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青杏端著一個掐絲琺瑯三君子的托盤推開屋門,就看見了那坐在床邊燭光下發呆的文九姐。
「姑娘,在想什麼?您不是很喜歡這話本嗎?怎麼不看了?」青杏一怔,將那托盤放下,然後問道。
九姐兒抬頭看她一眼,也沒說話,只搖搖頭。
「姑娘,您是不是……是不是在擔心六姑娘說的表少爺的事?」青杏看了她片刻,忽然又問道。
這次輪到九姐兒愣怔了,隨後警戒的抬頭,直直的看向她。
「姑娘放心吧,前些日子奴婢才听六姑娘屋里的青蘭青竹議論,說這表少爺和四年前不同了,不僅高了瘦了,也那樣不講道理了,據說還和……和那個少年就成名的威遠王習得一身武藝呢,這樣的人又怎麼還會整天捉模著欺負一個女孩家呢,再說,表少爺今天也十四了吧,就是來了,也不可能整天在內院晃的,姑娘又哪會輕易踫得。」青杏又道。
听這丫頭如此說,九姐兒的一顆心才放下。
她還以為這個丫頭看透了她呢——
四年前和信親王世子歐陽靖那段淵源,並不是這個小丫頭口中那麼簡單。
這個小丫頭,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她所知道的是因世子的霸道可惡,導致自家姑娘和這世子同時掉進了池塘里。
但卻不知道事實上是另一個版本——
其實那天歐陽靖根本沒事,是她一腳將他踹進了水中。
可以說要不是這歐陽豬頭,她還不能成為這文九姐。
「晉老師——」
失去意識前一刻,還是頂樓上少年那痛悔而撕心裂肺的呼喚。
可是卻不知為什麼,等她醒過來,卻是在池水里,那冰冷的水大量的灌入她的口鼻,渾身徹骨的冷,眼耳口鼻俱被封住,幾乎無法呼吸了。
為了擺月兌那痛苦的處境,她下意識地就開始掙扎,雙臂用力劃,雙腿用力蹬。
她當然會游泳,大學體育里有這項,她是其中佼佼者。
很快她的身體就浮出水面,她快速的游到了岸邊,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才發現不對勁,因為那手不是她的。
不只手,那身體……也不是她的……
「……干豆芽,你竟然、竟然會游泳?枉本世子還急急的派了阿福去叫人,為什麼不早說?」這時,卻忽然听一個聲音對她大喊。
她一怔,看過去,然後不由瞬間瞪大了眼——
眼前站的這個圓滾滾、眼楮被擠成一條縫、和八戒有一拼的小少年,竟是古裝的打扮。
頭上束發金冠,身上石青色寶相花刻絲錦袍,腰束玉帶,帶上還飾著東珠。
「干豆芽,本世子問話……你沒听見嗎?」她呆怔之間,那個小豬頭不悅了,對著她叫囂。
柿……子嗎?不對,應該是世子……啊,難道她……
「干豆芽,你竟然給本世子裝聾作啞……好啊好啊,本世子再讓你去喝兩口涼水……」不防間那個小豬頭竟然大怒,沖了過來,卯足勁將她往池里推。
她大吃一驚,試圖穩住身形。
但沒想到的是這個身子太過柔弱,沒力氣,很快就再次被推倒水邊。
她急了,奮力的反抗。
撕扯中,眼見不敵那人高馬大的小豬頭,情急下,一口咬在他的手上,然後趁他吃痛之際,一腳將這個家伙踹進池中。
身體本尊應該就是死在這小豬頭手里,可見這家伙是個無法無天的,她的手段必須要徹底點才行。
經歷過一次生死,她開始變得更加珍惜這得來不易的重生機緣,盡管眼前的一切都如夢幻。
「干豆芽,你竟然敢……敢踹我,你不想活了嗎?快……快拉我上去……」
那小胖子到了水里卻還氣勢不減,對她咬牙切齒的嘶喊,但喊著喊著就漸漸沒聲了,沉了下去。
原來這小豬頭不會游泳……
「世子爺,世子爺,來了,來了……」
就在她還未消化這一連串的奇異變故之時,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驚嚇恐慌中滿腦子不屬于自己的記憶洶涌而來,她迅速的梳理之後,迅速的做出了應變,那就是也快速的跳進水里……
後來她和那小豬頭都被救了上來,只不過小豬頭卻昏了,她便編了那小豬頭為救她才落水的理由,想著走一步算一步。
當然沒人好意思怪她,即使那貴為世子的歐陽靖生死未卜,即使大夫人鄒氏心疼外甥直哭,即使老太君很擔心會得罪了信親王……
誰讓她是這歐陽小豬頭故意推下水的呢?
其實沒人怪她,她也不好過,初到異世的各種不適,再加上對于那小豬頭醒過來後諸多憂慮……
可結果,卻大大出乎她意料,小豬頭醒了,好了,走了。
卻並沒追究落水那件事,也沒找她來算賬,別人也沒有!
這頁就這樣被翻過去了,她也漸漸的將之淡忘,只是沒想到如今又要再見這小豬頭……
「姑娘,徐姑姑過來了。」
就在這時,屋門再次被推開了,青桃領了徐姑姑進來。
「哦,姑姑,這麼晚了,您怎麼親自過來,難道姨娘有事?」看見來人,九姐兒白淨的臉上立刻一片端凝,站起來相迎。
「姑娘別多想,姨娘那里一切都好!」徐姑姑趕緊道。
「哦……」九姐兒這才松口氣。
「姨娘今個精神好,摘了些桂花做了桂花栗子糖糕,讓我拿過來給姑娘嘗嘗!」徐姑姑說著便將一個紅漆雕花食盒遞給青桃。
「哦,那多謝姨娘了!」九姐兒笑笑,但是目光落在外面夜色中的庭院時,卻又面色微斂。
「放心,姑娘,今兒姨娘這糖糕做了可不少,做好了首先就讓老奴送過去給三夫人,再就是四少爺和十姑娘,姑娘這兒是最後一處。」看她那番表情,那徐姑姑笑。
「嗯……」九姐兒又問,「那老爺哪兒呢?」
「老爺哪兒……」徐姑姑眼瞼立刻垂下去,「到未曾,應該是……姨娘忘了吧。」
「哦!」听了這些,九姐兒禁不住點頭,心里欣慰。
這個親娘終于上道了,不容易啊!
這個歲數,爭寵已毫無意義,還不如巴結一下主母,讓日子好過些。
再說她的那個涼薄軟弱的父親,又何曾正眼看過她們母子,這尊泥胎不拜也罷。
靠自己才是王道!
徐姑姑又坐了一下,便要回去。
「姑姑……」但九姐兒卻又喊住她,沉吟片刻才低聲道,「幫我打听一下歐陽靖的事吧?」
「歐陽……世子?」徐姑姑听完卻是臉微變,「姑娘難道想……」
「想什麼?」九姐兒笑了,「姑姑別多心,我只是有點小事而已!」
她當然明白徐姑姑的意思,不過又怎麼可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