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匿在眾多老百姓中有一個身穿黑袍的年輕男子,碩大的斗笠下,一雙如鷹般的眼楮緊緊追隨著消失在街頭的那隊人馬。
直到那些人馬消失在眼前,他才眯起雙眸,露出一臉的若有所思。
白卿卿怎麼也沒想到,一向行得直、走得正的她,居然會以朝廷通緝犯的身份被趙御辰這該死的男人抓回墨園。
什麼是以怨報德?這就是典型的以怨報德。
她費盡心力治好他的雙眼,他不說一聲謝謝也就算了,竟然還把她當成犯人,堂而皇之的抓了回來。
整個墨園現在可謂是陷入了一陣混亂之中,不過,這種混亂還夾雜著幾分喜慶。
因為失明了整整六年的主子,如今終于能夠重見光明,這讓伺候在趙御辰身邊多年的下屬和奴僕們打心底為他感到高興。
而造成墨園混亂的第二個原因,自然和白卿卿有關。
眾人沒想到,這個從前被他們輕視的鄉下小村姑,居然比皇宮里的御醫們本事還要大。
不但在短短數日之內醫好了主子的眼疾,就連一向冷情的主子,也因為她而重新拾回喜怒哀樂。
不管別人心里存了怎樣的想法,白卿卿是被趙御辰這霸道又不講理的行為給氣了個半死。
「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我實在找不到理由在你的眼楮上動手腳。如果你還是不放心,咱們可以將秦相爺找來,由他做擔保人,你不信我,總不至于連秦相爺也不相信吧……」
被當成囚犯抓進墨園的白卿卿,逮到機會就想用擺事實、講道理的方式,準備說服趙御辰這個死蠻子不要得寸進尺。她的耐性很有限,真把她逼急了,她可是什麼狠事都能做出來的。
可任憑她憤慨激昂地說了半天,趙御辰卻始終用高深莫測的目光打量著她的周身上下。
如果晴兒還活著,今年應該有二十四歲了。
眼前這個白卿卿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小泵娘,難怪明昊和懷月在他眼盲的那段時間里,經常將白卿卿形容成鄉下小村姑。
她仿佛在刻意掩飾自己的美麗,穿著滿是補丁的衣裳來迷惑旁人的視線。
但忽略那一身不起眼的粗布衫之外,小丫頭的模樣倒是生得俏麗可愛,雖比不得當年名震京城的蘇若晴那般妖嬈美麗,卻也是十分討人喜歡的。
這個女孩,真的就是和他朝夕相處多日,並且還醫好了他一雙眼楮的白卿卿嗎?
這一刻,趙御辰的心情既復雜,又酸瀝。
冥冥之中,他將她當成是重生後的蘇若晴,因為她們身上有太多的相同點,當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每次和白卿卿相處,他都能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
普陀寺的慧淨大師並非是口出妄言之人,既然他當年親自贈予他那寶貴的十二字預言,說不定他的命運真的會出現巨大的轉機。
「喂,你到底有沒有在听我講話?」白卿卿被他不言不語的態度給氣著了。
「我姓趙,名御辰。御是御駕親征的御,辰是良辰美景的辰。」
就在白卿卿發火起身之時,趙御辰突然鄭重地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這讓白卿卿的眉頭狠狠一皺,思緒不由得拉到上一世。
那一年,十五歲的她隨父親入宮去參加賞荷宴。
皇宮西北角在幾年前建了一座大型的荷花池,每到荷花開放的季節,皇帝都會召集四品以上的官員攜家眷入宮賞荷。
那雖然不是她第一次進宮,卻是她第一次和趙御辰見面。
參加賞荷宴的名門淑媛數不勝數,當時身材瘦小的蘇若晴不知被哪個不長眼的官家千金推了一下。
就在她差點掉進荷花池時,一只修長有力的大掌緊緊抓住她柔軟的小手。
緊接著,她被一股蠻橫的力道卷入了一個溫暖的胸膛里。
當她驚慌無措的抬起雙眼時,看到了一張俊美中略帶邪氣的面孔。
那個身穿華服的少年在穩穩地將她抱進懷里時,投給她一個魅惑又勾人的淺笑。
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就是那個名震京城的蘇家才女,蘇若晴嗎?我姓趙,名御辰。御是御駕親征的御,辰是良辰美景的辰。」
她怎麼也沒想到,那次短暫的接觸,竟改變了她一生的命運。
見白卿卿露出一臉呆愣失神的模樣,趙御辰忍不住抬起手指,輕輕勾起她的下巴,戲譫道︰「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介意說出來和我一起分享分享嗎?」
白卿卿這才拉回思緒,她本能地向後退開一步,試圖躲開他手指的踫觸。結果她撞上身後的圓形椅子,由于向後退去的力道過大,被椅子一絆,整個身子就這麼向後仰倒了過去。
趙御辰眼疾手快地將她攔腰抱了個滿懷,這才避開她臀部和地面接吻的惡運。白卿卿因兩人突然拉近的距離產生了危機感,雖然她對自己緊貼著的這具胸膛並不陌生,可闊別六載,她早就決定將心里那份對他的痴戀徹底遺忘。
待腳步剛剛站穩,她便迫不及待地掙出他的懷抱。
懷中突然失去記憶中的柔軟,這讓趙御辰的心生出一股空落落的。
但他很快就從這種失落中回過神,不管白卿卿到底是不是他等了六年的蘇若晴,他都不能輕舉妄動,把眼前這個好不容易尋來的人給嚇跑了。
「白姑娘讓我的眼楮重見光明,這自然讓我感激不盡。但丑話我必須說在前面,咱們一個月的賭期現在還沒過完,在我無法確定復明的雙眼是否真的好全之前,我希望你能留在墨園,直到我確定眼楮不會再出現其他狀況,再來商議你下一步到底是去是留。」
聞言,白卿卿氣極道︰「這就是你大張旗鼓的將我當成朝廷通緝犯抓回這里的最終目的?」
趙御辰笑著回道︰「用那種極端的方式把你帶回這里,確實是不得已而為之。」
「哼!好個不得已而為之!」
「白姑娘,其實這件事你也不能怪我。如果我睜開眼楮就能看到你,你覺得自己還會被當成通緝犯被人四處追捕嗎?」
「說來說去,你是覺得真正錯的那個人是我了?」
「不然你要如何解釋,為何連話都不留一句就帶著包袱偷偷溜走?」
「我……」白卿卿被問得無言以對,見他嘴角噙笑,滿臉志在必得的樣子,她真是有氣無處撒,有苦無處訴。
趙御辰自然沒有繼續刁難她的意思,畢竟真把人給刁難了,到頭來心疼不忍的還是他自己。
折騰了這麼一整天,想必小丫頭定是又氣又怒,又累又餓。
他便吩咐門外的婢女,趕緊讓廚房準備晚膳,不可怠慢了這位貴客。
起初,白卿卿對趙御辰獨斷專行的行為非常排斥,她也很想逆著他的意思不吃不喝,一個人躲在房里生悶氣。
可墨園廚子的手藝實在是太過精湛,幾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被一一擺到桌上的時候,她肚子里的饞蟲立刻沒志氣的狂叫起來。
趙御辰被她小臉上那糾結的模樣給逗得偷笑不已,但臉上並未泄露出半點的心思。
他好言好語地哄著白卿卿,有什麼話吃完飯再說也不遲。果然,小丫頭臉上的那層防備慢慢破功,雖然嘴巴還高高嘟著,小**已經迫不及待地坐到椅子上準備大快朵頤了。
折騰一整天的白卿卿確實餓得不輕,待飯菜好之後,她將滿桌子豐盛的菜肴當成了趙御辰,狠狠咬、狠狠嚼,恨不能抽他的筋,拆他的骨。
趙御辰本就是個精明之人,自是一眼就看出她心底的想法。
對她這種孩子氣的行為,他既覺得有趣,又覺得好笑,拼命給她夾菜的時候,還不忘親自給她倒了幾杯醇香誘人的梨花白。
白卿卿被他伺候得十分坦然,幾杯醇香的美酒下肚,腦袋發沉,兩腮通紅,視線迷離,就連話也慢慢多了起來。
「早知道秦相爺讓我治的那個人是你,當初我說什麼也不會踏進墨園的大門,管你這個閑事……」說到這里,意識有些迷亂的白卿卿突然抬起縴縴玉指,不客氣地指著趙御辰的鼻子。
「你……你還記不記得當初我和你立下的那份賭約?」
趙御辰被她那迷醉的眼神看得心神一蕩,知道她現在正處于半清醒半迷惑之中,所以由著她的話微微點頭,「當然記得。」
「記得就好,你可不要忘了,你還欠了我一句對不起!」
這話說完,白卿卿只覺得身子一軟,腦袋暈暈的,整個人就要向飯桌趴過去。
趙御辰一把將她攬進自己的懷里,小心翼翼地將她嬌小的身子打橫抱在胸前,輕聲在她耳邊道︰「你醉了。」
「我沒醉。」她在他懷里掙扎了一下,「願賭就要服輸,你……你快跟我說對不起。」
趙御辰看著埋在自己胸前的那張誘人嬌顏,發自內心地在她耳邊道︰「對不起!」
這三個字他說得很重也很真,語氣中包含了太多的情愫。
六年前,他發誓要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守候的妻子,因為他一時糊涂,竟被他給逼上了絕路。
他哭過、喊過、怨過、恨過,卻終究改變不了已成定局的事實。
晴兒死了,連同他的一顆心也被帶進了陰曹地府。
他知道自己欠了晴兒一句對不起,如果白卿卿真的就是晴兒的重生,那麼這充滿誠意的一句道歉,她絕對是受之無愧。
被酒氣沖昏頭的白卿卿並沒有因為他親口說了對不起這三個字而動容。
此時的她,頭暈腦漲,神志不清。
迷亂的思緒被亂七八糟的回憶所佔滿,一會兒憶起身為蘇若晴時,和趙御辰相識相處、相戀時的點點滴滴。
一會兒又猛然想起,現在的她已經是白卿卿了,她一定要嚴守這個秘密,不讓任何人知道她心底的想法。
酒液的剌激讓她渾身上下燥熱不已,她雙手死死抓著趙御辰的衣衫,臉頰在他寬厚的胸前蹭來蹭去,就像是一只在鬧脾氣的小貓,拼命尋求主人的憐恤。
趙御辰知道趁人之危並非君子所為,可眼前這小女人明顯就是在勾引他犯罪。如果說之前他還對白卿卿是否是蘇若晴心存幾分懷疑,此時此刻,他已經有八成的把握相信,慧淨大師的預言怕是成真了。
因為剛剛在陪她用膳的時候,他親眼看到她吃到嘴里的飯菜皆是晴兒的心頭好,包括她吃東西時的姿態……就連她喝醉時與他求歡的方式,都和晴兒一模一樣。
是她,就是她!
他的晴兒,他清楚的從白卿卿的身上,感覺到了蘇若晴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