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瑩瑩轉身回到了房里,坐在紅木的圈椅里熱淚盈眶。(鳳舞文學網)言情穿越書更新首發,你只來151+看書網
不言而喻,被困惑住的只有伍兒一個人。
風信子的花早已開過,鸝鳥的叫聲在水邊的柳枝上,天真忘憂。春水盈盈,伍兒見到了她失散多年的姐姐任瑩瑩,第一次失聲痛哭,她把頭埋在姐姐的腿上,泣不成聲。
七爺與緹縈無言地退到了一邊,斟了兩杯竹葉青茶放到姐妹倆的面前。
伍兒在盧氏宅邸過了一個愉快的禮拜天。住了一宿。她第一次知道自己有位姐姐,第一次知道父母親為了給她一條活路,把襁褓中的她放到了楚江縣儒家之士的範家。可是,看到姐姐在盧氏,看著她室內的擺設,她完全知道了姐姐的八姨太是虛名,她守身如玉,只想一個人的地老天荒。伍兒知道,從這一天起,她能夠為姐姐做點什麼。
禮拜一,伍兒離開了盧府,七爺也收拾一新去府里當班,為了避免情緒潰決,任瑩瑩在小樓里沒有出來相送,但一雙婆娑淚眼就這樣盯著妹妹青春的背影。這一切,恍若夢中。近二十年的失散與尋找,兩個無根的姐妹終于有了親情。
緹縈在邁進盧氏私學堂的時候,臉兒像一朵開放的玫瑰花,她輕盈的腳步就像活潑的舞步。她終于與伍兒聯系上了,而且,她悄悄地給了伍兒一份神秘的禮物。這禮物便是她從八姨太那里拿來的,像燙手的山芋,她終于交給了另一個可以擁有這份禮物的人。
緹縈對自己說,再見了,過去的緹縈。任瑩瑩,請原諒從前緹縈做的這一切。你的守秘救了我,這份情一定記得。
那個著作等身的杜子梅,知道自己在世上的時間無多,一路風波硬挺到了老家潛江,秋風秋雨一吹一淋,本就弱不禁風的杜子梅病入病入膏肓。好在鄰居念他在京城做過官,又是個心慈口悲人物,東一家西一家,杜子梅與兩紅粉知己過著吃百家飯的日子,照顧著不堪一擊的杜老夫子。
那一天,樊素帶了杜子梅走到院落里,見枳樹葉落了滿地,樸園的葉子堆在院中樹下,大自然以一片凋零迎接了杜子梅,風吹過葉子在地上打著旋兒。心情無端壞了許多。他弱弱地說,把炭盆找出來。
樊素正忙著縫補一條綿花被,夫子老是喊太冷了。見夫子說炭盆,丟了活計就去找,結果在竹床底下找到了粗紫砂炭盆。夫子差了放上木炭,不知哪里來的力氣,把那兩大包書稿挪到炭盆邊。火勢旺起來,老夫子使了渾身的力氣撕了那手稿扔到炭盆里,嘴里念念道,別人讀書求功名,吾被讀書誤一生。
滴下幾行清淚。軟弱擊倒了這種被儒家思想深浸的文人。
煙霧把夫子嗆得咳咳。臉憋得通紅。兩美女哪里勸得住,那老男只一味地傷心徹肺,恨不得一口氣就把書稿全部燒成灰燼。
夫子哭道︰心血又如何,二十年讀書。二十年報效國家,奔走呼號,可是,這是什麼家,這又是個什麼國。一介冥頑不化的老夫子,到了心血都白拋。到老,窮困不堪,不如一個有力氣的叫化子,真正叫人笑掉大牙。早知如此,為何不與那些醉生夢死的人一般,打打麻將,吃吃花酒,求什麼功名?
兩美女早已傷心得氣絕。夫子啊,難道你什麼都不信了嗎,京城里比你帥的多了去了,大都市里比你有錢的多了去了,我們兩個風塵僕僕一路,餐風露宿,一路隨你到了這窮鄉僻壤,有何榮華富貴之說,只為你葉落歸根,不願客死他鄉,也只為你高風亮節,是個有抱負有擔當的人。
哪里勸得住,骨瘦如柴的夫子只把書稿一頁頁撕了燒了方得氣順。
一盆炭火,燒書稿幾本。
還是樊素聰明,夫子,今天燒夠了吧,明天再燒書稿不遲,且燒吧,反正也不會有人偷了書稿去。
話一說出,夫子大哭,涕泗滂沱,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
上天啊,這不是人間最大的諷刺嗎,這世上,有竊珠寶的,有偷漢子的,有巧奪財物的,有竊國的,哪里又聞得有人巴巴地偷書的。夫子一輩子只知道寫啊寫啊,捻斷了須,想禿了發,熬瘦了身子,看瞎了眼。哪個聰明人會做一個寫字的人,真正是執迷不悟啊。
說著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又要兩個小妾重新整了炭盆,他要徹夜地燒書稿。
這世上,除了那個跟自己一樣呆逼的陶一明,你瞧他那天見到陶一明兩袋書稿時眼楮里冒出的欣喜,可是,就是那麼迂蠢的呆子,听說也到了大都市做什麼安撫使去了,還听說,他在甘州,每逢有人要他的墨寶一概索取潤筆費,一個字幾兩銀子,但求之者仍絡繹不絕。那呆子醒得早,猶可救也。我這里,一口弱氣說斷就斷了。
小蠻啊,夫子幾近失聲,小蠻看著夫子的唇形猜到是喊自己,夫子伸出雞爪似的手,把小蠻的小手握住放到自己懷里,小蠻估模著那顆心髒跳得還是有規律的,哪知手接觸到淺淺懷里的那顆老心髒,居然跳得快起來。
小蠻在心底里求求老天,別再把個情字拿出來折騰人了,這夫子的心髒再加速就得閉眼咽氣了。
咳得一塌糊涂,只有喘的氣了。書稿才燒了小小的小小的一部分。
夫子實在是燒不動了,揮揮手示意兩小妾繼續,歇人不歇工。
樊素畢竟大些,機靈些,她一張一張地燒,眼看著崇拜的偶像是倒了,書稿盡量地留下來啊,京城里一大爺還指望著刊印呢,這潤筆費也是不可小瞅的啊,不然,重回京城,喝西北風啊。夫子眼看是要進棺材了,自私糊涂情有可原。
夫子在那晚,咳得反而好些。在子夜里,夫子坐了起來,兩小妾哪敢閉眼,就等著送夫子到另外一個世界去投胎享福。夫子坐起來說,快,把紙筆拿來,老夫又想起一句絕妙好詞。
我的天啊,樊素在心底狂叫,帶這麼折騰的不?但轉身去尋了紙筆塞與老夫。
夫子攥不住筆,幾次努力均不成。突然卻喊了起來,我的眼楮,老夫的眼楮怎麼了?他伸手雙手,眼前黑得不見五指。慌張地亂抓。夫子油燈耗盡,什麼也看不見。帶著萬分的恐懼一口氣沒上來去了那邊報到。
小蠻的一聲長嚎,讓貓頭鷹嚇破了膽。樊素的一聲悲號讓前前後後村的狗都叫了起來。汪汪汪連成了一片。
山崗河流為之動容。有熱心的村民披衣起床,幫忙的人陸續來了。
夫子沒有了。書稿基本上都在。一個人走了,留下點什麼也是好的。
關門落鎖。樊素與小蠻,兩個有情人義的女子,在七七四十九天後告別遺留了她們青春與愛情的地方,北上,追尋自己的新生活。又是三月。有人寫了一首新詩送給她們,算作對她們的褒獎︰春山多勝事,賞玩夜忘歸。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興來無遠近,欲去惜芳菲。
詩又一次擊中了女子的心肺,她倆抱頭而哭,淚水一臉,詩為她們的青春作結。夫子長地下,而她們還年輕,必須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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