听到了號令一般,突然往回沖。
她小巧的個子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沖過來,以超乎自身年紀的靈敏飛快熄滅各個房間的燈火與靈堂內的燭光,又沖到楚清歡隔壁那個房間,「 」地一聲推開房門,以難得一見的嚴肅對眾人說道︰「你們都跟我來,快!」
季婉瑤幾人被她一連串的動作驚呆,然而外面的火光與廝殺聲是如此熟悉,讓他們瞬間回想起曾經遭遇過的一切。
宮變,政變,如今,淮南王府之變?
「阿歡,快帶他們進來!」女乃娘的聲音已近乎嚴厲。
「過去!」楚清歡伸手推了一把呆在原地的季婉瑤,又拉起小五,肅聲道,「小一,小二,跟上!」
她帶著他們迅速進房,女乃娘隨後緊閉房門,走到房間一角,並從懷里取出一物,黑暗的角落頓時被微光照亮。
竟是夜明珠。
她拖過一條凳子踩在上面,舉著夜明珠在牆上壁燈旁一處不起眼的地方重重一摁,便听到牆面發出一陣咯咯之聲,眼前的牆壁已向兩邊緩緩退開,露出一個能容一人通過的空間,而里面,則是一條黑漆漆的暗道。
她利落下地,將凳子遠離暗道,又從一處屏風後取出一個麻布包,打開,里面瑩光閃爍——全是鵝蛋大的夜明珠。
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中間沒有半分停頓與遲疑,象是演練了千百遍一般。
「拿著,里面黑,用這個照路。」她給每人手里都塞了一顆夜明珠,語氣雖急卻很冷靜,「你們不用擔心,這條暗道只有淵兒和我們幾個知道,別人誰也找不到。阿歡,你也拿一個……」
她將夜明珠塞給楚清歡,半明半暗的光線里,卻听到楚清歡不帶語氣情緒的聲音︰「其實,從一開始將我們安排在這里,就是為了這一天,是麼?」
果斷放棄王府,放棄十數年經營之地,從秘密之地全身而退。
女乃娘抬頭,眼神坦蕩︰「是的,就是為了這一天。」
為了這一天,她在心里演練過千百遍。
「你們也早就知道今晚會有變故?」
「……是的。」
楚清歡點點頭,握住手里的夜明珠,轉身往處走。
「阿歡,你去哪?」女乃娘的聲音里有了絲急促,「女乃娘並不是有意要瞞你,只是……」
「我明白。」楚清歡腳步不歇,「既然這里已經不能留,夏侯淵最喜歡的那幅塞外風光圖,總得帶走吧?」
「不用!」女乃娘面部一陣抽搐,終于有了絲愧疚,不好意思地說道,「那,那是假的,贗品……真跡不在這里。」
楚清歡腳步一頓,回頭︰「我知道。」
女乃娘張了張嘴。
「我就是看看,到現在你還騙不騙我,跟不跟我說實話。」
女乃娘一個趔趄,險些栽倒。
這不是存心耍她老人家玩兒嗎?
她無力地扶著牆,問︰「阿歡,現在可以走了嗎?」
「還不能。」楚清歡將夜明珠收入懷里,朝她伸出了手,「把你的刀給我。」
女乃娘再次張嘴。
「不要告訴我,你身上沒刀。」楚清歡瞥著她微微鼓起的衣襟,「平時都這麼凶悍,逃命的關鍵時刻會不帶防身武器?」
女乃娘默默流淚,誰凶悍了……
認命地將懷里的匕首掏了出來,臨交出去時又縮了回來,警惕地看著她︰「你要做什麼?」
楚清歡伸手拿了過來,將匕首拔出刀鞘看了看,淡然道︰「你做人家女乃娘的可以自顧自逃命,我卻不能丟下你兒子不管。」
「你要去找淵兒?」女乃娘一把抓住她,瞪著她,「我跟你說,你不用去管淵兒,他自會有辦法月兌身,我家那小兔崽子你更不用管。」
她不語,只是將匕首收入袖中。
換作平時,她可能不會去管,但今晚他吃了她一手刀,還捆著雙手,說不定現在還在水池邊昏睡著,她能置他不顧?
雖說他事先有準備,但未必能算準她會將他打暈,如果石堅等人各司其職,並未守衛在他身邊,他原定的計劃是單獨月兌身,豈不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她怕他死了會化作厲鬼來找她,她雖不怕厲鬼,但怕厲鬼沒完沒了的糾纏。
「清兒,你要出去?」季婉瑤抓住她的手臂,眼里流露出驚恐,雙手冰涼。
楚清歡推開她︰「記住我說過的話,一切要靠自己。你跟著女乃娘,保護好身邊的人,記住,你是他們的主子。」
「我……」季婉瑤使勁掐著自己手心,不讓自己掉眼淚。
「小三與小四的事,你有責任,但並非你一個人的過錯。」楚清歡頓了頓,「有些事情,如果有人刻意為之,以你之力無可避免。我,也未必能。」
季婉瑤驀然抬頭,嘴唇微微顫抖著,蓄在眼眶里的眼淚大顆大顆滾落下來。
楚清歡已轉身,語聲冷厲︰「還不快走,等著別人殺過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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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房門,外面的火光已映紅了半邊天,喊殺聲漸漸往後面接近,直逼著坐落在王府後方的各個院落。
楚清歡攀上屋頂極目望去,黃色與黑色兩種顏色的衣甲混到了一處,但人數明顯懸殊,恐怕用不了多久,整座王府就會被黃甲軍屠戮干淨。
到處是從前庭往後奔逃的下人,來不及逃的就做了刀下鬼。
人人驚惶失色,胡亂奔跑,此時已沒有所謂的安全之地,被殺也只是時間問題。
她本欲一躍而下,眸光卻在某處一凝。
萬順山。
在所有人都往後跑時,萬順山站在中庭,粉白的臉難得地起了紅光,神情激動,雖有緊張之色,亦謹慎地沒有冒然上前,卻可看出,對于這支突然闖進來的軍隊他並不陌生。
映著火光的大刀很快就到跟前,刀光一閃,在萬順山頭頂高懸,他突然手一揚,手中一塊金牌金光閃爍,讓舉刀的人有了遲疑。
他張嘴,不知道說了句什麼,那黃甲將軍認真地辨認了那塊金牌,竟刀鋒一轉,指著後院的方向回了他一句話,萬順山臉上綻開了一朵菊花,腰板一挺,篤然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