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孩子,真是個聰慧又盡心的,用這個做原料真是太好了。」
惠安殿里,一身流彩飛花蹙金翟衣、滿頭珠翠的楊皇後一邊看著九姐兒帶來的那用油紙包裹著的一封封蟲白蠟,一邊頗為滿意的道。
「為皇後娘娘分憂,是九姐兒的榮幸!」九姐兒卻謙恭的一福身。
「瞧瞧……」听她如此說,楊皇後立刻笑了,「真是個招人愛的,不只腦瓜靈,懂得多,一張小嘴更是如抹了蜜般。」
被一國之母如此夸獎,九姐兒自然趕緊適時地低頭,做羞赧狀……呃,只有這樣,才會更惹人愛憐不是嗎?
「皇後娘娘,這蟲白蠟不只能做蠟做油皂,還能藥用呢。」愣了愣,九姐兒又道。
「是嗎?」
「是的,古書上有對這蟲白蠟藥用作用的記載止血、生肌、定痛,內服、入丸、散都可以,是一種十分名貴的藥材。」
「哦,想不到這東西竟然還是如此的稀罕物。」听完九姐兒的話,楊皇後的目光不由得又落到那白蠟上。
「確實,市面上買到百八十兩銀子一封呢。」九姐兒又裝作無意的順勢接口道。
「呃,百八十兩……」楊皇後听完她這話先是一怔,隨後帶笑的目光落到她臉上,「那小九準備算本宮多少兩一封呢?」
「皇後娘娘哪里話?小九又怎敢……」九姐兒被她這句話嚇到了,身子一矮,就要跪下。
「好了好了……」卻被楊皇後一把拉著,「你這孩子,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又較真。」
「皇後娘娘明鑒,皇後娘娘待小九恩重如山,別說這區區白蠟的千數銀子,就是再,小九再拮據,也……也心甘情願奉上,分文不取……」九姐兒又趕緊道。
明明是忠心耿耿、發誓明志的話,不知為什麼听在耳朵里這麼違和,听得楊皇後禁不住瞬間輕蹙眉,目光再次落到九姐兒臉上。
但很明顯九姐兒並沒感覺,因為此刻的她竟然微微愣神,小臉皺著,似乎在想著什麼。
楊皇後禁不住又微微凝眉,恰逢這時九姐兒抬起頭來,自然就對上了楊皇後臉上的不虞。
「皇後娘娘,我……我……」九姐兒立刻滿臉惶恐。
「你有心事?」楊皇後問她,語氣淡淡的,卻帶著不怒自威的氣勢。
「沒有……」
「知道嗎?本宮其實喜歡的是那些做事干脆利索的人。」楊皇後卻又打斷了她。
「小九……小九……只是、只是……」九姐兒聞言立刻身子一彎,再次跪下,但卻並沒像往日一般伶牙俐齒一番,而是囁嚅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直到楊皇後一張美麗雍容的臉難看的沉下來,九姐兒才忽然往地上磕了兩個頭,低聲道,「皇後娘娘,小九……小九有個請求,能不能讓韓姑娘……做做正室,小九……小九做側室?」
幾句話說的楊皇後臉色一變,「你說什麼?」
「娘娘,那個……那個不是小九不尊聖意,實在是……是小九出身低微,唯恐被人指摘,累及聖明……」
「住口,你怎麼這般沒出息!」但她的話音未落就被楊皇後怒聲打斷,「既然你不想做正妃,那哪天在御書房為何那賣弄,你難道想謀得不是這正妃之位。」
她這雙厲眼,又怎麼看不出這女孩耍的小把戲呢……
「娘娘恕罪……小九那天……那天只是……只是敬慕娘娘,不願……不願讓娘娘被那藍妃壓一頭,所以才良苦用心……」
「呵呵……」楊皇後冷笑,「沒想到你對本宮還如此有心,但你知不知道,妄論宮闈,離間妃後關系,會治你個什麼罪?」
「娘娘饒命……娘娘饒命……」九姐兒大驚,趕緊磕頭。
雖然事情到此刻都是她一手主導,可是听了楊皇後口中的那治罪,還是被嚇到了。
如果有可能,她真的下輩子都不願和這皇家人打交道,太特麼的凶險……
「哈哈……」看她如此,那楊皇後忽然就又笑了,但這次卻笑的並不冷,甚至還有點熱,「好了,別做這個樣子了,你那點小心思本宮又怎麼看不出呢?說吧,你想要本宮借你多少兩銀子的嫁妝?」
听完這話,九姐兒第一個感受就是這楊皇後……太厲害了,無怪乎是壟斷這後宮的女人。
第一個感受過去,第二個感受又來了,怎麼是……借?她這麼多的白蠟難道就白奉獻了嗎?這般穩賺不賠,也虧她想得出來……
「怎麼,不要本宮借的銀子?」她思索間,楊皇後又開口了,「文九,本宮告訴你,不管你要不要,你的那些嫁妝都不能失了面子,因為你身後站的是本宮!」
聲音清淡淡的,帶著那股懾人氣勢。
九姐兒還能說什麼,只能磕頭謝恩。
哎……
這一場pk拉鋸,也不只是誰算計了誰?九姐兒不由得在心里苦哈哈的一笑。
「娘娘,小九……小九還是擔心得很,听說這韓京娘既貌美又聰慧,還嫁妝無數,小九……小九……」
有了這個插曲之後,兩人之間的氛圍自然就有點僵,這時九姐兒又目光轉了轉,開始重新找親近點,而那親近點自然就是這即將成為側妃的韓京娘。
因為她敏銳的感覺告訴她,這韓京娘似乎頗不得這楊皇後的心,也不知為什麼?
「……選你做威遠王的正妃並不突兀,謝俊說了,別看這威遠王權傾天下,其實這親事並不好議,為何呢,還不是因為皇帝和權臣之間那點事,功高蓋主,那皇帝怎麼可能放心這樣的一個權臣和另一個權臣聯姻,那是要遭猜忌的……」
四姐兒在听說她的賜婚後回來賀喜,後來走的時候曾經悄悄拉了她說話,自然又是她家謝俊那論調。
不過她家謝俊的這些論調確實有道理,她舉雙手贊成,嗯,這個四姐夫確實又見識。
「只不過謝俊說她想不透為什麼這楊皇後假裝不懂這姚閣老的心意,其實這姚閣老早就有心這威遠王,想將外甥女嫁給他,這姚老的外甥女很合適呀,一是失怙孤女,寄居外祖家,沒有那麼多的家庭院後;二是這姚閣老一直都站中立,是鐵桿的保皇黨,按說這楊皇後要是提出為威遠王娶這韓京娘,皇帝應該會答應,可是為什麼沒有呢?」
在充分肯定了她的這個四姐夫謝俊後,九姐兒自然又听了四姐兒轉述的這個有見識的四姐夫的另一番話,然後疑惑深深。
但她這個一向善于思考,對于這份疑惑反復想了n多日,終于有所心得,那就是因為某些不為人知的原因,這楊皇後對這韓京娘有成見……
「那又如何?她就是再好再出眾也是個側室,要是敢不本分,你盡管拿出正室的威嚴來,她翻不了天,你不必怕什麼,因為什麼事本宮都會幫你撐著的。」
果然那楊皇後就開口,先是對她諄諄建議,然後又鄭重許諾,剛才那份不快完全被拋腦後了。
「謝娘娘!」九姐兒自然又趕緊跪下,一番叩謝。
又閑話了一陣,九姐兒就以繡嫁妝為由要告辭。
那楊皇後還真的是個果斷干脆之人,立刻就讓那水靈了拿了一把銀票給她,還囑咐她揣好。
這次九姐兒是真的感動了,這楊皇後雖然心機叵測,殺伐狠辣,眼里不揉沙,但卻不失是一個真性情之人。
再次叩謝,她已經是真心的了。
辭別了楊皇後,被水靈領著一路出了惠安殿門,走上甬路,她眼尖的就看見前面一個大月復便便的粉色身影閃過。
「水靈姐姐,我……我好像弄丟了剛才皇後賞的那支釵,你……能不能幫我找找……」她立刻裝出一臉急切地樣子。
那水靈也不多話,看她一眼,轉身就順著來路返回。
看著水靈的身影消失在一個拐角處,她立刻微微一笑,低頭將手心里那只金釵塞進袖子里。
將那金釵塞好後,她又四下看了看,見無可疑,才快走幾步,對著那個被兩個宮女攙扶著孕婦一聲喚,「靜寧公主,好久不見!」
那個背影自然頓住,然後轉過身來,看她。
「公主肚里的孩子幾個月了,讓太醫看過嗎?可還康健?」她絲毫不在乎對面那仇視的目光,笑吟吟的道。
「文九姐,」靜寧公主的一雙美眸眯了起來,「你說什麼呢?詛咒我肚里的孩子麼?你不想活了?」
「公主這是做什麼?小九好意問候,你竟然出言不遜,也太失禮儀了吧?」她卻絲毫不畏懼,依然笑道。
「你……」靜寧公主氣的一張美麗的臉不由一陣青紅變幻,狠狠地瞪著她,雙拳也握緊,很有馬上沖過來給她一記耳光的懲罰的勢頭。
「公主還是莫沖動,」她依然如一棵小青松般筆直挺立,「呵呵,因為今時不同往日,再幾日,我就是威遠王妃,也就是你的表嫂了。」
「你……你還真是夠無恥……」那張青紅變幻的美麗臉龐終于被氣白了,但那握緊的拳頭被如被抽干了力氣般,不再緊繃。
她就料定她不敢打,公主是尊貴,可是相比于那威遠王,卻不是一個層次的。
那楊皇後今天對她的態度里都難得的多了一絲容忍,更何況是這公主。
哎……
還別說,這靠著大樹就是好!
雖然即將面對的那個男人、走入的那個地方、開始的那種生活都是她十分不情願的,可是這一刻她還是覺得身心通暢,嗯,快意恩仇的感覺就是爽。
「無恥?」估模著時間差不多了,她也就不再和這位閑得發慌沒事找事的公主斗氣了,臉色一整道,「誰更無恥誰知道,身為天之驕女,卻以將設計別人、將別人推入陷阱為樂,還有比這樣的人更卑劣無恥的嗎?只可惜我因禍得福,呵……」說到後來卻又笑了起來。
「你……你少胡說……」這句話相當有效,果然那靜寧的臉就變了,但語氣中卻難掩心虛。
「胡說?明眼人都看得出,呵呵……」她卻快速地拋下一串冷笑,轉身就走。
「文九姐,我告訴你,你別得意,將來你一定會倒霉的,京娘一定會將你這個正妃比到無地自容。」可身後那靜寧卻不放過她,叫囂著。
听了這句,她卻只是唇角輕勾。
對于這難測的將來,她很有點束手無奈,被命運一步步牽著走,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過再怎麼,也是明天的事明天的愁,她有一個預感,這惡公主等不到明天就會倒霉。
目光落在那重檐樓閣、綠樹紅花間,那擁有絕頂工夫的水靈又躲在那片後面呢……
回到府上,九姐兒立刻去見了蔣氏,將那些銀票交給她。
面對著那大把的銀票,蔣氏自然呆住了,趕緊問來由。
「皇後給的那些買白蠟的錢!」
「呃……」
「其實這些錢應該歸母親,工人是母親找的,幫手也是母親派過去的,第二批白蠟的錢小九再拿。」
「我的兒……」
蔣氏聞言先是久久看著她,然後又眼圈泛紅的一把將她抱住。
嫁妝解決了的事自然很快就傳遍了全府,李太君又起了床,沒有了利益沖突,眾人之間自然又恢復了空前和諧。
十姐兒和小十一又和好了,但是小十一卻不好意思來給她送添箱,只讓十姐兒捎來。
加了愧疚的一份,自然很是厚重。
她又怎麼能和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計較,立刻使錢給廚房安排了請客,最終還是將那小姑娘請來了,一番相見,自然釋了前嫌,她再說兩句感性的,最後惹得那小姑娘淚水漣漣的抱著她喊「好姐姐」呢。
——寬厚永遠要比針鋒相對能收容忍心!
在這一派升平之下,她又在青杏的陪同下去了徐姨娘處。
其實那徐姨娘已經讓徐姑姑找了她多次,但她卻一直沒過去,兩點原因,一是她忙著謀嫁妝,二是她最不願讓這位親娘跟著她擔心,她最怕看見她的淚,因為那些淚最真實最珍貴。
看著徐姨娘給她做的那一雙雙精致的蝴蝶繡鞋,還有那傾所有為她打的一對金簪,她感動的淚禁不住難抑的落下。
別人給的都是一部分,只是她的這個親娘是全部,她又怎麼能不哭?
以致于回來的路上的她的心情都難以平復,知道遇見那一臉陰沉的看著她走進的鄒氏,她的那份心情才收斂。
斗爭又來了,不過她相信自己必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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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