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他本就從來不干好事的。」
虞子嬰說得可是一句交底的大實話,不想卻惹來一圈圍觀群眾噗嗤地一聲笑了起來,他們好笑地盯著氣定神閑的趙鹿侯,被自家的同伴「罵」成從來不干好事,听來她哪里是選擇相信他了,而是根本就在故意說反話,硬撐面子而已罷了。
趙鹿侯亦是斜佻狹長眼線,線條流暢如鎏金般珠玉生輝,靜靜地凝視幾下虞子嬰,便漫不經心地垂下蒲扇睫毛,把玩、梳理著指上那銀鎏金瓖嵌玉的華貴指套。
他卻不覺得她在說謊……勾了勾唇,他總能很好地把握著唇畔那高端大氣的笑容,加深一分則太濃,減少一分則不夠,恰到好處,將眼底的一切銳利,嗜血,憤怒,隱藏在那冰冷的笑容下。
其實只要稍微了解一些虞子嬰的人都知道她沒有說假話,但可惜的是宇文曄並不了解她,他刷地一下展開扇子,水意瀲灩的杏眸溢滿「此女甚有良善慧根,不與污同流」的贊賞,道︰「姑娘,既然你知道此人品性如此道德淪喪,為何還要與他在一起呢?」
宇文曄知道此話問得太過**了,可看著這麼一個漂亮的少女被大尾巴狼給騙了,他于心何忍呢!
因為他是她需要攻略的對象啊,虞子嬰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盯著趙鹿侯,此刻他靜立不動,細微光線覆上他發頂,肩膀,腰身,那錦黃垂順衣鍛暈起一圈柔光,映襯得他仿佛如一副色調復古繁美的宮廷畫般,無一處不是精心描摹得盡善盡美,原本擁擠的空間猶如變得無比空蕩,只剩下他一個人映入她的視野之中……
她眼楮微微失神一瞬,便月兌口而道︰「因為他很……美色可餐。」
「什麼?」宇文曄一愣。
而趙鹿侯耳根一動,亦抬起了眼,那雙華麗如絲絨般的視線,遽地緊鎖于她身。
小白花小嘴微張,驚呼一聲,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虞子嬰。
一片寂靜之中,虞子嬰飛速眨了一下眼楮,恢復了冷靜,她指著趙鹿侯,一臉理所當然地問道︰「你們難道不覺得他長得很好看嗎?」
順著她那根白晃晃的手指,眾人一瞧,微怔了一下,不可否認,光憑這麼一張出眾的面容,便能傾倒無論是任何女性或部分特殊癖好的男性,忽略他那潛在皮相下的惡劣,壞質的品性。
當大堂中再次陷入一片沉默之際,卻是宇文 出面道︰「男兒自當豪義,義氣重信諾,堂堂正正馳聘雄與霸……」他眉宇中的深沉褶皺攏起,口氣雖對趙鹿侯,卻重重四處散開︰「論皮相,論容顏那是女子才該在意的部分!」
宇文曄由于從小便長得秀氣,男生女相是以對容貌自有幾分避諱,此刻听大哥之言,亦附聲補充一句道︰「模樣再美,亦不過是粉紅骷髏一具,到底還是骨子里的東西更需要注重一些。」
說完,有意無意地看了虞子嬰一眼,語重心長啊。
骨子里的東西?趙鹿侯繁密似錦的睫毛輕顫一下,如同被輕風拂動一下,他輕笑一聲,那雙紫羅蘭色澤的眼瞳微眯,他都不知道他骨子里是些什麼東西,他們倒是辨認得仔細清楚……
他輕瞥向虞子嬰,若是以往任何膽敢冒犯他的人,都不會生存在到下一秒,但此刻他能容忍都如今一則是因為內受未愈,二則便是想看看虞子嬰的態度。
這個無論是言語,神態,行為都時刻圍繞在他身上的少女,究竟所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他會給機會讓她一一證實的。
人生太無趣了,所以即使是像天嬰道人這般不怎麼有趣的人出現,他亦不想就這樣舍棄掉了,就像他父皇硬塞給他的天元皇權,即使他並不怎麼想要也絕對不會任它落于別人手中……
這就跟小孩子的獨佔欲一樣,雖然並不知曉自己究竟想要什麼的時候,要麼全部都舍棄掉,要麼就會部緊緊攥緊手中,一樣也不肯放掉!
感受到玖蘭戚祈的視線落在她身上,虞子嬰再遲鈍也明白,這是他讓給她「表現」的一次機會,而她自然亦不會讓它錯過。
「真正骨子里的東西哪有這麼容易被你們一眼便看出……」
他骨子里的黑暗、骯髒是他們絕對不能想象得出來的,他們以為看到他底子里去了,實則亦不過就是滄海一粟擺了。
虞子嬰若想吸引別人的注意力的時候是很容易的,一身空靈而淨透的干淨氣息,膚的白、發的黑、衣的青,三色系于她身上很完美地匯融成一種獨特幻美的氣質,如描如削腰若約素,膚若凝肌氣若幽蘭。
她特意放低幾分虛渺的聲音,等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她身上的時候,她便微抬起臉,如蝶翼的睫毛微顫,微燻的午後陽光輕灑于她側臉頰,渡上一層金粉,頓時千秋無絕色,令人因為她而心坎春意一暖。
「他的面容唯我所愛,但它卻並非我一人能全部擁有的,因為我不想遮住了它的驕傲,但只有屬于他的內心所深藏的全部世界我卻很想要獨佔,令它成功我一個人所擁有,即使它再不堪、再污穢,那都只會與我一人有關,並不需要你們來關心。」
這麼一段話一出,滿堂人員都震驚了!
這……這難道是,所謂的表白嗎?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這個小姑娘竟……竟一絲絲害羞,臉紅都沒有,對一個男子大膽地表現的愛幕之情……
這番表白詞新奇而獨穎,別開生面,令人記憶深刻,一句話中不帶任何旖旎色彩,但卻不可否認,那都是……愛啊!
雖然她表情冷靜得就像是在背誦一篇文章般,但她的認真與言語句詞當中所蘊含的深情,卻是十分令人動容的。
虞子嬰不管別人對她的看法,只專注地看著趙鹿侯,她的眼楮極黑,當她專注地看著一個人的時候,就像是傾注了全部精力,全部熱情,整個世界只映入那一個人。
玖蘭戚祈被虞子嬰那不按理出牌的表達方式攝住了,亦被她那無所顧及的氣勢鎮住了,愣了片刻,靜靜地與她對視。
虞子嬰見此,才滿意地為此出劇暫時落幕,她知道事情不會這麼順利,但能夠讓他正視她,就不能以玩笑的態度慢慢磨,有時候開誠布公亦是一種進擊的手段。
他們猜得沒錯,這句話自然不是虞子嬰若有所感而發的,而是從那個病態戀愛精神病嘴里復述過來的。
不過這句話,她莫名地覺得很適合玖蘭戚祈,便很自然而然地將它對他說了出來。
在一陣莫名地怪異氣氛之中,從一處角落內,弱弱地傳出一道如綿羊般嚅嚅的聲音。
「你,你這麼說……只是你自己這麼認為吧,那,那位公子,卻根本沒有……說話。」
眾人聞聲一看,正是躲在宇文兄弟背後,剛才事件爭論的「主角」之一的宇文櫻。
她一雙水潤潤,濕濡濡眼楮,軟軟看著趙鹿侯,兩頰暈紅,雙手無意識緊張地攥著衣角。
趙鹿侯似笑非笑地勾起唇,眉梢的譏笑表露無遺,輕瞥了她一眼,轉眸看著虞子嬰,眼神卻轉換成一種戲謔有趣,道︰「看到你那麼渴望留在我身邊兒的份上,我……可以給你一個鞍前馬後伺候的機會,卻是僅此而矣。」
他的聲音雖然輕緩而柔軟,但與之相反的言辭卻是極度傲慢而刻薄的,面對這麼一位值得人真心呵護珍藏的漂亮少女,他不但不感到受寵若驚,反而對別人的愛幕大肆踐踏(至少周圍人覺得所謂的「鞍前馬後伺候」,並非一個什麼好詞)!
混蛋!四周圍觀的群眾一片嘩然大作。
身為一個鐵錚錚,氣昂昂的男人,怎麼能用這種態度回應這麼一位弱骨縴羽的貌美小姑娘的表白嗎?!
各種羨慕嫉妒恨的男子們可恥地憤怒了!
可虞子嬰卻笑,她的笑很奇特,帶著一種僵硬生冷的笑,但在那張面攤面容,能得到這麼一秒的表情回應卻是很難得的。
玖蘭戚祈看著她別扭,生硬地笑了一下,甚至還沒有回味出她那一抹笑容的味道,她儼然已恢復了如常。
「好。」難道他已經願意當眾給她一個承諾了,並且是在她被別人頎疑嘲笑的時候,再冷漠的虞子嬰,亦願意當眾回給他一個明確的答案。
玖蘭戚祈看了她片刻,習慣性地摩挲著冰冷的指套,桃花眸漂亮地眯起眼,嘴畔蔓延的笑意卻不再那般刻意……疏遠而冰冷,有一種被撫順了毛的貓展現的優雅慵懶。
宇文櫻看著兩人那雖然怪異,卻很融洽的氣氛,突然急聲打岔道︰「不行!」
一向文文弱弱的綿羊聲音突然被放大,顯得有幾分尖銳,刺耳,別人詫異回頭一看,只見宇文櫻漲紅著一張秀白小臉,卻是咬著下唇,難過地含著兩泡眼淚,梨花帶雨,有一種說不出的我見尤憐︰「你,你們不可以,剛才、才你明明才對我做了那種……那種事情,現在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她抽噎著,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但話里的意思卻清晰明白地落入眾人耳中。
這分明是負心漢始亂終棄的節奏啊!
「小櫻……」
宇文曄聞言,吃驚地回頭看著一臉淚水滑落臉頰,白荷一樣清秀的宇文櫻微紅著眼楮,一瞬不眨地盯著趙鹿侯,他亦是一個歷經粉脂,風流游戲人間過的,剛才他沒有仔細觀察過,她這逼表情,這分明就是……
他頓時有一種撫額的沖動,誰說男人長得好看與不看沒有關系,你瞧,這長得好看的男人一眨便將他們這個從不動心情愛的小妹,給勾了魂,失了心。
原來剛才她一直想勸阻他們,就是這個原因啊……
罷了,知道真相又如何,這到底是自家妹子,雖然那個男人怎麼看怎麼令人討厭,可也得想辦法替她爭取一下,否則她回去,一定會哭得爹娘都擔心不已的。
「這位公子,剛才的事情你總不能否認吧,你的確對我們的小妹動手動腳了!」宇文曄收拾好復雜的心情,義正言辭道。
他這次是直接跟趙鹿侯對話,雖然覺得有些對不起那位令他有些好感的小姑娘,可這也等于是讓她能夠更好地認清這個男人的真面目,早日醒悟。
老實說,看著她他總有一種莫名地熟悉感油然而生,所以他做不到對她完全忽視,無動于衷。
小妹?動手動腳?虞子嬰目光中透著尋思,這宇文夫婦究竟誰外遇了,三年不見竟整出這麼大一個女兒?
可听到「動手動腳」幾字,虞子嬰下意識反駁道︰「不可能。」
虞子嬰那近乎斬釘截鐵的語氣,令很多人表示詫異。
「怎麼就不可能?」宇文曄本來說好不去理會虞子嬰,但一听到她說話,又總是忍不住去觀注。
「他有潔癖,像你妹這種在他看來是很髒的東西,我相信,他是不會主動去踫的。」虞子嬰看著宇文曄,一本正經,十分「誠實」道。
虞子嬰從不懂婉轉為何物,當然——她也不需要對這些人特地運用「婉轉」的技巧功能,特別是某些個覬覦她攻略目標,且別有用心的女人。
如果這個女人能夠令趙鹿侯心動的話,固然很好,可明顯她總不聰明,做的事情適得其反遭到了趙鹿侯的嫌棄抵觸,那麼她在虞子嬰眼中便等于是一個需要鏟除的路邊石。
「這位小姑娘,就算是要偏袒這個男人,也請不要貶低別人!」被虞子嬰那冰冷的語氣刺激到了宇文 ,臉一沉,對著虞子嬰厲聲道。
而小白花宇文櫻一雙盈淚的雙眸瞠大,咬緊下唇,肩膀緊縮拼命搖頭否認那委屈,那可憐的小模樣,簡直快要撕烈四周那些保護欲強烈男子的心啊!
「你確定是我在貶低她,而不是她自已造謠生事?」虞子嬰不緊不慢,緩緩而道。
四周不善的目光漸漸從趙鹿侯身上聚攏到了虞子嬰身上,她的話分明就是在別人心口上撒鹽,想不到這小姑娘看起來如此純淨無暇,心腸卻如此歹毒。
誰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家家會拿自個兒的閨譽名聲來造謠生事?
「你……」宇文曄看了一眼撫臉嗚咽哭泣的宇文櫻,亦是一臉失望地看著虞子嬰︰「哼,本以為你也是被人騙的,看來……你們不過就是一丘之貉!」
虞子嬰面對他們的惡意指責、義憤填膺,面無表情依舊是面無表情,就像他們在她的眼中猶如一顆草,一堆石頭,完全沒有意義。
在通俗書本中與正義之士作對的嗜殺反派人物,如同趙鹿侯這類型人,心中都有一種陰暗惡劣的心里,比如正派人士若是看到站在高處的人,總是會想法設法一步一步不氣餒地爬到那種同樣的高度,與其並肩,而反派人物大抵都是那種——如同他深陷沼澤爬不起來了,他就想方設法將高處的人拖下來,與他同處同一片地獄中。
虞子嬰很明白這種心理,與其讓玖蘭戚祈覺得他們之間格格不入,倒不如讓他看到無論他處在何種不堪低劣的地步,她都會站在他的身邊,與他處在同一個世界,與別人區分開來,這樣他才會有安全感。
的確,玖蘭戚祈在看到虞子嬰為了他,從眾人同情贊美愛憐的小姑娘,變成一個人人唾棄的惡毒女人之時,他的心態十分扭曲變態地滿意了,興奮了。
沒錯,就是這樣,就是這樣一步一步地變吧……
就在他這麼想的與其同時,虞子嬰余光窺視到他的那一雙如同布滿彩虹瑰麗流轉的紫羅蘭眼眸,默默地垂下睫簾,掩飾住眼底那狩獵猩冷的目光。
「女人,在我眼中一般分為二種……」
一直沉默地被虞子嬰護在身後的趙鹿侯突然出聲了,他步出虞子嬰身後,站于她身前,那姿態並無刻意所做,卻給所有人一種他正在維護著身後那道嬌小玲瓏的身影。
也就在大家都以為他將要對他認為的女人剝析評論一番時,卻不想他是直接對著宇文小白花,唇角蔓延開冰冷嘲諷的笑意,華麗紫瞳緩緩眯起,聲音輕柔地宛如嘆息地道出一句︰「……那就是活人跟死人,你若不想活著,那就只能……去死了。」
——這場測試由于虞子嬰的滿分答卷,他已經不需要這些配角的存在了,于是他不再選擇觀望,而是擺出一副完全不耐煩的態度。
小白花再傻再天真,也看得出來那名貴衣公子對她開始厭煩起來,她心中一緊,平時聰明靈活的腦袋此刻完全滯住,眼眶的淚珠一滾落,便淒然道︰「公子,我,剛才你下樓的時候,分、分明模了我的……我的清白已被你毀了,難道,難道你……」
難道你不肯負責嗎?這句話她還沒有臉敢大眾嚷嚷出來,可她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
小白花那被淚水婆娑掩蓋的眼底,飛速閃過一道堅定。
這是她活了十五年第一次遇到這麼令她心動的男人,她是絕對不會對他放手的!——即使不折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