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嬰並不清楚嫉妒這一趟是打算收服哪一宗,這一路經過起伏和暖的丘陵,坡度陡峻溝谷幽深的山地,隨著氣候越來越趨于炎熱,一路朝西加程,最終來到一片天險之地——多隆克多大峽谷。舒愨鵡
多隆克多峽谷的形狀極不規則,大致呈東西走向,蜿蜒曲折,像一條桀驁不馴的巨蟒,匍伏于廣垠的高原之上。峽谷兩岸北高南低,有一條沙河帶在谷底洶涌向前,形成兩山壁立,一水中流的壯觀,其雄偉的地貌,浩瀚的氣魄,懾人的神態,奇突的景色,世無其匹。
可正因為其浩瀚天塹的地勢,先前順暢平坦的路變得舉步為艱,想繼續前行便既不能再乘馬亦不能駕駛馬車,于是嫉妒一行人唯有輕裝選擇了徒步而行。
「喂,我、你們究竟要去哪里?」華 氣吁喘喘,額冒汗濕鬢發,老大不樂意地跟著隊伍後頭娓娓攀行。
其實華 之前說答應會考慮帶玄嬰去天樞,其實只是緩兵之計,他打算一邊先穩住玄嬰,一邊讓他們替他阻擋孟素戔派來追捕緝拿他的人,等到他的傷勢完全恢復,他自信不再擔心那些蝦兵蟹將,卻不想剛興起準備逃跑的念頭,便被同車的舞樂下毒封鎖了全身內力。
現在的他,就跟弱雞一只而已,連爬個峭岩斜坡都累得快高唱「臣服」了。
華 真是對玄嬰此人是氣得心尖發抖,更對她的陰險有了更深一層認識,他曾天真地以為她將他扔到跟那個俗媚妖醫一輛馬車是為了替她照看和順便監視,卻、沒、想、到——原來他才是那個被人監視提防的外人!
天知道這一狼一狽究竟是在什麼時候勾搭成奸的,舞樂這個連嫉殿都不肯賣帳拿命在玩的男人,竟會對那麼一個古古怪怪的繃帶女人服服帖帖,讓干嘛干嘛,簡直就是喳稀得咧!
「到了自然就能知道。」
玄嬰瞥了一眼由十三騎兩人抬著攀登朝上那虛汗淋淋,臉比紙薄白的舞樂,再轉眸望向前方領頭的嫉妒,淡淡道。
雖然知道嫉此趟一定是去尋找隱世的騰蛇七宗,但究竟是哪一宗的路線則是由他而定,甚至連舞樂都懵懂難辨,因為舞樂只是「仿佛知道」,卻不曾親自踏足過一次
大峽谷山石多為紅色,層次清晰,色調各異,並且含有各個地質年代的代表性生物化石,大峽谷岩石就如一幅地質畫卷,它在陽光的照耀下變幻著不同的顏色,魔幻般的色彩吸引了他們等人,也為這一副美景而停駐仰望。
「等等。」
玄嬰視線投射朝下,突然出聲。
走在最前端的嫉一頓,緩緩轉身,帽兜黑長袍隨風飛舞獵獵,斜上于岩壁之上的艷陽燦光傾泄而下,帽檐幾乎將他整張臉都覆蔭,僅露出一截尖細白皙的下頜,而此刻他那居高臨下的俯視目光,如兩束冰凍激光射出,飽含著嚴厲的詢問。
而其它人亦停下前行的腳步,視線齊唰唰地投注在她身上。
玄嬰掐指觀天︰「地支氣弱,天干克之,悖則也,戴天履地……」
嫉妒額頭一漲,斥喝道︰「說人話!」
「即將未時,乃此月最煞凶時,不宜行事,亦不宜繼續前行,恐生禍變。」玄嬰從善如流道。
咦?十三騎皆錯愕地看著玄嬰,她剛才好像說了一段天書,接著又翻譯了一遍玄言……難道她是傳聞中的玄術士?!
一般只要對比玄嬰那女敕蔥年紀,都不可能認為她會是玄術師那般近乎半神的高度,能猜到她是玄術士便已經是給予很高、很難得的尊重了。
可嫉妒卻是知道她的底細一二,她是一名跺跺腳便能整片大陸抖三抖的玄術師,這是一個毋庸質疑的事實。
「休整半個時辰再出發。」
雖然嫉並非懼怕什麼凶煞禍變,可他也並非什麼只懂一根筋橫沖直撞之人,既然他相信玄嬰,相信她的身份,那麼她肯替他籌謀劃策,他自管享著就是了。
況且,他視線睥向她那纏著一圈圈繃帶嚴實不透風的臉,太陽照曬著那紅 的岩石地面,烤得灼熱炙辣燻氣,她一直默默隨隊攀爬了這麼久,想必會不好受……
剛想到這里,嫉妒倏地轉過身,捏緊拳頭,表情一陣漲紅扭曲。
他才不是關心她受著餓著熱著,才停下來休憩的!絕對
不是!
——
一般來說如果別人不付錢,玄嬰是不可能主動替別人卜卦算命的。
可這一趟尤關她自身,自然不能同日而語,她才阻止了他們繼續前行。
她站在紅岩崖壁邊,偶爾一縷清風徐徐,拂起她秀風拂拂,視線遙遙遠視而去,觀測著四周地形面貌。
遠處,結晶岩的基底上覆蓋了厚厚的各地質時期的沉積,其水平層次清晰,岩層色調各異,不同的岩石層,被外力作用雕琢成千姿百態的奇峰異石和峭壁石柱。
伴隨著天氣變化,水光山色變幻多端,天然奇景蔚為壯觀,有時候色彩斑斕,而這種奇象,落于玄嬰眼中便多了幾分考究,有時候利用地理環境或許也能達成一種障眼法,比如……
玄嬰心中已經想法,再收回視線俯下,蜿蜒于谷底的黃沙河曲折幽深,整個大峽這就造成了峽谷中部分地段河水激流奔騰的景觀,河流順延伸一條黃色帶子,周邊沒有任何可疑事物,呈一派荒漠景觀……
一番觀察過後,玄嬰心中篤定此處可能就是嫉妒要找的騰蛇七宗所在地,因為此處絕對是一個藏匿隱世不易被挖掘的最佳地理位置。
她得到答案之後,便重新回到嫉妒身邊,這一段時間經過她精心調理,他的傷基本已經恢復得七七八八,若瑛皇國癥治嫉妒病情太醫院的人看到,必定震驚得直接從凳子上摔下地來。
「可是到了?」她直接問道。
嫉披著兜帽黑斗篷,一身死神裝束即使是青光白日依舊給人一種陰涼森氣的感覺。
他盤腿坐在一塊岩石上,腦袋垂垂耷拉著,一頭如墨長發蜿蜒流淌在兩臂彎之間,那如黑稠水傾泄于石面的布料隨著他手臂動作一隆一鼓,顯然正在吃著東西。
平日里都是玄嬰替他準備用食,可今日她去觀測了一下地形,他卻自己乖乖地用膳了,倒是稀奇。
「我剛才看到一處可疑之處,我們去勘探一下吧?」
玄嬰看著他對自己依舊愛理不理、離不開又看不得的模樣,想著都已經快到達目七宗之地,前途未卜,她總有一種不詳的感覺,恐怕不久必有事情發生,趁現在風雨未來不宜再繼續冷戰下去了。
和好一事勢在必得。
有一種人,他習慣了孤獨,習慣了孑然一身,所以冷戰後,他急躁、他煩惱,就像有一只怪獸一般啃嚙著他的心,使他不思飲食,坐立不安,他想和好恢復如初,但他根本不懂得如何去和好,因為從來沒有人教過他該怎麼做,而他更沒有這種經驗。
這種時候,便需要另一方的大度引導,亦需要在最恰當的時候制造一個契機。
都足足半個月了,再深的怒,再大的氣,也該消得差不多了吧,玄嬰如是思忖道。
可疑之處?嫉妒長佻黛眉,停下用食的動作,這種勘探的事情讓下人去做就行了,哪里需得著他紆尊降貴,于是他果斷拒絕︰「讓——」
「我想跟你一起去看看。」像是早就預料到中二少年想說什麼,玄嬰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順便,我些話想單獨跟你談一談。」
嫉妒聞言一僵,想必也是知道她此話何解,他靜坐在那里許久,最後一言不吭地起身,那如幽冥般縴細深沉的身影,如飄一般筆直朝前走去。
玄嬰一瞧有戲,心中明白,有時候一種無聲的選擇,它的名字就叫作默許。
于是,她便跟在他的身後一並走了。
他們兩人誰都沒有注意到,有一道幽怨而委屈的水媚大眼神一直盯著兩人的背影,直到他們消失為止。
——
「嗤,你說的可疑之外在哪里,我說,你特意讓本殿做這種下人的事情,若最終一無所獲,你該拿什麼恕罪?」
嫉妒站于頂端,皺了皺眉,山澗洌風刮面,一看一片荒漠紅岩層層疊疊起伏連綿,完全不似有什麼怪異之處。
玄嬰道︰「跟我來。」
她疾速如一道殘影,牽過他干燥冰冷的手,一握緊便直接朝著谷底俯沖而下。
嫉妒一驚,兜桅帽被劇
烈的風氣吹翻滑下腦袋,狂風舞動發絲亂颯。
此處岩壁下方約十幾米有一截斷崖,他們借此平台一點一躍,再度轉換位置,就像定點一般,跳躍飛疾朝前。
嫉妒不知道玄嬰要帶他到哪里,可是他心中莫名涌上一種興奮而刺激的感覺,與她在風中馳騁、翱翔,她牽緊他的手,雖然很用力,但他心中卻變態地希冀她能夠更用力,即便折斷它,捏碎它也無法,最後是從此兩只手血肉交融,骨骼交纏,一直這樣……
他碧眸幽深劃過一道光芒,淒艷而幽黯華美,如忠實而血腥的凶獸。
終于,在他鼻翼中聞到一股令人沉醉的花香彌漫之時,他如蟄伏的獸終于瞄準捕獲獵物的最佳時機,突然身體猛地一錚,如斷裂的琴弦,突兀而強裂,手臂用力朝後一抽,那強悍而霸道地將想繼續前行一段的玄嬰扯進懷中。
「呃?」
玄嬰一怔,接著兩道相擁的身影于半空一滯,接著便從空中直接摔落斜坡,再抱成一團圈圈滾落進一片神秘而美麗的紫藍色海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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