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妹妹,我听到你與知夏說的話哦。」喬茵湊近她的耳邊,輕輕地吹氣說了這麼一句。
喬蓁的身體頓時一僵,在劉海遮掩下的眼楮微微一眯,流光溢彩的眼珠子緊緊地瞅著這個臉龐並不大,長相頗似二夫人喬朱氏的喬茵。
喬茵的表情帶著幾分詭異的味道,似乎喬蓁的表情取悅了她,順手還翻了翻喬蓁抱著的那大包藥材,倒是好東西,想到她剛從大房那邊過來,頗嘲諷地道︰「大姐姐給的?她什麼時候這麼大方?」
喬蓁沒有回答,而是轉身朝听露道︰「你先把藥材搬回去,我與五姐姐有話要說。」
喬茵也轉頭吩咐道,「春柔,幫七姑娘把東西拿回秋華院。」
听露頗擔心地看了眼自家姑娘,不知道五姑娘跟她說了什麼,姑娘的聲音有些發緊,剛要開口反駁,看到喬蓁朝她使眼色,她這才乖乖地跟上前方的春柔。
「看來我們有話要說。」喬茵笑道。
今兒個這五姐姐笑得真多,喬蓁心下防範的意識漸強,再扮那副老實本分的樣子已沒有半分意義,遂抬眼直視喬茵的臉,點了點頭。
喬府有一條從外面流進來的河流,幾乎貫穿了整座府邸,兩岸植有成排的柳樹,現已入秋,一片落葉,顯得有些荒涼,不過視野倒是頗為開闊。
一路默然走來的姐妹倆正分庭抗禮地站著,喬茵朝她的侍女群揮了揮手,很快,眾女都退開了幾丈遠站好。
喬蓁知道這是對方謹慎的做法,遂沒有提出異議,況且喬茵如果真要告發她,剛才在大房那會兒就做了,不會等到現在才來發難,「五姐姐到底意欲為何?妹妹人微言輕,能為五姐姐做的不多。」表明她的利用價值有限,半句不提告密一事。
喬茵看著這尤如變了一個人的七妹妹,以前自己是小看她了,以為她被喬姚氏刻意養歪,故而有幾分看不起她,現今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七妹妹不用防我防得如此緊,我不是你的敵人,也沒想過要利用你做什麼,」嘴邊一直掛著笑容,「反倒我對你還有幾分欣賞。」
「欣賞我?」喬蓁微愣後,疑惑地重復了一遍。她原本只以為這喬茵必是高傲看不起人的那種,現今這一番話讓人如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
喬茵笑著走近她,「以往我確是看不起你,明明你才是嫡出,偏被一個庶出的壓在頭頂多年,時時看她顏色行事,所以我娘她們商量好要送你進宮去幫二姐姐時,我也就沒多事。只是……」,頓了頓,「沒想到,你居然想到利用大姐姐的嫉妒心里從而擺月兌進宮選秀的命運,那大膽放手一搏的勇氣,我都未必做得到。」
「五姐姐過獎了,妹妹的事不值一提,差姐姐遠矣。」喬蓁並不太受用她的話,她的頭腦一向清醒,不會輕易被別人牽著鼻子走。
喬茵沒有說些過謙的話,她例來就有高傲的本事,家中姐妹是什麼人,這麼些年來她看得一清二楚,惟有這七妹妹讓她看漏眼了。這七妹妹能隱忍多年不發作,這樣的人將來必定不會是平庸之輩,現在不過是魚困淺灘,他日說不定一遇風雲便化龍。單論這份忍功她就自嘆不如,而她喬茵一向喜歡與聰明人交往。
「七妹妹確實要小心了。」就當她給她的一份見面禮吧,喬茵笑道。
喬蓁的眉尖一攏,心思一轉明白過來,福了福,同樣笑得莫明地道︰「妹妹謝過五姐姐提醒。」
喬茵伸手拉住她的手,微挑眉道︰「不進宮是好事,別小看我那個二姐姐,她從來不是個善類,更不是個會提攜姐妹的人,她現在懷著太子的孩子,不知要成為多少人的眼中釘,正缺的是一塊擋箭牌,要不我爹娘又豈會花了那麼多銀子為她打通人脈?」話語里盡是嘲諷的語氣,「可笑可嘆的是我娘,她呀早就想把我那庶出的六妹妹踢進宮去,無奈我爹寵王姨娘,王姨娘又哭又鬧了幾次,死活都不讓喬芷進宮選秀,她這才把目光盯上了你們三房。」
這樣一番話即便喬茵不說,喬蓁心里早就想過千百回了,這喬府的人對進宮並不熱衷,可見那就是一個炮灰。
東宮是未來天子居住的地方,里面的女人只多不少,更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別的女人又生出一個來爭位置,僧多粥少的情況下,前世宮斗劇里下藥使絆子害人流產損陰德的陰謀詭計同樣只多不少。喬美人就是感受到了危機,才會向娘家求助,在她順利生下孩子之前,需要一個人來為她擋住各方的陰謀詭計,而這個人莫過于自家姐妹,一出現即眾人矚目。
二夫人喬朱氏之所以會選三房的姑娘進宮當擋箭牌,實因三房沒有了頂梁柱,將來進宮的姑娘有個三長兩短,人丁不旺的三房鬧不出個花樣來,他們也好推卸責任,而她喬蓁父母雙亡就更是上佳的人選。
如果沒有她告密一事挑起大房對喬姚氏母女的責難,這炮灰就是她當定了,喬朱氏與她繼母早就商量好了。
此時在二房里的喬姚氏雙眼紅腫,對于二夫人喬朱氏說的話似都充耳不聞,只冷冷一笑,「我就這麼一個女兒,能白白給你二房犧牲掉嗎?二嫂,你說話也得模模良心,就你女兒是寶,我女兒是草嗎?」沒了婆母喬嚴氏在一旁,喬姚氏說話一聲比一聲高。
二夫人喬朱氏把怒火壓下,「三弟妹,看你這話說得?二嫂我可從來沒打你家姑娘的主意,這是婆母做的決定,難道我能不遵從嗎?」頓了頓,又道︰「本來都說好是七姑娘去的,婆母那脾氣也是不好勸的,八姑娘就委屈點……」
「委屈?能怎麼委屈?」喬姚氏的聲音頓時一拔高,猛地從椅子里蹦起來,手指著二夫人的鼻子,狠狠地道︰「如果我女兒進宮有個好歹,我就……就吊死在你們二房的房梁上,化成厲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三弟妹,你這是越說越離譜。」二夫人喬朱氏也被激起了火氣,好說歹說了一通,這喬姚氏愣是半分也沒開竅,怪不得一直不知輕重,放著喬維好好的男丁不給夠錢治病,偏把個將來遲早會是別人家的女兒當成寶。
喬姚氏並沒有為二嫂的話所動,立刻反唇相譏了起來,一時間,二房的廳堂里面雞飛狗跳。
大半個時辰過去了,二夫人喬朱氏直覺得頭越來越疼,對于喬姚氏的威脅她也是有幾分害怕,真吊死在她家房梁上,傳出去像話嗎?遂又安撫起喬姚氏來,「三弟妹,你且稍安勿躁,此事容我再與你二伯相商,看看有沒有轉寰的余地。」
喬姚氏早就哭鬧得頭嗡嗡直叫,好不容易這二嫂總算軟化了下來,話也就不說得那麼硬了,「二嫂,不是我這個三弟妹不通情理,我只得這麼個女兒,將來老了也指望她……」用帕子按了按發紅的鼻頭,「你也是有女兒的人,我疼八姑娘的心與你疼二姑娘是一樣的。」
「我明白,三弟妹,都明白的……」二夫人趕緊道。
妯娌二人又說了一陣子話,二夫人方才吩咐人備騾車送喬姚氏回去。
等喬姚氏一離去,二老爺喬健銳方才從一旁的內室里踱出來,邁著方步坐到搖椅內,臉色頗沉重,沒一會兒,看到妻子從門外進來,淡道︰「她走了?」
「嗯,好不容易才送出去了。」二夫人喬朱氏皺眉抱怨,「你說婆母辦的是什麼事?本來我就沒屬意八姑娘,那姑娘心眼多,不如七姑娘好操縱,現在這人一換,回頭都不知道如何向蕾姐兒交代,她當上美人容易嗎?」
二夫人的娘家朱家是這大魏朝有名的皇商,錢財自是不缺的,為了在宮里培養個自己人,朱家也是投入巨資的,更何況這人還是自家的血親,所以喬美人在宮里一向大方,收買了不少人做心月復。
二老爺沒有說話,現今家道中落,費盡心思也才混了個正六品內閣侍讀的官職,正指望著女兒生個皇孫,將來多撈點政治資本,此時伸手撫了撫須,「你再給想個法子吧,對了,宮里剛剛來人,蕾姐兒正缺銀子使,再拾掇出個千兩銀子吧,趕明兒就趕緊送去。」似又想起什麼,又道︰「對了,蕾姐兒說兩個月後就是太子生母鐘貴妃的生辰,這是個好琴的主兒,最好找把好琴進獻,鐘娘娘高興了,蕾姐兒的日子也就好過了。」
二夫人喬朱氏听得一陣頭大,又要千兩銀子?只是女兒正處在上升期,銀子更不能少花,想通後忙點了點頭,似又有疑慮,「只是老爺,尋把好琴談何容易?鐘娘娘那兒收集的名琴都不少了,又哪來能好過娘娘那兒的?萬一這拍馬屁拍到馬腿上,如何使得?」
二老爺的心情一陣煩亂,听到妻子疑慮的話,頓時吼道︰「你不會回去找你娘家相商?他們可是皇商,有的是銀子,能尋不到好琴?總之我不管,無論如何,你都得給我把這事辦妥了。」
話一說完,二老爺就從搖椅上彈起,背著手全身冒火地背著手往外走,看得二夫人喬朱氏恨得咬緊銀牙,這男人沒本事才老吼妻子。
沒一會兒,就有心月復僕婦進來稟告說老爺往王姨娘住的小院去了,二夫人又是一陣地發火怒罵聲,果然天下沒有一個男人是好東西,全都是賤人身上的臭狗屎。
屋里的侍女僕婦听到主母罵得難听,一個個都噤聲不語,好半晌,喬朱氏發泄夠了,臉色才慢慢和緩。
喬蓁從未知道喬茵在高傲的面孔下居然是這麼一副樣子,算不上古道熱腸的人,但也不似喬家其他人那般熱衷算計他人,遂臉上的笑容也漸漸多了起來。
臨別之際,喬茵道︰「對了,我還沒提醒七妹妹,要小心人身安全,上回你從假山上跌下來就是有人故意而為的……」
一提起這事,喬蓁的臉色一變,忙追問,「五姐姐是不是看到行凶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