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蓁的心中「咯 」一聲,眼前的听露似乎像鬼魂在飄,雙眼黯淡無神,這是長期被控魂的結果,目光下移,看到她那接近七個月大的肚子,瘦削的身子,大大的肚子,很是觸目驚心。
這段時間在衛京城到處圍剿,也沒能找到她與連永,為此她沒少操過心,好在知道她不會有生命危險,連永要拿她來制肘自己就不會危及她的生命,只是看到現在的她,仍掩不住難過。
「听露?」她忙喚道,「你逃了出來?」急忙躍出馬車。
听露只是一味地看著她,突然無神的雙眼里光芒閃現了一下,「姑娘,救我——」
凝雁不敢放松,忙道︰「公主,小心!」
喬蓁急忙朝暗衛打手勢,要他們盡快現身將听露抓住,不管怎樣,只要听露回來了,她就不會再受制于人。
她的手也急忙想要去抓住听露的手,哪知听露的手很滑,她一抓沒能抓住,身體往前一躍,下定決心不管听露出現的目的是什麼,她也要留下她。
听露的身子往後一躍,動作靈敏,完全不像是一個大月復便便的孕婦,喬蓁的眼楮睜大,尤其在暗衛出現後,听露立即轉身就跑,動作一氣呵成,如果換成是別的孕婦,早就胎兒不穩了。
「听露——」喬蓁下意識拔腿追去。
「公主——」凝雁與車夫以及護衛都急喚出聲,這樣很危險,這個听露八成是做餌來引誘喬蓁。
聲音才剛落地,喬蓁也消失在眼前,暗衛們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立馬就追上去,如果喬蓁有個三長兩短,他們只怕連命也沒有了。
听露在前面狂跑,一條條的巷子,似乎錯亂但又有章,喬蓁在後面追,只是人群漸漸地減少,巷子里面越來越空曠,地面上的水漬似清晰可見,一切都透著詭異的味道。
喬蓁到底是念力者,听露似乎永遠追不到,而眼前這個環境卻是極其危險的,自己太過心急,明和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這會兒她停下步子,沒再去追越來越虛涉的听露,這或許只是幻覺,心中有了警覺,她的表情越發鎮定,此里萬萬不能慌張,「是誰?藏頭露尾的讓人不齒。」
她的大喝聲在這空曠的環境里響起,帶著絲絲念力在空氣中擴散。
「呵呵……」一陣讓人頭皮發麻的笑聲傳來,接著是一名老者的聲音響起,「聖公主,我們又見面了,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老朽?」
喬蓁一听這聲音,當即就知道他是誰,連永身邊的那個高級念力老者,听露果然只是一個引子,引她到這誘阱里來的。當日僅在念力中交手過一次,她也不意外這老者能猜到她的身份,畢竟有些事情是瞞也瞞不住的。
她做出防守的樣子來,能听到聲音,卻找不到人,這情況不太妙。
那念力老者又笑呵呵地道︰「聖公主,如果我是你,這會兒就不會想到要反抗,還是束手就擒吧,這樣對你對我都好。」
「你倒是想得美,只是很可惜,我不會按照你的想法來行事,別那麼多廢話,有本事就放馬過來,我奉陪。」喬蓁微笑道,輸人不輸陣,這道理焉能不明白?她要做的就是拖延時間,等到年家的暗衛破開這個局。
「那老朽就不客氣了。」
話音一落,攻擊就殺到,喬蓁感受到磅礡的念力向她涌來,立即發動自己的念力防守,這回是萬萬不能讓其沖進自己的精神識海,連永到底派了多少人來抓自己,她尚未能弄明白,總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一**的念力互相傾軋,周圍的空間也跟著扭曲。
一聲聲傳不出來的巨響「膨、膨……」聲炸開,喬蓁受到很大的沖擊,但那名老者也不好受,同樣氣血翻滾。
「怎麼樣?」躲在暗處的連永看了眼喬蓁的情況,再看回老者,眼里有著擔憂。
「她精進的速度超出我的想象,不過是幾個月的時間,她似乎有了很大的進步。」老者皺緊白眉,這個情況不太妙。
「那我們就加派人手。」連永當即做出判斷。
念力這種東西不好掌握,如果不是這老者的用處實在是大,又難以再找到能與之匹配的人,不然這會兒他一定會舍棄他立即沖進這個局里面將喬蓁抓到手中,再快馬加鞭趕回去,家中的情況越來越糟糕,之前收到最後的消息是估計不太能頂得住,歐博那廝出手越來越狠辣。
他這才沒再藏身,抓到喬蓁才是當務之急。
如此成相峙之勢,本來頗具謫仙氣質的他越來越煩躁,暗中給自己人打手勢,準備進去將喬欺蓁劫擄到手再說。
時間流逝得越來越快,連永心里的不安只多不少,偏在這時候,有人急忙過來向他稟告,「爺,不好了,事情有變,本家那邊在七日前被攻破,如今老太爺等人已經被押到京城,年徹早在昨天清晨出發接應歐博……」
連永的表情大驚,隨即眼楮一眯,怪不得沒得到年徹的消息,原來他早已出京,要換回祖父等人,只有一個听露在手並沒有多少勝算,加上喬蓁那就不同了。
目光看向局中的喬蓁,這回顧不上這個老者地受到反噬,他揮一揮手,讓內力高手沖進去,現在的喬蓁自顧不暇,有人牽制,她是對付不了任何人,這幾人都是練家子,要抓到喬蓁易如反掌。
幾個破開眼前幻局進入到里面,喬蓁明顯能感覺到他們的到來,這回也有幾分緊張,這幾人怕是來者不善,正這麼想的時候,對方立即向她攻來,速度極快,而此時她又與老者斗得正凶,無論是她還是老者都不能輕易抽身離開。
一閃身避開其中一人,只是到底仍是弱勢的一方,眼看被逼到死角,惟有將所有的念力調動出來,這一方天地更為渾濁,後面的大漢向她的後背襲來,眼前就要抓到她,突然有人閃身出現,狠力朝大漢撞去,為她化解了一次危機。
「你沒事吧?」對方關心地問她。
喬蓁定晴看去,這人有幾分眼熟,半晌才憶起這不正是喬茵的小叔子,她記得喬茵給她介紹過,似乎叫章亨來著,「你怎麼會在這里?」
章亨不好意思說自己不敢靠近她,只敢在暗處偷瞧她,看到她的馬車停在前方,就知道出事了,而且也沒看到她的人,她的侍女那一臉急相,明顯是她不見了,仗著對這一帶的熟悉,他在大街小巷尋找著她,心底卻是一直往下沉。
沒想到會在這條偏僻的小巷子里面找到她,看到她被人欺負,他想也沒想就沖出來幫她的忙,這是第一次兩人不是客套地說著話,他的臉色自然一紅,「我……我給大嫂買些開胃的蜜餞,所以才會在這一帶出現。」趕緊找了個還說得過去的答案。
喬蓁對他的話沒有過多的懷疑,喬茵有孕,自然是章家重點的保護對象,這小叔看來也不是厲害的人物,會關心一下嫂子也在情理當中。
眼看又有大漢要過來抓他們,這會兒多了一個不會功夫的人,她的負擔也重了些,看到這個未足二十歲的大男孩狼狽地避開攻擊,她的表情越發狠起來,集中體內的念力進行反撲。
連永身邊的老者「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而喬蓁也被逼得後退兩步,差一點撞到後面的牆壁。
連永忙扶住老者,「大師,沒事吧?」
老者深深地看了眼連永,明知道他受到反噬,他還如此做?遂表情一寒,「沒事,只是那女娃怕是難抓到了。」
連永再定楮看向場中,只見到喬蓁扶著受傷的少年靠近牆角,年家的暗衛終于找到此處,破開了眼前這個幻局,原有的優勢都蕩然無存,「該死的。」他咒罵出聲。
老者嘲諷地一笑,「若你不這麼急著出手,我要打敗她並且生擒,還是很有希望的,你也知道布這樣一個幻局要耗費多少念力?你的人給那個沒有念力的小子與年家的人打開了一個缺口,不然他們不可能看得出來這條街有異樣……」
連永縱有不滿也沒有再吭聲,最後悻然說了一句,「是我過于急躁……」
「豎子不可謀也。」老者仍然不忿氣,憤然地罵了一句,不知道當年的祖師爺是怎麼算的?對于連家要出王者的事情他現在也持懷疑態度,初次見這連永,他也折服于他的氣度,以為自己找到了明主,如今越看越像是贗品。
連永敢怒不敢言,此時不是窩里橫的時候。
老者在拂袖離去的時候,留下一句,「趕緊撤,還能再留後著,不然就等著全軍覆沒吧。」到底投入的心血不少,也過了一段時間風餐露宿的生活,無論如何都不能在這個時候放棄。
連永也知道這一刻大勢已去,沒再多狡辯,只能下令撤走,想到祖父等家人,就越發擔心,不知道他們現在的境況如何?
年家暗衛看到那群大漢都後撤,想要追上去前去,喬蓁趕緊道︰「窮寇莫追。」
暗衛們這才停下腳步,圍在喬蓁的身邊,這主母可不能有半點疏忽,不然他們只怕都要受到懲罰。
喬蓁將手中受傷的章亨交到其中一名暗衛手中,道︰「顯先返回章家。」
待後方的馬車駛過來的時候,喬欺侮在凝雁地攙扶下坐上馬車,看到章亨流血的右手,那傷口似乎頗深,眉頭緊皺,掏出身上的帕子幫他把血止住。
「喬姑娘,不,公主,我這傷不要緊。」章亨有幾分慌亂地道,哪敢要喬蓁為他包扎傷口。
喬蓁看到他動來動去,不禁微惱地喝了一聲,「你別動,這傷再不處理你以後只怕連執筆的勁道也沒有。」
章亨不由得緊張起來,他去年剛考上舉人,如果連握筆的勁兒也沒有,那他該怎麼辦?
凝雁忙上前,「公主,奴婢來吧。」可不能讓世子爺知道公主為別人療傷,不然她可要吃不了兜著走。
喬蓁也沒有堅持,將剩余的工夫交給凝雁,之前是擔心章亨的傷勢,這才沒有顧忌男女大防,其實這也沒什麼,年徹是不會因此而誤會自己,只是這影響畢竟不好。
回到章家,喬茵听到喬蓁卻而復返,甚至听說遇到了劫匪,忙從自己住的廂房趕到正廳去,果然看到大夫已經來給自家小叔包扎傷口,目光趕緊放在喬蓁的身上,看到她似乎沒有受傷,這才松了一口氣。
章榮氏听到小兒子受了傷,跑進來的時候差點摔了一跤,「兒啊,你沒事吧?」
章亨忙搖了一下頭,「娘,我沒大礙,大夫說兩天就會好。」
喬蓁也有幾分歉意,「回頭我再讓人送些活血的藥與補藥來,這段時間只怕章公子的手不能活動。」
章榮氏不敢亂說惹怒喬蓁,但心里不太舒服就是了,不禁埋怨兒子,遇上這等事趕緊跑才是,他上去湊什麼熱鬧,平白無辜為他人受罪。
喬蓁沒有忽視掉章榮氏眼里的抱怨,這回到底是累及章亨,所以她也沒有與章榮氏計較。
喬茵看了眼小氣吧啦的婆母,「人沒事就好,大家都是姻親,幫點小忙又算得了什麼事?」
章榮氏嘴角一撇道︰「我又沒說什麼。」
喬蓁也不與章榮氏說些什麼,只是叮囑章亨要注意休息,如果有什麼需要可以直接遣人到永定侯府去告知她,她一定會幫忙。
章亨只敢把對喬蓁的愛慕放在心底深處,這回得了她幾句話,哪有不應的,心底早就樂開了一朵花。
喬茵送喬蓁出去,「可是又為了听露的事情?」
「可不是嗎?」喬蓁嘆息一口氣,「我這回好不容易才見到她,錯過了,也不知道她的情況會不會變得更糟?再長此下去,她的精神會崩潰的,那時候她也就不是她了。」至少再也認不得人了,這就是被長期控魂的結果。
喬茵安慰地拍了拍喬蓁的手,「你也別太擔心,總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時候,凡事都會有解決的一天。」
「但願如此。」喬蓁在心里默默地祈禱,這連永實在可惡。「五姐姐,你也別為我的事操心,你有胎在身,要放寬心養才好,也不知道听露的胎兒怎麼樣了?徹之說要大力搜捕,我當時就怕會傷及听露的胎兒,倒是投鼠忌器了。」
要憂心的事情是數也數不完,她的表情再難開朗。
喬茵也知道她的心情,沒再說什麼,而是嘆息一聲送她上馬車,「我小叔那兒我會多關照,這事你就別擔憂了。」這是她僅能為她擔憂的。
喬蓁點點頭,對于那個少年,她沒有半分感想,到底是為她受了傷,感激之情還是有的。
喬茵揮了揮帕子,看著喬蓁所乘的馬車駛遠。
喬蓁回到家中的時候,天色漸暗,盛寧郡主因為懷胎的緣故,所以又改回在榮華院用膳,喬蓁這兒媳婦少不得要多跑一趟,這晚膳對于大房的人來說是一天最重要的時光,難得一家人齊全。
年徹仍出門在外,需得幾天才能回來,她換好衣服收掇齊整,沒讓人看出什麼來,這才帶著凝雁等人到了榮華院。
年初晴仍是黏在母親的身邊說著笑,喬蓁進來的時候表情也自然許多,果然沒讓人看出什麼不妥來。「我出去看看她們備的晚膳可妥了?」
「這事有下人做就得了,你也過來坐坐吧。」盛寧郡主忙喚她一道坐下說說話,以前在墨院,她也不好出聲,畢竟那是兒子的地盤,身為兒媳的喬蓁是女主人。
喬蓁應聲,坐到了盛寧郡主的身邊,陪著聊了幾句。
待年復過來,一家人才圍桌用膳,年徹不在,喬蓁也沒覺得尷尬。
只是晚膳過後,年復在陪盛寧郡主散步的時候,刻意低聲與喬蓁說了一句,「你先別回去,待會兒我有話要與你說。」
喬蓁愣了愣,忙點頭,這事情能瞞得下因懷孕變得懶惰的盛寧郡主與天真的年初晴,惟獨就是瞞不了年復,該知道的他都知曉,那些暗衛自然也向他稟告過。
果然,到了榮華院新設立的書房,沒待年復說話,喬蓁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都是我魯莽了,不然也不會累及無辜……」
年復皺眉道︰「這事不怪你,你也無須自責,不過在徹之回來之前,你最好哪里也不要去,府里各處的走動也要減少,我再調派人手加強你身邊的戒備。」
喬蓁沒有提出異意,這是年復對她事情的緊張,自然也能感受到公爹對兒媳的關心,忙不迭地應下。
再說了一會兒話後,年復揮手示意喬蓁離去,他還要抓緊時間辦完這公務陪伴老妻,她現在懷了胎脾氣更壞,不知道以前她懷兒子與女兒的時候是不是這樣?一切都無從考了,他頗為珍惜與妻子迎接新生命的日子,彌補當年默不關心的遺憾。
喬蓁看到年復失神,不好再打撓,趕緊出去順帶將門關上,看到公爹婆母的恩愛,自然會想到出門在外的丈夫,進而想到听露與張貴,不禁無聲嘆息起來。
張貴目前仍被年家關起來,只是比起听露,他得到的待遇好了不止一百倍,心里漸漸有幾分不忿,听露今天的不幸,張貴也有一份責任。
寢食難安地等了兩天,丈夫果然如期回轉,一回來就沖回墨院,在外多久他就有多想念家中的嬌妻,抱著喬蓁吻了好一會兒後,這才松開她,沉聲道︰「連永現身了?」
「那倒沒有,不過的確有幾分狗急跳牆。」喬蓁表情不悅地道,「徹之,這事不能再拖,我看到听露的樣子頗為不妥,再拖下去她會有危險的,如今也不知道她的孩子有沒有受到波及。」
年徹點點頭,為了一個听露,倒是花費了不少人力物力,不過為了妻子的心願,他也沒有什麼好抱怨的,「如今有連家直系五口人在手,其中就有連永的祖父與母親,所以我們這回主動逼他現身。」
喬蓁一听,就知道丈夫在打什麼主意,連家可能也只剩下這五人還活著,也罷,這事沒有什麼好再細思的,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公平得很。
「連家一向在儒林里面有名望,如今聖上出手,我們年家推波助瀾,如果再公然擺在台面上去威逼,只怕會取得反效果。」她有幾分擔憂地道,這種事情只能私下里進行,不然就要背上一個壞名聲。
年徹輕撫妻子的鬢發,笑道︰「不用擔心,虧本的買賣我從來不做。除非他連永真個鐵石心腸,不然他想不現身也難。」
建章六十二年的四月暮春時節,京城大街小巷一夜之間就有一首童謠紅得發紫,每一個在大街小巷子里的孩子都會哼。
「老鼠藏來我來抓,一抓就是一連連,管爾藏東又藏西,老鼠窩兒搬不走,搬不走啊搬不走,鼠爺爺啊鼠阿母,一端就是一鍋起,呀,我抓到你了……」
襯著捉迷藏的游戲,這首童謠更是唱得響。
躲在暗處的連永壓低頭上的草帽避開行人的目光,年徹抓了他祖父與母親,這是在逼他出面與他交涉。
好一會兒,他才轉身離去。
回到藏身處,小北急忙給自家主子奉上熱茶,這段時間確是東躲**的,他頗為懷念以前隨主子到處游覽山水的日子。
「老太爺與夫人都被抓住了,爺,我們該怎麼辦?」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連永的表情卻是沉重不已,這個答案他也回答不出來。
「沒什麼好想的,把這包袱撇下,我們出京,再召集舊部,也是可行的,爺,不要再猶豫了……」有人叫囂著。
也有人大搖其頭,沒有老爺子在,他們在儒林上就沒有影響力,如果被人知道拋下血親獨自逃亡,別說起事,能不被人吐口水就是好的了。
那念力老者正在恢復功力,「連老爺子一定要救出來。」兩眼瞄向听露,「拿她去換吧。」
連永想得要深入得多,父親已經死了,再傷心也沒有用,至于祖父與母親,他焉能不想救?怕就怕年家要一網打盡,他現在擁有的優勢越來越小。
「我倒是想到一個好地方可以與他們交易。」小北插嘴道。
「別亂說話。」連永朝自己的親信小廝皺了皺眉。
小北噘了噘嘴,不顧連永的呵斥,靠近他,低聲說起自己知道的好地方。
連永原本不以為然,但听著听著卻覺得有幾分靠譜。
永定侯府很快就得到了連永的回音,年徹接過下人遞上來的紙條,這是小乞丐拿來的,使用了這方法也是防他順滕模瓜找到他們藏身的老巢。
打開一看,果然是連永那手瀟灑至極的字體,年徹一眼就能認出,在他的野心還沒有膨脹之前,他的字與人都是名動天下,不然如何贏得天下第一公子的美譽。
「短松岡?」喬蓁皺了皺眉念出這個地址,這連永在念詞嗎?「衛京城有這個地方嗎?」
被找來回答這地名的人忙道︰「有的,這在衛京城的東面,有一面峭壁是面向衛河,那兒能與大海相連,直通東陵,地勢十分險要……」
喬蓁皺緊眉頭,連永看來是要計算逃走的路線,這地理位置選得過于驚險。
年徹捏著手中的紙張,同樣也能猜出連永的心思,私心里他是不想應承的,這樣不利于抓到連永,不過听露始終是個制肘,「錦繡,我們再想想辦法,這不能應他。」
況且還要喬蓁也要去,這連永不知道又想干什麼?私心里他是不贊成喬蓁出面的,畢竟太危險。
「可听露……」喬蓁到底最擔心的是听露,不說別的,當初她穿來的時候也是多虧了听露才能活命到現在,所以不是自己不能為自己多想一些,而是有時候真的不能拋下曾經對自己好的人。
「你別急,我們再磨磨他。」年徹惟有安撫她的情緒,妻子過于重情重義,想來也是頭痛的事情,在他眼里,听露死就死了唄,這樣誰也礙不著。就連章家那只白斬雞,她也給了幾分關心,送了不少東西,好在她沒有再親自去探望。
「嗯。」喬蓁也知道看看能不能與連永再談條件。
接下來,京城的童謠一變再變。
連永卻是不為所動,這是他僅能接愛的條件,富貴險中求,哪怕將他的祖父與母親都煮了來分羹,他也不會為之所動,自己若是被抓一切都玩完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他走近听露,細細地打量這個眼里無神的女人,手指一揮,剪下一大絡頭發,「將這個給永定侯府送去。」
年徹不在乎這侍女,但喬蓁在乎,不然那天也不會一見到她即追了上來。
「如果他們還不答應條件,那就將她肚子里的死胎打下來,給永定侯府送去。」連永殘忍地道。
沒有一人對他的殘忍提出異意。
最後,年家還是同意了在短松岡會面。
約定的這日,喬蓁抱著聖琴出現在馬車前,年徹看了她一眼,嘆息一聲,讓她留在家里只怕她是不肯的,最後只得輕攬著她上馬車,「一起去吧。」
「徹之,我擔心听露。」喬蓁還是再解釋了一句。
「我知道。」年徹愛憐地在她的頰邊印下一個吻,「不過一切都要听我的,如果真有什麼危險,一定要保重自己,你的命不只是你的。」
喬蓁點點頭,丈夫的話她都記在心上。
短松岡,一如它的名字,到處都是林立的松樹,約定的地點在半山腰,這個連永倒是詭計多端又心狠手辣。
連家老爺子走得氣喘吁吁,卻是不敢有所抱怨,連夫人同樣灰頭土臉,現在哪還顧得上儀態?連家其他三人都是小輩,看樣子應是連永的佷子,他們都縮著腦袋靠近自己的祖父。
喬蓁對于這一家五口都產生不了太大的同情,這一切都是他們咎由自取的,與人無尤。
當年那個預言出現時,連家估計是又怕又驚喜,沒少覺得自己受委屈,更沒少教育自家子嗣,你們終有一天會成為帝王,是天下的主宰,野心就是這樣一步步膨脹起來的,終于培養出一個像連永這樣外表謫仙內里魔鬼的人來。
這下場都是天注定的。
年徹隨著妻子的目光看了一眼連家五口人,握緊她的手,冷酷道︰「看他們做甚?遲早都會是死人。」
喬蓁點了點頭,丈夫是不會放過連家一口人的,這道理她懂,連永更懂。
坐在馬上的她爬這山路並不艱難,自然有丈夫為她控制馬速,不似那沒吃過苦頭的連夫人,一路「唉唉」直叫。
到了那地圖上畫的地點,年徹下馬,抱下妻子,然後運氣大喊一聲,「連永,你到現在還要藏頭露尾嗎?」
喬蓁抱著聖琴的手指緊了緊,不知道听露的狀況如何?這連永真不是人,連把听露的胎挖出來的話也說得出口,這還算是人嗎?
風吹過松樹林,發出「沙沙」響。
連永帶著仍大著肚子的听露現身,才不過幾天而已,听露的胎又大了不少。
「阿花?」張貴看到妻子,忙大喊出聲,這段時間他無數次後悔不已,他與听露也是有感情的,如果他沒弄出這破事,一家三口和樂融融有什麼不好?就算沒有連永,他該遇上听露始終都會遇上。
如今看到妻子受制于人,臉色蒼白,肚子奇大,他不禁跪哭在地,「阿花,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听露的表情微微一動。
連永皺了皺眉,趕緊再度加強控魂術,目光看向祖父與母親和三個佷子,看到他們狼狽的樣子,心里一陣絞痛,不過仍是告訴自己,成大事不拘小節。
喬蓁同樣也是把目光對準听露,看到她的情況還沒有糟糕到不可救藥,這才稍稍安心,「連永,放了听露。」
「聖公主放心,我說放自然會放。」連永道,「不過我怎麼知道你們會不會遵守約定讓我走?所以有些事情不能按你們的規定去做,你,親自帶著我的家人過來,不然我是不會放了听露的……」
「你好生卑鄙!」喬蓁罵道,「我們只要听露安全,其他的都不重要,哪怕是放你走。」
「你肯,只怕你身邊的男人不肯。」連永的手指向年徹,一直沒有發話的年徹才是他最在意的。
「別答應他。」年徹沒有松開妻子的腰際。「連永,你連你祖父等人都不在乎嗎?」他的一個目光使過去。
就有一名侍衛手起刀落,一個小孩兒的頭顱滾落在地,鮮血噴了一地。
「啊——」連夫人驚叫,似瘋子一般地綣縮著。
連永的眼楮頓時發直,年徹真是狠,說殺就殺,連半點討價還價的余地也沒給,接受到祖父的目光,他硬下心腸不去理,手中變出一把匕首抵在听露的肚子前,「你不仁我不義,你信不信我一刀捅進去,讓她一尸兩命?」
持匕首的手微一使力,听露的肚子就有一血淺淺的血跡流出。
「阿花!」張貴再度緊張地大叫。
喬蓁的手又是一緊,這連永果然是瘋子。
年徹的表情陰沉下來,連永比他想象當中要心狠得多,目光掃向連老爺子,那老爺子哪怕灰頭土臉,仍是不動聲色地回望他,絲毫不見頹勢。
「年家小子,你這招是沒用的,哪怕殺了我與他娘,永兒那孩子也能無動于衷,他做得出來分一杯羹的事情來。」
喬蓁看向丈夫,「徹之,我們還是交換人質吧,用他們四條命來換听露還是值得的。」
天下之亂,也不是他連永想要當皇者就能當的。
年徹卻是良久沒有吭聲。
連永將匕首再推進听露的肚子,鮮血流得更多,而听露似沒有感受到這痛苦似的,兩眼仍無神地看著這一切。
「徹之?」喬蓁不禁心急,「我還有聖琴在手,他奈何不了我的?」
好半晌,年徹才點頭同意她去冒險,「仍是老話,如有不對,要先顧自己。」
喬蓁點點頭。
他這才放手。
抱著聖琴的喬蓁與連家四人都往前走。
而加永押著听露也上前去,目光緊緊地盯在喬蓁的身上,這人的一切都是他響往的,他還有得到她的一線機會。
年徹暗中下令讓人做好準備。
越走越近……
喬蓁空出一手想要去抓住听露的手將她扯過來,連永突然發難,匕首變了方向對準喬蓁。
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
暗衛涌現,蒼白胡須的老者發動念力。
喬蓁的身子一退,手卻是抓到听露的手將她扯到自己一邊,避開連永的攻擊。
而連永的母親卻是突然手握匕首攻向兒子,目光同樣無神。
喬蓁的目光一沉,吹了聲口哨。「連永,不是只有你才能控人心神?」
筱微帶著祈福神宮的人現身,拼眾人之力與這老者斗念力,雙方底牌盡出。
連永避開母親的攻擊,憤恨地看向喬蓁,一腿踢昏母親,連夫人身子一軟倒在地上,這種輕微的控魂還沒有達到最可怕的境界,加之連夫人體質就弱,被兒子踢昏倒也在情理當中。
年徹也在一瞬之間動手,身子一躍,上前一手一個,連老爺子與連夫人當即脖子一扭,兩人倒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
「年徹,你該死——」連永發紅的雙眼朝年徹攻去,這回沒有半分保留。
年徹卻是冷冷一笑,「連永,你下了一招臭棋。」
連永听不進去,反手就攻向年徹,他自己本身也是念力高手,所以兩人打得勢均力敵。
喬蓁無暇去看丈夫那邊的情況,有筱微等人攔住那念力老者,她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快帶听露離開。
正要跑的時候,听露的手中變出一把匕首來抵在她的腰上,聲音機械地道︰「別動,跟我走。」
喬蓁不可置信地看著听露,念力涌出進入听露的精神識海,那里一片黑霧,連她的魂靈金豆子在哪兒,她也沒能發現,這種情況代表一樣事情,即听露的自主意識已經減弱乃至消亡。
一切都來不及了嗎?
她的表情有幾分黯然。
感覺到腰上的力度又加強了一分,這回她沒再抵抗,抱著琴隨听露往另一個方向退去。
「你別作聲,不然我就殺了你。」听露機械的聲音再度響起。
喬蓁表情未變地隨她退去,那一邊打斗正酣,丈夫與連永打得難分難舍,僅有一兩名暗衛與念力者發現她的異狀,得了她眼神的指示,他們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一步一步地接近那峭壁處。
「阿花。」得了自由的張貴急忙奔向听露,沒有發現異狀的他以為听露已經安全了,更沒有看到妻子抵在喬蓁腰上的匕首。
听露本能地看過去。
喬蓁抓住這時機。用手中的聖琴往後一擊,想要暫時將听露打昏。
听露的頭一偏,身體倒在地上,手中仍握著匕首。
「阿花(听露)?」喬蓁與張貴都急忙上前查看。
听露的目光卻是看向張貴,眼里突然有一種名為憎恨的情緒,「是你……是你害我的……」
她迅猛起身,手中的匕首捅向來不及反應的張貴心髒處,鮮血再度噴出,灑得听露一身的血跡。
「阿花?」張貴看了看自己的傷口,再看了看妻子似有所松動的臉,伸手輕輕地撫模了一下她略顯干涸的臉,「阿花,對不起,如有來生……我再補……償你……」
話音未落,他向後倒去,重重地倒在地上,眼楮沒能閉上就斷了氣。
這變故在一瞬間發生,喬蓁也只是微一愣神,再也顧不上張貴,她想要再度擊昏听露,要去掉這控魂術,已經不是三兩下功夫的事情,沒有約十天的功夫,听露是恢復不了理性的。
「姑娘……」
听到听露的聲音,她的動作一緩。
那念力老者被筱微等人攻擊,早已到了強弩之末,他是真真沒想到喬蓁能調用祈福神宮的人,少算這一環,不但落于下風,性命怕是也不保,此時他萬念俱灰,不該自以為是地鋪助連永。
什麼狗屁皇者,不及自個兒生命重要。
感覺到听露的意識在月兌離他的掌控,這個女子的意志比他想象的要強,不過就算是死,也要拖一個墊背,最後的念力作用在听露身上。
听露眼里的光芒全都黯淡下去了,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竟是攔腰抱起喬蓁倒向了峭壁另一面的大海。
一起死,這是她接收到的最後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