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鸞靠在傅明夏懷里,兩人都沒說話。傅明夏只摟著她縴細的腰肢,心想著,她這麼小,又這麼弱,那些女人是出于嫉妒,還是只是不小心,把葉鸞給弄得起了疹子,這都是他的錯。他對葉鸞的態度太隨意,讓人以為葉鸞不重要。那些女人在王府什麼地位都沒有,都敢來欺負葉鸞……那府上其他的人呢?
葉鸞是不是也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受了許多委屈?
一想到這里,傅明夏的心就隱隱發痛。從頭到尾,他都是真心想娶葉鸞的。即使一開始是為了和相爺對抗,他娶葉鸞,也不是全然賭氣。他那時候看著葉鸞,覺得這個小姑娘,即使在王府,應該也會生活得很好,應該不需要他操心。
而事實上,葉鸞似乎也確實沒怎麼讓他操心。她鬧出的大大小小的事,充其量也只是為了逗弄他。而她本人,似乎活得很開心。
于是傅明夏就以為葉鸞不需要他相助。
可他現在才知道,那是錯的。
葉鸞需要他的相護,不管是在府外,還是在府內。她的身份太低了,若是他都不肯理她,所有人都不會把她當會兒事的。
傅明夏手撫模著她嬌女敕的面頰,輕聲道,「以後不會這樣了,阿鸞。」
他說得沒頭沒腦,葉鸞卻瞬間听懂。她心中似被什麼擊中,猛地抬頭,想看他。但屋里太黑了,她看不清傅明夏的表情。葉鸞卻長久地看著他的方向,看著那片昏色虛像。她將頭埋入他懷中,沒有出聲。
這個時候,她需要說什麼呢?
她懂他的意思,知道他想努力讓自己好,那些他不知道怎麼表達的心情,葉鸞差不多都能猜到。這個男人啊,曾經讓她好討厭……或許現在還有一些討厭,但更多的,是愛。
葉姑娘能伸能屈,對任何事情都很少糾結。想不通的東西會先丟到腦後,想通的事情會立刻接受。這個性格,好听點是識時務,難听點是牆頭草……葉鸞還是對傅明夏以前殺自己的事不舒服,但她現在能怎麼辦呢?
把傅明夏給宰了?她肚子孩子的爹……就這麼沒啦?
葉姑娘不會這樣做的,只是在黑暗里,嘆口氣,「可惜了。」
「可惜什麼?」傅明夏問她。
葉鸞沒說話,只微微一笑——當然是可惜我不能真的讓你死一次,讓你承受我當初之害怕之絕望。你這種腦子不正常的人,現在有什麼會讓你絕望呢?
讓我效仿當年的梅落,讓你再經受一次那種痛苦嗎?
這種事,葉鸞底線還在,她還是做不出的。她如果做出那樣的事,誠然,她會在傅明夏心中印象無比深刻,傅明夏想到她一次,就會絕望痛苦一次、恨她一次,不過那樣的話……大概也不會發生。一個梅落,就把傅明夏害成這樣。葉鸞要是再做一次那樣的事,傅明夏的精神估計會徹底被擊垮,他大概就真的活不了了。
被至親背叛的滋味,葉鸞雖然沒經歷過,可她能理解。
「傅明夏你撿到便宜了你知道嗎?我現在只會小小報復你,不會像之前那樣恨你了。」這些話,葉鸞是在心里說給自己听的。
這時候,她並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她會讓傅明夏重溫絕望和仇恨之情,會像梅落當年一樣,有幸擊垮傅明夏……但那都不是葉鸞真正願意的。
現在的傅明夏在努力做一個好夫君,葉鸞也在學著理解他怪異的思維方式。深秋時節,楓紅樹下,擺著一盤散沙,男子正手把手教著自己妻子寫字。周圍下人都被遣走,院中一派寧靜,男子和女子的身影,落在平靜的湖面上,隨著落葉而漂游。
紅色的天,紅色的樹,紅色的湖水,就連遠方飄來的歌聲,都仿佛是紅色的。
而那對夫妻,男子豐神俊朗,女子柔婉如水,他們都有一等一的出色容貌,人們看去,就覺得那像一幅畫一樣美好。
但走到近處,你會發現情況並不是這樣的。
傅明夏教了她半天,她寫的字還是僵硬無比,他就心煩了,一撒手,往後靠,「你真是笨死了,這麼幾個字都寫不好。」
學字一段時間,葉鸞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他再罵她笨的時候,她並不意外,只幽幽抬頭看他一眼,「你也不看看你讓我寫的都是什麼字。」
「什麼字?」傅明夏道,「你自己寫不好,還怪我選的字不好?休要給自己的蠢笨找借口。」
葉鸞真是氣得不想理他了,昨天誰一再說要對她好的?結果說不了兩句話就本性暴露了。什麼字?千刀萬剮啊夫君!我每次看到這四個字,心里就有抵抗,很不舒服的好不好?哪家姑娘會拿這四個字當字帖練啊?你還嫌我寫得軟綿綿,我要是真寫出了你那種「殺伐」的氣勢,才是可怕的好吧?
葉鸞瞥他,「你讓我寫‘千刀萬剮’,就不怕對孩子的影響不好哇?」娘親天天在惡狠狠寫這樣的字,胎兒會被她給帶的不正常了吧?她現在也深後悔,早知道傅明夏是死腦筋的人,當初就不招惹他,讓他寫什麼「千刀萬剮」了,結果現在把自己給弄得不上不下。
傅明夏煩悶的表情一愣,轉為嚴肅,覺得葉鸞提的這個問題很現實。他手一抬,「讓陳伯過來。」
陳伯,就是王府的專用醫者,原先啥都不用干在王府混口飯吃,後來成了葉鸞的專用大夫,現在則十二個時辰隨意待命。老大夫享受了那麼多年,現在天天精神高度緊張,真是有些吃不消。
但王府的訓練速度是有目共睹的。
傅明夏剛喊,陳伯就被人推著送過來了,向王爺行個禮,就習慣地去拉葉鸞的手,準備給未來王妃診脈。葉鸞手還提著狼毫寫字呢,手腕被老大夫一捉,嚇了一跳。傅明夏立刻劈手過去,讓大夫驚嚇得坐到了地上。當然,傅明夏不屑于欺負老年人,他只讓老大夫坐倒在地,卻並沒有受傷。
傅明夏擰著眉,「你踫阿鸞干什麼?」他妻子的手,別的男人也敢隨便模?
葉鸞也好奇看老大夫,他不是被傅明夏折騰得神志不清了吧?
老大夫則驚訝,「難道不是夫人身體不舒服,請我來診脈的嗎?」
「誰告訴你說她身體不舒服了?!」傅明夏臉沉如鐵,明顯不耐煩了,「我就是找你問幾句話而已,阿鸞好得很,你少咒她。」
「王爺請問。」陳伯內心流淚,明明是王爺你非要我十二時辰候命,我才以為夫人有什麼不妥的。
傅明夏清了清嗓子,很認真地詢問,「她寫‘千刀萬剮’這樣的字,會不會對月復中胎兒的成長不太好?」
葉鸞囧,手垂得低低的。有個連開玩笑都听不懂的夫君,真是對她的折磨啊。他難道沒听出她只是不想寫那幾個字嗎?好吧,傅明夏沒听懂,是葉鸞不該跟他開玩笑。
他突然喊陳伯來,她也以為他有什麼要事呢,結果要事卻是這個……
葉鸞咬著唇,忍住滿臉的笑意。這種小甜蜜的幸福感呀……她模著小月復,肯定傅明夏會是個很好的父親,他會把自己認為好的都給孩子。
陳伯對王爺的問題則覺得頭大,目光飄向葉鸞,希望能從葉鸞那里得到提示。通常王爺問他太奇怪的問題,大部分都是夫人引誘的。可葉鸞正在低著頭忍笑,顧不上理陳伯。
傅明夏敲著案幾,喝聲讓陳伯抖三抖,「我問你問題你看她干什麼?到底會不會?」
「應、應該……不會吧……」老大夫試著回答,終于接受到葉鸞的目光,又改口,「呃……可能……也會……」
傅明夏鄙視地看著他︰應該?可能?你到底知道不知道?這樣的人還能當大夫?
陳伯的醫術被無辜鄙視,心里只覺得很委屈︰明明是王爺你問的太怪了。
葉鸞趕緊解圍,「夫君,我想陳伯的意思是,能不能影響到孩子,是看我的心情的。」暗示他,要對自己和善一些。
傅明夏狐疑看看他們兩個,臉色更難看了,「葉鸞,你當我是傻子哄?」這麼明顯的哄騙,你以為我會信你?
葉鸞紅了臉,她又自行降低傅明夏的智慧了。她趕緊揮手,把陳伯給送走。又對傅明夏一陣好話,才讓他臉好看了些。可是傅明夏仍然覺得,「陳伯的醫術大概真的不行,我看王府需要換個大夫。」
葉鸞同意,她不是覺得陳伯醫術不好,她是覺得陳伯這麼大年紀了,天天被傅明夏這麼嚇,遲早得嚇出問題來。葉鸞想了想,小聲建議,「杜成思……杜公子如何?」雖然杜成思做的那事,她不太高興。但她後來知道,那是因為錦玉郡主的命令。再說,杜成思跟了傅明夏這麼多年,仍然活得好好的,沒被傅明夏給殺死或嚇死,就證明杜成思的心態不錯。
傅明夏眉頭皺了皺,卻沒立刻反駁。杜成思嗎?杜成思的醫術,他是認同的。杜成思跟著自己很多年,處理各種病痛傷處都手段嫻熟。但是唯一的問題,就是杜成思是錦玉郡主的人。傅明夏真不想跟那個刁蠻任性的郡主扯上關系。
要不,管皇帝陛下要個御醫來王府?
傅明夏真就這麼去說了,只是皇帝盯著他半天,拒絕道,「明夏啊,不是朕不肯把御醫借給你,只是那位葉姑娘,你是不是也太寵著她了?你都多少天沒去練兵了?」
傅明夏理所當然道,「她孕吐很難受,不讓我走。反正將軍那麼多,陛下你隨便找個人代替我就可以了。」
「所以朕不同意把御醫借給你,」皇帝道,「除非你能把那位葉姑娘放一放,給朕恢復成那個英勇善戰的將軍模樣來。」
傅明夏瞥他︰不就是不借御醫嗎?弄得我好像離開御醫就活不了似的。才懶得理你,天下醫者那麼多,我再想別的辦法就好了。
傅明夏瀟灑離開,皇帝被這個堂弟弄得哭笑不得,又不由深思︰那位葉鸞到底有什麼魔力,把他這個弟弟給迷成這樣?他還以為頂著和梅落一模一樣的臉,傅明夏和她相處起來會很困難呢。再者……他竟然查不到葉鸞之前的行蹤,這也太奇怪了。
但這也就不了了之,皇帝日理萬機,不可能為了一個小丫頭片子,就花大力氣去查。反正他冷眼看著,傅明夏在一點點變得有人情味了,這大概是葉姑娘的影響,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