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地處南方,天氣比起烈夙更顯濕熱,盡管我們只是到達了南昭的北部,但是仍然覺得在這樣的盛夏里,更顯得濕熱了。舒愨鵡山間的黃昏,來得那樣迅速,那樣了無聲息,風拂過樹林,只听得到陣陣的林濤,不大一會兒,夜幕便籠罩下來,像墨汁一樣濃重。
我站在林子里,距離這里不到三里的地方,是慕清所在的地方,周圍的樹顯得高大無比,抬起頭,連夜空都看不到,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樹葉隨著風在晃動,深吸了一口氣,才讓身邊的影衛牽著馬離開,前面的路明顯的不好走,只能步行過去。雙腿幾乎已經酸麻了,一點也不敢想象當初慕清是吃了多少苦才從南邊到了長葛,只能在腦子里不停地催促自己,快一點,再快一點。
「夫人,您歇息一下吧,這都已經這麼多天了,不急在一時的,您都這麼累了。」彩雲跟在我身後勸道,「夫人,您歇一歇再動身吧,侯爺還在那邊,您歇息一會兒,侯爺不會出什麼事的。」
「彩雲,這麼多天,我們走得還算舒服,沒有哪里受傷,可是清當初他……彩雲,我累一點沒關系,但是這樣,我的心里會好受一些。」頓了一頓,「你若是累了,便先歇一會吧,我身邊有影衛在,你不用擔心。」這麼多天,仗著內力已經完全恢復,便日夜兼程地往這邊趕來,彩雲的功夫畢竟不如我,這些天跟在我身後,已經算是到極限了。
「夫人,您都沒有停下來,奴婢怎麼可以停下?影衛已經去通知弄護法了,也許他待會兒就可以來了。」彩雲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幸虧我及時扯了一把,總算是沒有跌到地上。
「嗯,也沒有多遠的路,再堅持一會兒便可以到了。」
路上果然弄影及時趕到了,上一次見他,還是在王宮里他告知我已經有慕清消息的那天,一晃,也一個多月過去了,眼前的人也不似以往那般溫文爾雅,這兩年一直讓他在這邊尋找慕清,因為無需在鄴京里做個文人雅客,野性也慢慢地顯了出來,跟當初的殘影有幾分像了。好笑,怎麼又想起他了,明明兩年前,臨水樓便一夜之間化為灰燼了,他也不知道在哪個角落里,想必是放下了。
「閣主,您這次打算待多久,再回軍營?」弄影來時已經將路上的藤蔓都砍得一干二淨了,留出了一條路,現在走起來倒是比之前容易多了,在長葛,最不缺的就是這樣的老林子,茂密的林子,一般都不會有人進去,就怕一個不小心,出不來了。
「看看情況再說,更何況慕醉身邊少了我也沒有什麼大礙,比起我,對南昭無比熟悉的墨熙明顯更適合待在軍營里,所以本尊不急著回去。他現在身體怎麼樣了,有沒有什麼大礙?」弄影有他的消息時已經是那件事情發生兩年後了,有什麼傷大概也好了,只能從村子里村民的口中知道,當初清受了很重的傷。
「看侯爺行動自如的樣子,應該是沒有什麼大礙。」弄影低著頭,用劍撥開地上殘留的枝條,快速地回答著我,「因為不敢讓侯爺察覺到什麼,所以屬下離得較遠,侯爺有一段時間足不出戶了許久。」
「知道為什麼嗎?」我剛想再接著問,卻敏銳地發現,周圍有陌生人的氣息,影衛很懂得隱藏,但是這個人明顯的不懂,而且喘息聲很厲害,應該是一名女子被什麼東西給纏住了。
弄影也發現了不對勁兒,低聲道︰「平日里,沒有什麼人敢進這片林子,尤其是村子里的人都覺得這林子里有鬼,更加不敢了,今天……屬下先過去瞧瞧。」弄影飛掠過去後許久,才傳來聲音道︰「小姐,是一條竹葉青纏著一名女子的腿,看樣子還沒被咬,屬下已經解決了。」
不過片刻,便看見弄影帶著那名女子回來了,我有幾分不明白,為什麼弄影要特地救了這名女子,只是用目光盯著他,「小姐,這位姑娘稱是村子里的人,特地過來上山采藥的,屬下一時沖動,便救了她,小姐莫怪。」弄影頷首,讓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不過這大概意思我是清楚了。
「無礙,救便救了吧。」我這才將目光轉向那名尚且沒有從驚嚇中恢復過來的女子,「這位姑娘,你是從那個村子里來的?為什麼要一個人上山采藥,這天色都暗了,很危險。」
「是,多謝小姐救了我,多謝!」她直到听到我的話,這才反應過來,連連躬身道謝,謝著謝著,便有些淚光閃現在眼眶里,映著這幽暗的林子,倒顯得有些靈動,「我叫水蓮,是前面村子里的人,因為爹爹生病,急需一味藥材,而那味藥只在夜間才能看到,所以才冒險上山。」
「這樣啊,還真是孝順哪。」我微微贊嘆了一句,「那你找到那味藥了麼?」
>「找到了,找到了,就是剛剛被那竹葉青嚇著了,今日多謝小姐的救命之恩了。」她抬頭看了我一眼,便又飛快地低了下來,「不知道小姐是要做什麼,林子里很是危險。若是小姐不介意,不如到寒舍歇息歇息,再上路吧。」
「我有急事,需要越過這座山,因此就連夜上山了。」我拂了拂旁逸斜出的樹枝,微微側身,避過了那根枝條,「多謝姑娘的收留了,不甚感激。」
「沒關系,你們救了我,我報答你們是應該的,走吧,這里離我家已經不遠了。」話完,她靦腆地笑了笑,便率先開始往村子里走去。
弄影閃身到我身邊,低著聲音,確保只有我與他才能听見,「閣主,她便是當初救了侯爺的人,侯爺現在便是住在她家,家里跟她說的一樣,還有一個老父。」
當初那麼輕易地放過了那三個賬房先生,並且在這兩年中,影閣的行事風格都有所保留,並沒有以往那般狠戾,便是因為希望這世界上還是好人多一些,可是救了慕清,眼下看來,這個希望並未落空。這麼一想,便覺得眼前的女子更加的溫婉可親,下意識地便親近起來,話語中比平日褪去了不少的冷清,僅僅是因為她救了我的清。
沒多大一會兒,便看見村子里點點的火光,不少人聚在空地上,有些微的吵嚷,但是隱隱約約地還是能听見,他們是要去山上找水蓮,有人眼尖的,已經看到水蓮的身影,便趕緊過來了這邊,同時目光倒是很戒備地看著我們一行三人。
「大柱哥,你們干什麼呢?我沒事了,已經回來了。」水蓮微微推了一把眼前的男子,見他仍然是不發一語目光狠厲的看著我們,便急急地解釋道︰「我在林子里遇上竹葉青了,是他們救了我,我看林子里那麼危險,便讓他們過來歇息歇息。」
听到水蓮說我們救了她,那名名喚「大柱」的人才收了目光,躬身謝道︰「多謝你們了。」看上去他應該是這里的村長,向我們道謝過後,便向身後那些聚集在一起的村民說著︰「沒事了,有貴人救了水蓮,大家都回去吧。」
似乎在這麼一群人的眼里,水蓮顯得很珍貴,從而救了她的我們,也變成了貴人。我站在一旁,不置可否,目光卻不停地在人群中尋找著慕清的身影,但是明明滅滅的火把讓我有些看不清他們的臉,心里顯得有些焦急,卻不得不耐下性子來應付一直湊在身邊的大柱。看他的表情,有些微的深沉,不清楚在想些什麼。他的詢問不外乎姓名這些,水蓮熱心地替我回答了剛剛才胡謅的一個名字。
「景小姐,今晚就麻煩你將就將就了,村子里沒什麼好東西,夜色也深了,我就不打擾你們休息了。」大柱喚了一聲「景小姐」時,我尚且沒有反應過來,只能本能地向他微微一笑。
見他退了出去,我也顧不得打量這間屋子,便對著水蓮道︰「你采的藥材我剛剛看過,以前略學過些醫術,也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即便是急著要去確認清真的沒什麼事,也不能讓眼前的水蓮察覺出什麼不對勁。
「真的嗎?我爹爹正在家里,不知道景小姐您方不方便現在過去看看?村子里的大夫都說沒什麼希望了,只能盡力延緩。」她激動地揪緊了我的衣袖,手上的草汁與泥土蹭在了我的衣袖上,但是因為她救過慕清,這些便變得無足輕重。
示意彩雲不要多話,微微笑著道︰「正好現在也沒什麼睡意,可以過去看看,帶路吧。」
看著慢慢走過去的一家一家的燈火,心里抑制不住的激動,使勁兒掐了掐手心,才緩下來,彩雲忙著收拾那屋子,身後只有弄影跟著,一身黑色的衣服在夜色中幾乎難以分辨。
一路上水蓮絮絮叨叨地向我講述了她爹爹的病情,不是什麼大病,只需要幾味藥便能治好,那大夫的話,也不實,幸好當初清沒有被他給治出事。不過值得注意的是,她一直沒有提過,家中尚有一個慕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