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晃只覺得胸中一悶,似乎是有什麼東西壓迫著心髒一般——他突然意識到那是玄武的爪子,差點兒沒嚇死過去,這妖獸難道要把自己的心挖出來麼!而下一秒,他已經被無生穩穩接在懷里,頭頂上的聲音極為不悅︰「能不能別嚇我們家小晃?」
他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怎麼一點兒都不疼呢?很快,那東西就從自己胸中抽了出去,他驚恐的回頭看去,只見玄武一邊縮回手去一邊沖葛萌萌搖了搖頭,「他沒撒謊。(簪纓世族ml/0/270/iml)」
「你真的不知道?」那位葛家大小姐似乎仍不肯死心,但從她的表情上還是可以看出,玄武的話對她是有說服力的。
「知道什麼啊到底?!」許晃在無生的懷中縮成一團,委屈得要命,這些人怎麼這麼可怕啊!
葛萌萌擰著眉重重呼了口氣,不料底下她卻突然緊緊攥住胸前,彎腰「哇」地吐出一口血來。「萌萌!」玄武一陣風似的撲過去接住她,只見她的第二口血又吐在了手中,血絲順著指縫流了下來,觸目驚心。
「不好,毒發作了!」玄武跺著腳將她抱進屋里去,許晃听見這話才終于相信,原來說葛萌萌身體不好是真的,可為什麼會提到毒?他和無生一同追過去,只見不過一會兒的工夫,躺在床上的葛萌萌已經面如金紙,氣若游絲,完全人事不省了。玄武還在和手下那些小妖慌亂著配藥,平日的冷靜自持全都不見了,不是踫倒這個就是摔碎那個,簡直就是亂上添亂;阿拉蕾一手握著葛萌萌的手,一手放在她額前低聲念誦著什麼咒文,可似乎也是不起效的樣子,急得她大叫一聲「青龍」,剎時間滿屋的青光大盛,一個人形漸漸從那里面浮現出來,銀色長發一如月光瀉地,神態清冷,氣格威嚴莊重,自是王者姿態,明明應該是第一次見面,可那副容貌落在許晃眼中卻莫明的多了幾分面善。
「回生咒為什麼不起作用?!」阿拉蕾橫眉厲目的問向她的守護神獸,對方微啟薄唇,同樣是一把清冷的嗓子︰「回生咒只作用于肉身所受之傷,她發作的是神經毒,急火攻心,毒已入心經,只怕回天無力。」
阿拉蕾的臉一下子變得灰白,玄武一把推開青龍,端著藥就往葛萌萌口中灌,無奈她牙咬得死緊,無論如何都灌不進去,他只得又將藥含在口中,一點一點的給她哺進去,只不知是否尚有一絲回轉,看情況卻已然是凶險異常。
許晃呆若木雞的看著這群人圍在那里急得團團轉,他萬萬沒想到一個活蹦亂跳剛剛還在沖自己發飆的女孩子居然一下子就變成了這樣,他甚至覺得是自己不該惹她生氣,卻完全忘記了對方剛才對他有多過分。一只大手揉了揉他的頭發,「要我救她麼?」
「你救得了?」他愣了一下,突然用力的一推無生︰「那還不快去!」
無生自負的一笑,走過去大手一揮︰「拿針來!」
這下滿屋的人都愣了,還是玄武最快反應過來,二話不說就翻出葛萌萌身上的針包遞給了他,無生接過來利落的一抖手,立刻露出里面整齊插放的一排銀針,只見他選穴下針全不見一絲拖泥帶水,倒像是自己的老本行一般。
先下了幾針,無生這才騰出手來給她把脈,皺著眉問︰「她到底吃過多少種毒藥?」
「…記不過來了。」玄武黯然答道,「丹藥的配藥中很多都有毒,她每一種都試過,日久天長,清不掉的毒素就一點點沉積在身體里,只有靠別的藥來抑制才不至毒發,沒想到今天還是…」
「好端端的試什麼藥啊?又不是神農嘗百草!」許晃一听就急了,這麼下去有幾條命都不夠,這姑娘是要錢不要命啊?!
「萌萌是為了她哥哥。」阿拉蕾嘆了一聲,「你大概也听說過,雙胞胎在母親的子宮里會互相爭奪營養,因而生出來之後往往會有一個體弱一個體強,萌萌的哥哥就是那一個體弱的,所以她就據此認為哥哥身體弱是自己造成的,她現在煉制的這些丹藥其實本不是用來買賣的,而是想在哥哥回來的時候可以幫助他擺月兌病痛。她的心思我們全都知道,誰能忍心去阻止她?可越是不阻止,她就越是變本加厲,頭發皮膚都被藥劑燻得變了色,連身體都搞成這樣。」
望著葛萌萌那頭異樣的紅褐色頭發,許晃也不禁沉默了,只是她的哥哥如果知道了,恐怕也不會高興吧?無生也搖搖頭,繼續說道︰「我現在先封住她身上幾個大穴,阻止毒素的進一步蔓延,但是這種狀況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解決的,得慢慢調養。我寫個方子,煎好之後喂她服下,然後玄武你幫助她運轉全身精氣,讓體內的循環加快,好促進毒素的排出。」
留下玄武在屋里陪護葛萌萌,其他人都撤到了另一個房間,只是氣氛凝重,一時間所有人都沉默著。許晃暗自想著,看那丫頭平時里活蹦亂跳的,沒想到背後卻這麼慘烈,說起來她哥哥的身體真的有這麼差,已經到了必須依靠這種虎狼之藥才能存活的地步了?可若是這樣,他被那妖狐帶走那麼長時間,現在還在不在人世還是個問題呢。
「她哥哥…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他沉吟半晌,也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不知道啊,在葛家的時候就是個藥罐子,失蹤了這麼長時間,還不知道怎麼樣了。」阿拉蕾說出的話與許晃所想如出一轍,她嘆息著笑了一聲,「這問題對萌萌來說是禁忌,在她面前我們誰都不敢說。」
「那妖狐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葛家的直系血脈中流傳著一個魔咒,就是在子孫中時不時會出現被狐狸迷住的人。」阿拉蕾那雙看不見的眼緊緊盯著許晃身邊的狐狸,嚇得它又往許晃身後鑽了鑽,結果被無生揪出來隨手往後一丟。「…听上一代的人講,似乎是一位葛家的先祖不知道為什麼惹到了妖狐,致使後代生生世世被這只狐狸所束縛,而這種被迷惑的孩子往往長不到成年,這也是萌萌急著配制長生丹的緣故。」
「長生丹?」
「就是所謂的長生不死藥。」
「從秦始皇開始歷朝歷代都有人想得到的那個?」許晃瞪圓了眼,「那不是傳說麼!」
「不是傳說,葛家第一位家主葛玄曾經制出一枚長生丹,這在他們家的族志中有過記載。」
許晃根本就不信,「如果那樣的話,為什麼葛玄他老人家沒活到現在?」
「那枚金丹被毀掉了。葛玄親手毀了它,連同配方和當時煉制用的丹爐也都一同毀掉了。」
「啊?為什麼啊?…那就證明那枚丹藥還是假的,不過是個噱頭罷了。」許晃說得毫不客氣,阿拉蕾卻笑著搖搖頭,「不,這正說明它是真的。」
許晃越听就越糊涂了,對方繼續說道︰「你大概不知道,長生藥的制作在葛家是被絕對禁止的,這正是老祖宗葛玄親口下的嚴令,因為他很清楚,如果長生不死藥在人間一旦流傳,會出現什麼後果。」
稍微想了一想,許晃就明白了。如果這東西真的被制作出來,那麼人人都可以變得不老不死——這听上去似乎是天大的好事,但這「好事」背後卻也是天大的災難,因為人人都可以長生,那麼不只是性善之人可以永生,大奸大惡之人亦是同樣;而且這樣的丹藥也不必是那麼容易制出來的,憑著古往今來的人們追求長生不死的狂熱,必定又是一場血雨腥風的爭奪戰,到時候,長生藥帶來的恐怕就不是長生,而是更多人的死亡。
「那葛萌萌豈不是…」
「是啊,她是冒著被逐出家族的風險在做這件事。所以我們才想盡快找出她哥哥的下落,是生是死總要有個分曉,也免得她耗盡一生,到頭來卻是空忙。」
想想葛萌萌,再看看眼前的人,只怕她身上也背負著什麼不能在人前道出的秘密,葛家如此,張家亦如此——簡直就像被詛咒了一樣。許晃不禁打個寒顫,所謂的四家,與其說是榮耀的天師後裔,反倒更像集中了種種災難的家族一般,卻不知那另外一家又是何種模樣?這麼一比,倒是許家還算過著相安無事的日子,雖說子嗣薄弱,但相比之下卻不知道要強上多少倍。許晃現在倒寧願普普通通過完一生,總比被卷進這些亂七八糟的事里要強。
……不過他現在也算不上是獨善其身了。望向旁邊這只大模大樣的鬼,許晃心中一嘆,搞不好自己早就被卷進什麼事里了,只是還不知道罷了。
「你們要做什麼是你們的事,但是這小子只是個普通人,你們不要把他卷進去。」一直沒說話的無生突然開了口,只是開了口還是他以往的那些論調,就一個主題︰不準傷害許晃。「走吧,」他把許晃提溜起來往門外走去,「我要吃酒釀鴨子。」
許晃簡直月兌力,「人家還在生死邊緣徘徊,你真有心情吃東西啊?」
「什麼生死邊緣,她死不了,再說她生死不生死的干我屁事,難道她在床上躺一天就得餓我一天啊?」
「明明是鬼,還好意思嚷嚷餓?」
「你到底是什麼人?」身後突然有人發問,回頭一看,阿拉蕾那雙黑漆漆的眼正緊盯著無生不放,「既懂醫術又懂法術,這兩樣可都不是尋常人所能精通的…」她突然微微張了口,隨後一把揪過旁邊的吳明仕,「這家伙你認識麼?」
無生並不回答,只是嘲諷的一笑︰「那你會告訴我你來這里的目的麼?…不能說的話,咱們就是井水不犯河水,你不要想打探我的事,我更不關心你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