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月下之淚
退後數步，向城門頂上看去。(鳳舞文學網)
淡淡的月光，把那勻稱窈窕的背影渲染得恍若仙子。那背影一動不動，像是亙古以來，就站在那里，和那清冷的月光、古老的城牆融為了一體。
風雪天的心劇烈地跳著。
這時候，離開，再換一個地方出城，是最明智的選擇。
可是，他的腳步，卻不由自主地向城牆邊移動，仿佛，那上面有一塊磁鐵，而他，就是一塊義無反顧的鐵屑。
腳尖再次蓄滿內力，身體變得輕盈，如一只翩躚的仙鶴。輕功又有進步了，心中卻沒有半點欣喜。有的，是一大片一大片空蕩蕩的白。
風聲驚動了那沉思的背影。手上長劍霍然出鞘，身體也極快的轉了過來，月光在那絕世容顏下，也變得黯然失色。看到面前緩緩落下的身影，短暫地一呆後，那一雙杏目瞪得滾圓。那里面，驀然燃起一堆火，似要透過這夜空，把那個身影焚燒得干干淨淨。
縴足一點，像一只飛舞的蝶，手中的長劍，卻如蝶所不具有的刺，刺破了月光，也刺破了那單薄的衣裳。
風雪天的臉上，突然變得平靜，變得安詳，手中的血劍嗡嗡作響，迅速向胸前伸去，卻被他輕輕一擲，落在城牆上。年輕健壯的胸膛一挺，迎向那一道犀利的白光。
眼中，只有那絕代的身影絕世的容顏，還是那樣美，但願我的死，
能洗去你眼中的憂傷。從此，每一天，你都只有快樂陪伴。
能听到棉布被割裂的聲音，那尖銳的劍氣已進入肌膚。風雪天的臉上，現出淡淡的笑容。
死在你的劍下，多好！你就不用違心地嫁給不想嫁的人了。
劍，凝固在了空中。劍尖下，出乎意料的，沒有血花四濺。握劍的手，在輕輕地顫動。
那美麗的眼角，有兩顆淚，慢慢地凝成，慢慢地變大，慢慢地沁出眼角，流淌在鋪滿月光的臉頰上。
淚，比劍更比怕！
風雪天的嘴唇微微蠕動，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為、什、麼？」那雙手的顫動在加劇，那眼角的淚在加速。從那櫻紅嘴唇里發出的話，卻是那樣低，那樣慢，仿佛是要一個字一個字拷問著風雪天的靈魂。
風雪天直視著那淚水打濕的臉，心在疼在滴血，他多麼不想看到她流淚。
「我沒有！」風雪天的面容堅毅，目光勇敢地直視著那雙淚眼。
眼淚，還在悄無聲息地流。
藍婷婷心里有個聲音︰「刺下去，我該要一劍刺下去的啊。」可是，那雙手卻是如此的僵硬，仿佛被無窮的力量拉住了，再也不能前進半分。
「我沒有！」風雪天神色鄭重，眼角微微發紅，微微濕潤。此時，他不想申辯，不想訴說，不想告訴她那骯髒的事實，只是想，從心底告訴她——「我沒有。」
除了眼淚掉落地上的聲音，四周一片寂靜。時光仿佛停滯了，只有那把劍在微微的晃動。
藍婷婷心里突然一松，「我沒有」三個字，就像一雙手巨手，正一點點搬去壓在心頭的那塊石頭。
只是，這塊石頭太大了。太多的疑惑太多的恨，讓這塊石頭重若千鈞。
太多的問題，反而不知道從何問起。月光，是如此的粘稠。
藍婷婷漸漸松軟下來的目光中，突然出了一把劍。一把快捷無比，如犁一樣犁開這月色的劍。劍尖的方向，對準的是風雪天的背。
風雪天痴痴地看著那帶雨梨花般的臉，根本沒有覺察到身後的危險。只看到，那雙蓄滿淚水的眼里，突然充滿了驚慌。
等到劍氣襲體的時候，已經晚了。心中念頭電轉，不知身後是何人，與其死在他人手中，不如死在藍師姐手里。胸膛一挺，向面前的劍尖撲去。
臉上，再次浮起淡淡的笑容。
胸前那劍，卻突然一拐，從風雪天腰側掠過。藍婷婷那窈窕的身體，突然上前一步，左手一伸，就把風雪天拉到自己的身後，右手中的劍，不偏不倚，剛好架住那破空而來的長劍。
風雪天心神恍惚，在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時，已經和藍婷婷交換了一個位置。
「走！」只听一句清脆的聲音響起，那聲音雖然依舊冰冷，卻沒有了先前那刻骨的恨。風雪天驀地清醒過來，展目望去，一顆心，幾乎要爆炸開來。
在藍婷婷的對面，身著一襲紅衣，雖在月色下，也是那樣耀眼，正是那人面獸心的秦元中。
風雪天一橫掠，右手一伸，那地上的血劍就飛入手中。眼中瞬間紅芒閃動，一劍向秦元中刺去。
「當」，出劍的卻是藍婷婷，反手一劍，擋住了風雪天。
「走！」語氣是那樣的堅決，那樣的明確。
那淚痕已干的眼楮里，卻蘊著無數沒有說出來的內容。
「你不是他的對手！」
「我不想你死在他的手里！」
不，我不走，我要殺了他。可是，我是他的對手嗎？我會連累藍師姐嗎？內心在掙扎，一想到藍婷婷，腦中的輕煙慢慢變淡了，理智，一點點在回歸。
秦元中冷冷道︰「師妹，他可是你的殺父仇人啊，你居然救他？」
藍婷婷的手，又在顫動，但語氣還是那樣堅決︰「走！」與前兩句不同的是，還有一絲絲的懇求。
風雪天的心痛得面容抽搐，走，又何甘？不走，一命雖不足惜，可是死在那畜生手中，反而葬送了師姐一生的幸福。
可恨啊，這天生的殘脈。技不如人，所有的淚和血，都只有吞到肚里。
突然扭頭，發瘋似地躍下城牆，憂傷的聲音在月色中傳來︰「我的命，只等你來取！」
秦元中正欲追下，藍婷婷把劍一橫，擋在前面。秦元中只得冷冷地看著前方，心中恨道︰「也好，讓你多活幾天。但你這個禍害，我終要除去的，希望你不要死在第三個人的手里！」
轉過身來，面向藍婷婷時，臉上卻堆滿了溫柔︰「師妹，牆上風大，我們回去啊。」絲毫不提剛才的尷尬。
藍婷婷搖搖頭，輕聲道︰「對不起，大師兄。」她從小對大師哥敬重有加，剛才也不知哪里來的勇氣，居然想都沒想就架住了他的長劍。
「沒事的，沒事的。師妹，你總是心太軟，對這樣的人面獸心之徒，下次，不可再饒了他。」秦元中臉上充滿了溫和的笑，右手也體貼地向藍婷婷肩上摟去。
藍婷婷悄似不輕易地一旋，避過秦元中的手，道︰「大師兄，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語氣雖輕，卻是那樣的堅決。
秦元中臉上閃過一絲怒色，但轉瞬又變成微笑，輕聲道︰「那好，你要小心。」才飄然而去。一下城牆，卻是向城內最紅的「棲鳳樓」奔去。
先前，他也正是獨自悄悄去那里的路上，發現了風雪天的行蹤。只是覺得由藍婷婷親手殺死風雪天，自己更容易洗月兌嫌疑。反正，藍婷婷逃不月兌自己的手心，才隱忍著沒有出手。卻不料藍婷婷關鍵時候下不了手，反而有冰釋前嫌之疑，才忍不住拔劍出手。
現在，心中惱怒之極，這一身邪火，總得找個地方發泄才是，而那棲鳳樓就是男人發泄邪火最好的地方。
城牆上，藍婷婷眼望著遙遠的夜空，又呆成了一個石人。
又是在仇人面前無力拔劍，只得充滿屈辱地逃走。所不同的是，上次是秦元中主動放自己逃走，這次，卻是藍婷婷要自己逃。原本，是想讓藍婷婷殺了自己，現在反而是為了她不得不逃。
內心的悲苦，又有誰能理解？
想要大叫一番，發泄心中的抑郁，卻怕引來更多的追殺，只得埋頭狂奔，把全身的力量都用在雙腿之上，速度快若奔馬，幸好有月照路。直到筋疲力盡，倒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山谷中。
月光悄然隱去，天空變成黑漆漆的，沉沉地壓了下來。這黑暗，多像在雲夢山中地底下的黑暗。只是，在那黑暗中，自己前行的信心從沒有斷絕，而現在，卻似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秦元中，自己根本無法戰勝他。何況，還有無數的人，也在尾隨追殺。生存的希望在哪里？
風雪天的心，如這沉沉的夜色一樣漆黑。
天，漸漸的變白了。第一縷曙光從東方的雲層中擠出，那黑暗，就開始潰退。聖潔的光芒越來越多，越來越亮，終于，一輪紅日冉冉升起，照在風雪天那晦暗的臉上。
鳥兒長鳴，花兒飄香，草兒輕搖，生命的跡象一點點在身邊復蘇。
風雪天依舊沉浸在黑暗中，對此毫無感覺，直到听到一陣腳步聲，才猛然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