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茵回到自家院落的時候,眼淚已經被風吹干了,整理了一上因跑動而凌亂的衣物,表情故作鎮定地走進廳堂。
父母仍未就寢,三哥喬綜皺眉正在說著什麼,三嫂喬武氏也在一旁侍候著一臉怒容的母親,四弟喬絢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就連王姨娘也拉著六弟喬繒也坐在那兒。
看著全家這副樣子,喬茵也冷著一張臉走過去,輕喚了聲爹娘。
二夫人喬朱氏看到女兒回來,不高興地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在外跑?現在我都快愁成滿頭白發了,你祖母的情況不太好,我正與你爹商量著你的婚事,要趕緊定下來才好,不然若真被大房連累,可就難挑到好的了,你也上點心。」
王姨娘也在一旁搭口道︰「五姑娘的歲數也不小了,夫人是得緊張一下才好,衛京城有名的才俊可是越來越少……」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二夫人瞟了眼王姨娘,當即就喝了一句。
喬茵暫時沒想過成婚,听到母親的話也只當成耳邊風,像她現在的情況又能嫁到什麼好人家?光是婚前失貞一條就能要了她的命,她不怨別人,只怪自己不檢點,才會釀成這樣難堪的境地。
「娘,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喬家正是多事之秋。」她立即轉移話題,「三哥,大伯父在府衙那里還好吧?」
喬綜身為二房長子,自然是要與長孫喬紀一道在府衙那里為喬健林打點一二,剛忙完回府,听到妹妹問,這才皺了眉道︰「大哥與四叔父都在那兒正忙著,我記掛家中的情況,這才先回來了……」
喬茵一听,就知道是父親把三哥叫回來的,遂看了眼父親冷漠的臉,心里有幾分寒意,在父親的心里,只怕所有人都加起來也沒有他自己一個人重要。
「好了,大房的事情我們少攙和,他有自己的兒子,還有你四叔父出面奔走,我們還是避忌點。」二老爺喬健銳總結道,本來他就對大哥老是持著自己是老大而常指手劃腳頗為不滿,現在更是有理由劃清界限。
喬家二房眾人听聞,沒有一個人出聲反對。
好一會兒後眾人才都散了,喬茵看到侍女迎了上來,忙轉身離去,手臂卻被三哥喬綜拉住,她面有疑惑,喬綜卻是使勁將她拉到陰暗的角落里,然後讓下人在一旁守風。
「你老實告訴我,你與歐博是什麼關系?」他的表情十分嚴肅,「我看到你與他在拉拉扯扯的,茵兒,他如果對你有意,就趕緊讓他來提親,莫像年世子與蓁姐兒那般諸多阻擾……」
喬茵沒想到自家兄長會看到她與歐博來往的事情,臉上赧紅一片,只是在暈暗的廊上燈光下並不明顯,「我與他並沒有什麼特殊關系,哥你別瞎想……」
「那他為何親你?」喬綜可不是好蒙騙的,如果當時不是看到妹妹反應快推開了,他肯定要沖過去,好不容易才按捺住自己,就怕自己不清楚情況就沖上去會壞事。
喬茵的臉「刷」的一聲變白,嘴唇嚅動起來,這個時候她還能說什麼,難道說歐博要納她為貴妾嗎?她本不想讓家里人知道她做過的那些蠢事,母親再不好也生養了她,如果知道她婚前失貞,肯定會氣得半死。
「茵兒,你倒是快說啊?」喬綜催促,妹妹快十六了,這婚事還沒著落,怎能不愁?
「他……」她咬了咬下唇,最後狠狠心抬頭看向兄長,「三哥,你別問了,總之我與他的事都過去了,往後也不會有交集,總要橋歸橋,路歸路……」
「他不肯娶你?」喬綜是男人,自然知道妹妹話里的潛台詞是什麼,歐博實在欺人太甚,哪怕兩家地位懸殊,他既然佔了他妹妹的便宜,還要不肯給個名份?「不行,我要去找他理論,他只怕還沒有回到府里……」邊說邊氣沖沖地抬腳就走。
喬茵見狀,頓時嚇得臉上沒有半分血色,這事一張揚,她的名聲就全完了,這可是能把她娘氣死的,忙兩手拉住兄長的健臂,「哥,你听我說,我與他之間已經沒有寰可以轉了,你去也只是自取其辱,這又是何必呢?」聲音帶了幾許泣意,「你若真去找他,我……我這就撞死在這兒……」松開兄長的手,假意朝圓柱撞去。
喬綜的臉色大變,忙拉住妹妹,周圍的奴僕不知道兄妹倆說了什麼引得五姑娘如此激動,不過看到她要撞柱,都大驚失色地上前來拉著。
「茵兒,有話好好說……」喬綜忙又勸道。
喬茵這才止住去撞柱的舉動,回頭看他,「哥,真不去找歐博?」
「不去了,不去了……」喬綜沒好氣地回答,都這個樣子了,他哪還有心思找別人的晦氣,最後握緊拳頭道︰「我妹妹這麼好,他不娶,將來後悔的肯定是他,哥一定要找個比他好的,茵兒,你放心。」最後只差發誓了。
喬茵拿帕子邊抹淚邊點頭,不過心里知道兄長只是在說氣話罷了,成婚是結兩姓之好,講究門當戶對,她不是高門大戶的女子,擇偶的條件自然不能太高。再說她寧可當窮人妻,不當高門妾,所以這將來的另一半,她是要十分慎重地選擇一番。
兄妹倆的氣氛有幾分冷淡,沒一會兒,喬茵就找了個借口先離去了,她受不住那氣氛,那是最疼她的兄長,卻因為她的婚事而感到了自卑,這不是她樂見的。
喬家混亂的一夜始終還是過去了,所有人在這一夜里都輾轉反側不能眠。
年徹在離開的時候,緊緊地抱住喬蓁,與她耳鬢廝磨了好一會兒才舍得離去。
喬蓁站在窗前看著他消失在天邊那一片魚肚白的景色里,有幾分惆悵地靠在窗欞邊上默默地看著冬日里的紅日慢慢攀升,很朦朧,只是她的心境一片荒涼,自然感覺不到半分詩意。
他說的話一遍遍地在耳邊回響,她也相信,只是到底那個去處並不是她想去的,說不擔憂那是騙人的。
「姑娘,要換衣了。」听露在外听了好一會兒,確定年徹已走,這才推門進來。
喬蓁轉身看了看听露手中托盤里藍白二色的衣服,內心有著排斥,這是隨昨天聖旨一道來的祈福神宮的衣物。
听露沒听到她的回答,又不確定地開口喚了一聲,「姑娘?」
喬蓁這才淡淡地道︰「拿來我換上吧。」
听露這才走近,放下托盤,忍著發酸的鼻腔將兩手大張的喬蓁身上穿的平常衣物都褪下,然後一抖手中的藍白衣服,一件件地替喬蓁套上。
喬蓁看著鏡中少女憔悴的面容,默然地系好腰帶,坐下,親自動手拿起梳子梳理一頭長發,這頭發很是柔順,可見這身體的原主底子很好。
「姑娘,祈福神宮來人了。」含冬在外稟道。
「讓他們等等,我很快就來。」喬蓁淡然地吩咐了一聲,起身一整衣袖。
听露道︰「姑娘,奴婢可以陪你入神宮,奴婢問過五爺了,他也說可以。」她不想與喬蓁分開,她們主僕做伴已經將近十年了。
喬蓁皺了皺眉,神宮是什麼環境,她並不清楚,貿貿然地就帶听露去只怕不妥,惟有柔聲勸她留下,無奈听露如何都不肯留下,最後只能無奈地應聲同意她同行。
主僕倆才剛出了屋里,就看到喬維、喬茵、喬荏都等在那兒,這都是與她交好的,她一一握住他們的手道一聲珍重。
感慨地看了看喬茵的熊貓眼,憐惜地伸手撫了撫,接過一旁映夏抱著的琴,鄭重地遞給喬茵,「這是我賠給五姐姐的,只是像笛子那般輕巧的我現時尋不來,姐姐就將就用一用,日後我若得到輕巧的必定再賠給姐姐。」
「傻瓜,不過是件玩物罷了,偏你還真記在心里。」喬茵眼紅紅地道,沒有細看就將古琴交給春柔。
「總要賠給姐姐了才安心。」喬蓁笑道,她想讓氣氛好點,「我在神宮里對維哥兒怕是照顧不到,還得煩勞嬸母對維哥兒多照顧一二,喬蓁在此拜謝了。」說完,她朝四嬸母喬李氏深深一拜。
喬李氏忙扶住她,有幾分哽咽地抱了抱她,「蓁姐兒不用擔心,你自個兒在神宮才有事事小心,到底那兒家里照顧不到,嬸母還等著將來有機會喝你的喜酒。」如果沒有祈福神宮,喬蓁會是衛京城最令人嫉妒的姑娘,畢竟有那麼一樁好婚事,還愁將來不能幸福嗎?偏偏天不遂人願。
「都好了沒?你們喬家人到底有完沒完?」同樣一身藍白衣的百靈走進來,沒好氣地催促道,「只不過是奉詔進神宮,又不是去送死,弄得好像生離死別那般給誰看?」
「我們離別我們的,畢竟沒礙著你,你在這兒叫囂什麼?」喬茵沒好氣地當場嗆聲,這百靈的嘴臉讓人看了就不爽。
百靈時常跟在冷夜的身邊,何嘗受過別人這般白眼的?頓時俏臉含怒,這個喬家人實在可惡至極。凝聚身上的念力,運至眼楮處,頓時就朝喬茵射去,想要勾她的魂,讓她當眾做出丑態來。
喬蓁早就防備這個百靈了,上回見過那次的印象不太好,從年徹那兒她知道這次她被聖旨宣進神宮,是冷夜操作的,這個仰慕師父的百靈焉能給好臉色自己看?所以當看到她有異動的時候,她立即就出手與之對抗。
她的氣勢較弱,只能在關鍵時刻替喬茵擋下一擊。兩人的念力踫撞在一起,四周的盤景帷幕紅燈籠都被吹得蓬蓬響,更有幾只紅燈籠從廊上掉下來,喬維與喬李氏等人更是險險站不住腳。
他們都臉色大變,不知道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喬茵的反應是慢了半拍,只是一看到這情景,她就知道自家妹妹處于下風,這回她也不再掩飾,而是卯足了勁與對方相抗,憑兩人之力對抗百靈強悍的念力。
百靈原本以為很容易就能拿下這對姐妹,哪里知道都好一會兒了,只用了百分五十念力的她與她們硬是戰了個平手,這與當眾打了她一巴掌有何區別?她的身後還有不少弟子跟著,被他們看去,她的臉都丟盡了。
這麼一想,她拼盡全力輸出念力,誓要壓住喬氏姐妹的風頭。
一旁的喬維就算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但到底仍有幾分虛弱,當即就站不住腳,身體向後飛去。
喬蓁忙一把拉住他,讓他到她的身後,兩眼瞪向百靈,這女人的心腸太毒了,為了意氣之爭,全然不顧那些普通人。短時間內她還能與她對抗,時間一長,她後繼乏力的特點就凸顯出來,現在只能咬牙頂住,身體五髒六腑都在疼痛著,像是被汽車碾壓過去的感覺。
喬茵也在苦苦支撐,她的先天能力不及喬蓁,只是仗著比她多修練了些許日子,眼看就要頂不住,她看到喬蓁的目光看過來,朝古琴努了努眼神,頓時心領神會,只能死馬當活馬醫,把身後侍女懷中的古琴搶過來抱在懷里,素手輕拔,清亮的琴音頓時響徹這一片天地。
百靈感到心血一震,兩眼不可置信地看著那把古琴,這琴的增幅能力怎麼這麼強?這時候局面慢慢扭轉過來,喬氏姐妹與她漸漸成平手之局。
喬茵也是一臉的震驚,這琴比她的短笛不知好了多少倍?頓時面有喜色地加快彈奏的速度來給己方減輕壓力。
一刻鐘後,百靈的氣血上涌,很明顯要支持不住了。
她身後有一名梳著飛天髻的少女忙道︰「師姐,趕緊住手吧,再下去只會兩敗俱傷……」
「不關你的事。」百靈固執己見道,一把推開擋事的少女。
「師姐,師父若知道你在此為難喬姑娘,必定要重罰。」少女不甘心地再度干預,更是出手調停。
因一股外力的介入,勢鈞力敵的三人這才不得不收力,因為沖擊較大,喬蓁與喬茵都退了好幾步。
百靈雖然沒有退步,但蒼白的臉色顯示出她也同樣不好受。
喬蓁拿出帕子抹去嘴角的血跡,看了眼那梳著飛天髻的少女,只見她朝自己點點頭,然後很快就退回原位,當然還少不了百靈惡狠狠的瞪視。
百靈強撐道︰「已經耽擱了不少時間,你趕緊著,別讓我們這麼多人就等你一個。」說完,掉頭就走出去,是一刻也不想再呆在這喬家。
喬蓁沒應聲,而是轉身查看眾人的情況,喬維有她護著還好一些,听露等侍女都臉色蒼白地跌坐在地,一時間起不來。
喬茵卻是拉住她的手,「七妹妹從哪兒得來這好東西?」
喬蓁一看,喬茵指的是手中的琴,這是她斫的琴,看了眼五姐姐眼里的喜意,聳聳肩不以為意道︰「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到底還有幾分不如意,姐姐若喜歡,下回我再給你弄個更好的……」
喬茵一听這話,趕緊給了個五粟子喬蓁嘗了嘗,就差插著腰教訓她一頓,「七妹妹可不要這麼拖大,這可是千金難求的,比我那笛子貴重得多,我可不能佔你的便宜,你趕緊給個數目我,看看我的私房錢夠不夠還你……」到底是心愛之物,她舍不得真還給喬蓁,說到底她還是佔去了最大的便宜,蒼白的臉上有了一絲赧意。
喬蓁頓時有幾分哭笑不得,這對于她而言真是要多少有多少的玩意兒,當然得指的是木材並不昂貴的,一些上了百年的木材是可遇不可求的,上回墨硯弄回來的百年桐木都還在原地風干呢,這是她要慎重處理的木材。「這個……真的不用五姐姐補差價,真的花不了多少錢……」
喬茵听得睜大了眼楮,喬蓁的話讓她有幾分難以理解,當然她並不是個莽撞的人,自然知道現在不是細問的時候,只能拍拍她的手背,用眼神暗示她一切當心,匹夫無罪懷壁其罪,看來不到萬不得己,她是不能隨便使用這琴。
喬蓁只得點點頭,方才轉頭與喬維說了幾句體己話,讓墨硯扶著他下去。
接下來的喬李氏等人似乎面有疑問,喬茵當即攬下︰「有什麼都來問我,先讓七妹妹出門吧,不然那個女人又要來說三道四。」
喬李氏等人這才收起心中的疑問,離愁別緒再度染上她們的心房,亦步亦趨地送喬蓁出了三房的大門,送上了馬車,看到喬蓁從車窗口探出頭來朝她們揮帕,「都回去吧——」
她們都仍痴痴地站在原地張望著,喬李氏母女更是掩不去臉上的淚意,當場哭了一陣。
忽然,一匹粟色的馬從她們身邊疾駛而過,她們抬頭看時,只看到對方褐色的衣服。
「茵姐兒,我瞧著那人背影怎麼那麼像你的五舅舅……」喬李氏朝喬茵疑問道。
喬茵也瞪大眼楮看了一會兒,「我瞧著也像……」
隨即兩人都想到喬蓁與朱爾德那場烏龍婚事,臉色都有幾分訕訕的。
「你五舅舅也算個長情的人。」喬李氏最後感慨地道。
喬茵卻不好回答這話,長情也得看對象,如果喬蓁不愛五舅舅,那麼他的長情就會是她的負擔,看來她要找個機會好好勸tttt勸五舅舅別再沉迷下去,喬蓁與年徹早就互定終身了,這里面沒有他插足的份。
「喬姑娘,喬姑娘……」朱爾德一臉急色地追至喬蓁的馬車旁,在車窗外朝她呼喊著。
喬蓁正在整理心情,听到他的聲音,忙湊到車窗前,卷起車窗簾子,探頭看出去,果然是朱爾德出現在她的面前,「親家五舅,你這是……」一時間,她也不知道說什麼為好。
朱爾德貪婪地看著她的面容,原本以為她會嫁進永定侯府,哪里知道會中途生了這變故,趕緊從懷里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從車窗口塞進去,「這個你拿著,我沒有別的給你,這是我能想到給你的,你在神宮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喬蓁沒有細看那里面是什麼,只是朱爾德的表情十分傷感,她忙道︰「親家五舅,你趕緊控制住,千萬不要心髒病發,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往後我們還可以再見到,你先回去吧。」
朱爾德何嘗不知道往後還能再見?只是到底有所不同了,兩眼痴痴地看了她半晌,最後為了安她的心而勉力勒緊座下的馬,任由那輛黑色的馬車帶走他心心念念的姑娘。
繁華的大街上人來人往,只有粟色馬上的主人一臉悵茫地在那兒。
馬車里的喬蓁剛坐定,就听到听露驚訝道︰「姑娘,這是銀票,有二十兩、五十兩這樣小額的,也有千兩大額的,我約莫數了數,大概有上萬兩呢……這朱家五老爺出手真大方,幫姑娘想得十分周道,這可是給姑娘在這神宮打通人脈用的。」
喬蓁忙搶過來看了看,果真如听露所言,這時候她丟下銀票,粗魯地再度掀起車窗簾子往後看,哪里還能再看得到朱爾德的身影?
「姑娘?」听露把銀票拾好,出門前,五爺已經準備了不少,只是到底仍不及這皇商的財大氣粗。
「無功不受祿,先收起來,改日我見到他再還給他。」喬蓁淡淡地道,如果她真的接受了這筆錢那才叫不妥,她已經欠了他的情債無力償還,可不能再去踐踏他的心,該讓他抽心另覓好姑娘才是。
听露一臉的失望,這可是好大一筆錢,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看到的,不過看到喬蓁堅定的面容,她知道姑娘是不會用這筆錢的,惟有遺憾地收起來。
馬車行至神宮門口,又一次停了下來,這回等在這兒的是錢家父子,他們一大早听到消息就趕了來,就怕到喬家撲個空。
甥舅二人好一番敘話,喬蓁早已知道自己與錢家沒有血緣關系,只是真把錢磊當成舅父,所以一直執著晚輩禮。
錢磊吩咐了好一會兒,同樣是掏出銀票遞給她,「你拿好,別舍不得花,有錢能使得鬼推磨,只要你過得好了,舅父才能安心……」
「舅父,這太多了,我……」喬蓁嚇了一跳,今兒個怎麼個個都給她送錢,一副怕她在神宮里面受虐待的樣子。
「給你你就拿著,不夠使再向舅父拿。」錢磊板著臉將銀票塞給了听露。
听露哪會往外推錢?自然是趕緊收起來。
喬蓁正要再拒絕,前頭馬車里的百靈怒道︰「怎麼還磨磨蹭蹭的?你想磨到什麼時候?婆婆媽媽的,也不知道有什麼狐媚勁兒,一個又一個男人出現……」最後嘀嘀咕咕,罵罵咧咧的。
听露不服氣地瞪了一眼。
錢磊臉上也有不悅之情,本就擔憂外甥女在神宮受欺侮,現在看到百靈這架勢,更是擔心得臉上都掩不住,把喬蓁往馬車一推,「先去報到吧,我們有話以後再說。」
喬蓁無法,惟有登上馬車,與舅父最後話別。
這時候心情不太舒爽的她也沒有細看祈福神宮的建築,只是知道這兒緊鄰皇宮,有兩個大門,一個在宮外,就是她進來的那個,另一個自然開在宮內,方便皇室的傳召。
祈福神宮並沒有泥塑的神像,其實可以說這兒供奉的只有聖琴,因為聖琴乃聖人所斫,又是劉族皇姓的太祖之物,身具傳奇色彩,儼然是一件能賜福給劉姓皇族的工具。
她與听露很快就從馬車里下了來,听露抱著兩個超大的包袱跟緊自家主子。
這時候喬蓁才打量著祈福神宮的外觀,這兒的建築都是藍白二色,走廊更是一律用白柱,在抬頭可見的回廊的橫梁上可以見到不少吉祥圖案。
才剛走到大殿的門口,百靈就回頭看了看喬蓁,「你且下去安置一下吧,等師父的傳召。」
喬蓁不置可否,對于冷夜,她並沒有太強烈想去見他的**,這個人太過自以為是,她對的觀感越來越差,「那我就先行告退。」
百靈哼了哼。
喬蓁也沒搭理,趕緊轉身就朝回廊而去。
還是那個梳著飛天髻的少女在一旁笑著給她引路,一路上看似安靜,喬蓁卻感覺到隱在暗處的窺伺,心底越發警惕,目無斜視地跟在少女的身後。
走著走著,她感到一股熟悉的氣息,不自覺地朝一個方向看去,那是聖琴的方向,她可以感覺到它微弱的呼喚,眉尖皺了皺,與上回感應到的相比,這回要弱小得多。
她不自覺地抬頭看向最高的白色建築。
梳著飛天髻的少女下意識地也看過去,朝喬蓁提醒道︰「那兒是神宮的禁地,不到三級的祭司都是不能進去的,喬姑娘你是新來的,不過是一級祭司,所以以後可要繞道走,別靠近,不然會有生命危險。」說完還笑了笑,露出兩個小酒窩萬分的可愛。
只是她的眼楮很認真,擺明了就不是開玩笑的。
「里面有吃人的玩意兒?」听露忙問,心有幾分戚戚焉。
少女仍是那般笑道︰「並不是,喬姑娘以後升為三級祭司就會知道了。」
又走了好一會兒,出現在眼簾的都是低矮的建築,不過仍是建得頗為精致,少女推開其中一個院子的門,只見院子里有正房三間,整得頗為錯落有致。
少女仍是熟門熟路地引路,推開其中一間的房門,「這兒是喬姑娘你住的地方,這是廂房,那邊是膳廳,還有廚房……」她一一介紹著格局。
喬蓁心底一驚,她一個人住這獨門獨戶,風景還不錯的地方,是不是有點過了?「神宮里每一個祭司都住這樣的小院?」
「怎麼可能?」少女瞪大眼楮道,然後掩唇「噗哧」一笑,「這可是大祭司給你的特殊待遇,別人求都求不來的。三級祭司仍得兩人一個小院呢。」言外之意其他的人會擠得更厲害。
喬蓁聞言,臉上的神色一變,她可不期待這個,越是搞特殊化就越是寸步難行,更何況她是初來乍到的那個?
喬蓁的表情落在少女的眼中,甚感有幾分詫異,這喬姑娘果真挺有趣的,拍了拍喬蓁的肩膀,「喬姑娘不要有心理負擔,這可是好事。」
喬蓁勉強笑了笑,看了看廂房,然後吩咐听露去煮茶待客,不管如何,既來之則安之,這是她的生存法則之一,不然當初穿越而來的時候就沒法活下去了。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喬蓁看著眼前的少女,也不知道該稱呼什麼為妥,叫師姐,那也不妥當,她並不打算認冷夜為師,所以只能客氣地稱響了一個你字。
少女落落大方地笑了笑,「我叫筱微。」
「我,喬蓁。」喬蓁同樣介紹了一下自己,哪怕對方已經知道她的名字,她仍還是禮貌地說了一句。
筱微道︰「我知道啊,喬姑娘真有趣。」
兩人坐著喝起茶來,喬蓁從筱微的口中知道不少神宮的事情,心中暗暗地計量起來,沒有痕跡地問起聖琴。
筱微這會兒不再像之前那般說得隱誨,而是直言告訴她這琴踫不得,那叮囑的樣子比剛才嚴肅了百倍不止,可見兩人的友誼正在加深。
喬蓁端起茶碗喝了一會兒,這時候她感到聖琴的波動又強烈地傳出,眼楮的光芒閃了閃,她微不可見地故意回應了一下,大概不到三秒鐘即切斷了聯系,為的是防眼前的少女識破。
沒一會兒,她即感覺到聖琴的活動更為頻繁。
此時,突然外面鐘聲大響,連敲十下。
筱微一臉急色地起身,朝喬蓁歉意道︰「喬姑娘,神宮有急事,我要先行離去。」
喬蓁點了點頭,親自送她出去,哪知筱微的步伐極快,很快就消失得無蹤。
周圍的小院也沸騰起來,很多身影奔出。
喬蓁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再看向那鐘聲傳來的方向,這會兒她已經很肯定這都是為了聖琴,防守真緊密,她皺了皺眉。原本她還打算秘密接觸一下聖琴,現在卻知道完成這任務不容易。
聖琴的力量似乎被壓抑得很厲害,她的目光微有閃爍,最後感覺到旁邊同樣是一級祭司們注視的目光帶著敵意,這才進了院子里把門關上。
冷夜的傷勢還沒有完全復原,聖琴偏在這個時候震動得極為劇烈,惟有放下療傷,親自出手鎮住,與聖琴的力量拉扯著,一直持續了好幾個時辰,天色擦黑才勉強鎮住,這時候他的臉色更形蒼白。
「把她安頓好了嗎?」他看向身邊的女弟子百靈。
百靈撇了撇嘴,「師父有命,徒兒能不遵嗎?」
冷夜皺了皺眉,「你若不願,我自會提拔其他人來頂替你。」看到百靈臉色大變地看著他,他越發不想再縱著她,臉看向另一邊的女弟子,「筱微,從今天起我閉關時神宮的一切由你暫管。」
「師父?」百靈忙喊了一聲,這不是擺明了讓筱微踩在她頭上?
筱微仍是那般笑露兩個酒窩,「是,徒兒謹遵師命。」
冷夜沒搭理百靈的呼喚,而是揮了揮手,「你們都下去吧。」
一眾三級祭司的弟子魚貫而出,百靈不想出去,被筱微一拉,不甘不願地出了去。
一到外頭,她就用力甩開筱微的手,放狠話道︰「別以為師父抬舉你,你就可以騎在我頭上拉屎。」
「師姐何必說得這麼難听?」筱微笑了笑,「都在神宮呆了十多年,還是不改鄉下丫頭的做風,只是很可惜現在我只是遵師命罷了,師姐有不滿就去找師父,恕師妹不再相陪。」
她笑著與百靈擦身而過。
百靈卻是滿臉鐵青,早就知道這個筱微野心大得很,以前真是錯信了她,現在一朝小人得志,居然敢給她臉色看?「你,給我等著。」她轉身放話。
筱微朝後擺擺手,根本連頭也不回。
此時的喬蓁也沒清閑,「撲咚」一聲響,她從屋里走出來,看著那從圍牆上掉下來的人影,她臨時將碗摔碎,然後與听露兩人將其放在圍牆上的暗處,今天不知道抓到多少個暗中窺探的人。
現在不是又有一個人掉下來,好在摔在雪地里,看來也沒有受什麼傷,在腳底處隱約看到有幾條血痕,這是一個少年郎,嘴角還有一顆黑痣,他看到喬蓁笑眯眯地蹲下來擋住頭頂的光線,臉上有幾分狼狽。
「干什麼不好呢,非要爬別人家的圍牆,看你長得也人模人樣,光明正大地拜訪不就行了,偏還要偷偷模模的,可惜了這人模狗樣的長相。」喬蓁搖了搖頭笑道。
少年郎一臉的囧相,心里有幾分不服氣,可被人當場抓到也不好再辯駁。
這時候外頭有敲門聲,听露趕緊去開門,看到有幾個男人站在門外,帶頭那個略有幾分成熟,他們恭敬做揖,說是來接回那掉到院中的少年郎。
喬蓁拍了拍手,沒有為難地放他們離開,最後關門的時候還笑了笑,「往後別再干這缺德事讓人不快,有什麼咱光明正大的來。」
被扶走的少年回頭看向喬蓁,這時候喬蓁正好關上門。
而他的同伴敲了他一記,「別看了,那是師父的禁臠,不是我們可以招惹的,你還不信去偷瞧,現在吃虧了吧……」
少年郎沒有吭聲。
院里的喬蓁看了看圍牆,經過了一下午的較量,今夜應該不會有人不識相地來爬她的圍牆,看來明兒還要加強防衛才行,處在別人的地盤上小心駛得萬年船。
夜色漸濃,永定侯府的墨院一片寧靜,年徹站在窗前,伸出手來,一只黑色的信鴿停在他的手背上,他很快取下信鴿腿上綁著的密信,然後將鴿子交給臨淵去喂食。
展開密信,只有寥寥幾個字︰喬姑娘一切安好。
他仔細看了看,並沒有認錯,這才在唇角露出一抹滿意的微笑,她適應良好他才能安心部署。
深夜的廂房里卻是一片寂靜,喬蓁睡得頗沉,一道身影悄然出現在她的房里,緩緩走進她的床前,借著明亮的月光看著她沉睡的面容。
好像過了十分漫長的時間,他彎下腰,手背輕輕地撫模著她的臉龐。
微涼的手背踫到溫暖的肌膚,喬蓁似乎打了個哆嗦,眼簾掀了掀。
他怕她真的醒來,現在的他還沒有做好面對她的準備,他暗暗施展念力,喬蓁又慢慢地陷進夢中,夢里有她在現代的父母與兄長,這樣一個夢,她不想讓它停止。
看到她又安靜下來,他的眉頭又皺緊,忍不住地將對另一個人的思念都傾泄在眼前的少女身上。
冷夜低垂著頭用自己的臉龐輕輕地摩挲喬蓁的臉龐,肌膚相帖的感覺傳來,鼻間又聞到一股處子的幽香,這一切都讓他迷醉。
小的時候,他也曾這樣依戀過師姐,只是那時候的他太小,不明白這依戀其實就是他對她的愛情,等他大到足以明白的時候,她已消失在眼前,再也無法覓到芳蹤。
他知道自己很卑鄙,把她當成了感情的寄托。
「師姐,這是你欠我的,把你的女兒賠給我,可好?」
低喃的話語傾泄而出,他似在詢問那個遠去的女子,又似在安撫自己的心……
夜,越來越漫長。
臨近天亮的時候,听露起為解手,隱隱看到姑娘的房里有男人出來,她睜大眼楮再看,卻又什麼也沒看到,忙奔進姑娘的房里,查看一切都正常得很,哪有什麼男人的身影?
疑惑地在原地站了站,鼻子皺了皺,昨天下午教訓了不少心懷叵測的人,應該不會有人偷潛進來,這麼一想,她也覺得自己是眼花了。
天亮時分,喬蓁醒來時,想到夢中的情境一時間不知道身在何方?待看到那白色的帳幔,方才醒起自己身處祈福神宮。
梳洗過後,筱微就來找她,帶她到那一級祭司去的地方學習。
祈福神宮所謂的學習就是念力,這里有一個系統的講解,喬蓁覺得也頗為有用,便認真地听了听。
一連幾天,她都是過著這樣的日子,期間倒也交到幾個朋友,但更多的是面對別人置疑與猜忌的目光,這又不是她能左右的,所以她也不在乎。
她一直等著冷夜召見她,卻一直沒有等到,倒是等到一個意料之外的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