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小院中再無一絲陰森之感,清風微拂,陽光普照,小院內一草一木,盡復清明。(鳳舞文學網)
凝思片刻,落塵輕嘆一聲,轉身走出小院,張員外一面小跑著過來迎接,一面叫過來一個家丁,疊聲吩咐了幾句。
張員外一揖到底,感激地道︰「多謝仙長慈悲,仙長慈悲為懷,仙術蓋世,小人定在家中為仙長立起長生牌位,朝夕焚香拜祭,誓不忘仙長解救之恩。」
落塵面色不怎麼好看,微微擺了擺手,示意張員外起身。
不一會兒,一個家丁走了過來,手中端著一個托盤,托盤內整整齊齊擺放著十個銀元寶,每個都約莫有十兩重。
張員外接過托盤,恭恭敬敬地捧到落塵身前,一臉感激地道︰「區區銀兩,不足以報答仙長之恩,還請仙長笑納。」
落塵朝花殊靈望一眼,花殊靈微微一笑,向落塵做了個鬼臉,落塵無奈一笑,伸手便欲接過托盤。
「等等!」
落塵雙手還在半空,張員外身後的張威便大喝一聲,一雙猥瑣的小眼楮死死地盯著花殊靈,面露無賴之色,吊兒郎當地道︰
「我看你也沒怎麼出力,胡亂吆喝了兩聲便想拿我爹的銀錢,天下間哪兒有這般好的事?不過嘛,要拿銀子也不是不行,只要你把這位小娘子留下,除了這一百兩,小爺我再給你兩百兩!」
「孽畜住口!」張員外一聲怒喝,道︰「仙長面前…」
「啊!」
還沒等張員外說完,張威便突然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慘叫才叫到一半,便又猛然倒吸了一口涼氣,同時面色醬紫,呼吸短而急促,雙手緊緊捂著襠部,身子像蝦米一樣拱起,緩緩倒地,痛苦不堪!
啷,手中托盤瞬間摔落,張員外面露絕望,噗通一聲跪下,一邊磕頭一邊帶著哭腔道︰「仙長恕罪,小兒無意冒犯仙長仙子,求仙長仙子念在小兒年幼無知的份上,留他一條小命吧,小人願獻出所有家產,只求仙長給我老張家留下一條根吶!」
張員外聲淚俱下,噗通噗通磕頭不止,地上隱隱出現幾點血跡,落塵望了花殊靈一眼,見花殊靈目光之中亦有一絲不忍,這才微嘆一聲,手一揮,解除了張威身上的法訣。
法訣解除,張威還在原地哭號打滾,捂著襠部,神情扭曲之極,似比上刀山下油鍋還要痛苦一百倍般。
扶起張員外,落塵揮手,發出一道療傷法訣,消去其額頭上的瘀腫,嘆了口氣道︰
「此事員外亦是看在眼里的,別的在下不想多說,還望員外好自為之,令公子無礙,休息一個月便好,子不教,父之過,令公子如此德行,將來亦難以繼承員外家業,員外若真心疼愛他,還請忍痛多加教導才是。」
落塵說罷,便不理會一邊點頭一邊道謝的張員外,從地上撿起一錠銀子,招呼了花殊靈,轉身向院外走去。
清晨的陽光紅彤彤的,春天里的清風似通靈般,染紅了花,涂綠了草,億萬生靈皆在春風中得到了它們各自應有的色彩,不增一分麗,不減一絲彩。
小鎮外,古道間。
落塵手牽一匹棗花馬,走在這徐徐的春風中,馬背上,花殊靈寧寧靜靜地坐著,不時閉眼,抽抽小鼻子在空中微嗅一下,而後露出滿足的神情。
最後,張員外捧出的那一百兩銀子落塵只拿了十兩,花了五兩在鎮上為花殊靈買了一匹馬,此去長安路途遙遠,以他之修為自然是沒有問題,可花殊靈畢竟道行低微,長途跋涉之下難免勞累。
只是,當賣主將馬韁交到落塵手中之時,落塵又是一愣,不是美人計麼?自己為何會擔心其勞累與否?不過隨即又搖了搖頭,輕嘆一聲。
春日麗景讓人心曠神怡,走在泥土芬芳的田野間,曬著暖洋洋的春日,可別提有多愜意,可是,任這泥土氣息如何芬芳,任這春日如何溫暖,落塵之眉宇間,卻始終都籠罩著一層陰雲。
「公子。」
「嗯?」
「為何公子只拿十兩銀子?公子為那張員外除掉厲鬼,相當于救了其全家一命,拿多少也不為過啊。」
花殊靈悠然地坐在馬背上,恬淡地微笑著,似疑惑,似明知故問。
落塵笑了笑,道︰「銀子之上怨氣難平,多了我可消受不了。」
花殊靈眯眯眼,笑得燦爛了一些,道︰「那公子何不平了那怨氣?」
落塵一愣,道︰「如何平?」
花殊靈似沒察覺到落塵的明知故問,自顧道︰
「以公子才智,肯定能猜出那女子是被張員外的兒子給害死的,既然公子知道事情曲直,又何不為那女自伸張正義,殺掉張威,平了她的怨氣?」
沉默片刻,落塵道︰「
殊靈,因緣果報自有定數,張員外人善,其子張威人惡,這兩父子的善惡互相糾纏消長,誰也說不清到底是善多一點還是惡多一點,而那女鬼卻是實實在在不該存在于世間的,她之冤屈,自有陰司眾吏定奪,實不該用這種方法來報怨。」
頓了頓,落塵又道︰「且,殊靈你不也希望我這樣做麼?」
花殊靈一愣,不過隨即又展顏一笑,柔聲道︰
「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公子呢。」
落塵笑了笑,牽著馬,欣賞著沿途的良田萬頃,繼續順著古道向前走。
沉默了片刻,花殊靈突然開口,道︰
「多謝公子為殊靈出手。」
落塵一愣,不過隨即便明白了是指他懲戒張威之事,微笑著擺了擺手道︰
「無妨,罪有應當而已,也算是給他一個小小的教訓了。」
花殊靈低頭不再說話,她又如何不知落塵這麼做的緣由?過了一會兒,花殊靈又開口道︰「公子,殊靈還有一事不明。」
「哦?何事?」
花殊靈坐在馬背上,撥弄著馬鬃,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
「既然公子認為那女鬼不該存在于人間,那超度她後為何又面露不忍,四叔說過,修妖…啊不!修道者須衡心以為己念,斷不可做搖擺之事,公子既然對那女鬼心懷憐憫,可手下卻毫不留情,好像犯了忌呢。」
听了花殊靈之語,落塵啞然失笑,暗嘆一聲,道︰「你啊,為何老是試探于我?話說你無故送上門來,我還未試探你呢。」
被落塵戳破意圖,花殊靈沒有絲毫不好意,捂著小嘴,輕笑一聲,道︰
「殊靈是想看看公子是真善還是假善啊。」
落塵苦笑著搖了搖頭,嘆道︰
「唉…其實,人存在于世間,有很多事情都是無可奈何的,但凡于己意相違背的,都需要做出選擇,有時候擺在面前的,有很多選擇,有時候只有兩個,而大多時候,我們都選無可選,殊靈,我只問你一句,活著的惡人和死去的善人,讓你選擇,你會站在哪一邊?」
花殊靈一愣,沒想到落塵會反問她一句,小臉嚴肅,沉思片刻後,花殊靈忽然露出燦爛的笑容,道︰
「原來公子是真善呢。」
落塵搖了搖頭,不置可否,而花殊靈接著又道︰
「可是公子,真善不一定就是好的,若是太過慈悲了,反而會影響公子的前程呢。」
「前程?」落塵微微一愣。
花殊靈疑惑地道︰「公子此去長安,難道不是想去謀個前程麼?」
落塵一怔,沉默不語。
頓了頓,花殊靈繼續道︰「听四叔說,紅塵險譎,險譎者不過人心,長安可是地地道道的紅塵,若公子心懷大善,到時候還不被人啃得連骨頭都不剩了?」
落塵索性停下,轉過頭,望著花殊靈道︰「那你覺得我該當如何?」
花殊靈抬起縴縴素手,撫了撫被清風吹亂的青絲,微微一笑,道︰
「公子應當執虎狼之心,行君子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