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冷千皓感到胸口一緊,心髒部位被尖利無比的東西撞擊了一下,這種撞擊就像秋風拂過,輕輕地,並不覺得沉重,讓人感到颼颼涼意。(鳳舞文學網)
超出耐受極限的疼痛,反而會刺激神經系統,麻痹感知疼痛的大腦皮層,讓人並不覺得有多痛,這是出于保護身體的一種人體機能。
冷千皓現在的情形,就是這樣。
在倒地之前,冷千皓集中最後的j ng力,皺著眼瞼,不讓視力退去,盯著面前的這幫人看了看。
眼前,離他最近的,是他退伍進j ng隊的這兩年來一直搭檔的穆風j ng探,也是他的師傅。穆風j ng探算是一位兄長,j ng齡達五年。
從剛開始搭檔時的冷漠,到半年後的融洽,再到一年後的無話不談、形影不離,經過出生入死的考驗,他們似乎成為了兄弟。
至少對冷千皓來說,他把穆風當成了兄弟。
這位資深的j ng探穆風,眼楮看起來很深邃,眼神總是透著神秘氣息,高大,健壯,皮膚黝黑。他單身,獨居,行蹤詭秘,有時顯得心事重重。
他手里舉著槍,槍口微微冒著煙和熱氣組成的淡淡的氣體。
「對不起,兄弟,別怪我太無情,只怪你不听勸告。」
冷千皓听到穆風說了這麼一句十分混蛋的道歉話。
在他身後,站著的是冷千皓追蹤偵查了近半年的黑幫團伙「山虎」幫老大,綽號「孤鬼」,這家伙生就一副惹人生厭的丑陋嘴臉,大額,小眼,臉上坑坑窪窪,像布滿月坑的月球表面。左臉頰有一道刀疤,臉上橫肉不時抽搐一下。
再後面,是「山虎」幫的小嘍羅,不足掛齒。
「山虎」幫活動隱秘,但臭名昭著,販毒,販賣武器,開地下j 院,甚至將j 院發展到互聯網上,向店鋪收保護費,重傷人,殺人,真是罪行累累,罄竹難書。
最讓人忍無可忍的,是他們會將毒品販賣到校園,毒害學生。
冷千皓看到這幫人臉上掛著邪惡而鄙夷的笑,心中的痛比身體的痛來得更為猛烈。
他知道,自己必將倒在這個五十六街區倉庫里。
這里靠近郊區,偏僻,安靜,是多好的殺人滅口的地方。
冷千皓只覺得身體變得極為沉重,他都不知道,心髒部位中彈後,他是怎麼堅持這十幾秒鐘不倒下的。
他已經搜集到「山虎」幫販毒、販賣武器、逼迫婦女**、殺人等罪行的大量證據,只需再做一些努力,就能夠撕掉它的偽裝,將它曬在太陽底下,讓它徹底化作陽光中的塵埃,消失殆盡。
也許是他太執著,總是咬住罪惡不放手。穆風提醒過他,叫他停止追查「山虎」幫有關的案子,那是隱蔽的j ng告吧。他沒有听,反而加大追查力度,繼續挑戰「山虎」幫的耐心和j ng戒線。
穆風告訴他說五十六街區的這個倉庫里有「山虎」幫藏匿的毒品和武器,也是個秘密的交易點,並和他一起連夜來這里調查。
從走進倉庫的一刻起,穆風手里的槍中有一顆子彈便蠢蠢y 動,不sh 進冷千皓的心髒不罷休。
臨死前,冷千皓的腦袋中想到的事情,思索的事情,分析的事情,似乎比他平時一個月還要多。
他筋疲力盡,終于失去了支撐身體的最後一絲力氣。
他仰面倒在了地上,濺起一團塵土。
他眼楮盯著天花板上昏暗的燈,想竭力抓住這個人世間最後一點光線,想捕捉任何富有生氣的畫面。
他看到了妻子,燦爛地笑著,神態嬌羞得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兒,就像初見時的樣子。她的長發在風中飄動,白皙的臉龐和脖頸在髒兮兮的天花板的映襯下,泛著瑩瑩的光。
她月兌離了天花板,風姿綽約地向他走來,婀娜中透出萬千嫵媚,美麗得要將他的心融化了。
他想伸手將她攬入懷中,但使不出力氣。
他想喊叫︰「雨馨……雨馨……」但喉嚨喑啞著,發不出聲。
他的妻子安雨馨,俯在他的臉上,用溫熱的唇在他臉上吻了一下,撫模著他的頭發,微微笑著。
這是他離開人世前最後的溫暖。
這種溫暖,讓它眼角輕輕滑落了依依不舍的淚。
妻子變得越來越模糊。他沒法抓住她,不能挽留她。
他的身體顫抖著,抽搐著,痙攣著。
他感到越來越冷,身體仿佛掉進了冰窟窿。
漸漸地,他不覺得冷了,身體變得麻木,視覺和听覺慢慢消失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猛然驚醒,發現自己躺在地上。
「難道是我還活著嗎?」他不禁這樣想。
倉庫外面的汽車引擎聲、周圍雜亂的腳步聲、七嘴八舌的說話聲、照相機啪啪拍照的聲音,讓他覺得自己還活著。
很快,他發現這是一種錯覺。
因為他看到自己就躺在幾米開外。確切點說,是他的尸體躺在那里。
他拾起身子,站立起來,以瞠目結舌的表情盯著那句尸體,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他看到穆風站在那具尸體旁邊,他便大聲喊叫,但所有人沒有任何反應,似乎根本就听不見。
他捂著胸口,忍著心髒部位隱隱的痛,走了幾步,走到穆風跟前,伸出手去拍他的肩,去推他,但都像拍打在空氣中,手從穆風的身體中穿過了。
穆風沒有一點點反應,卻轉身離開了。
靈魂月兌離身體,化作含冤的幽靈後,本就和活生生的人體不會出現任何交集和接觸,就像月亮永遠見不到太陽一樣。
冷千皓猛然發現,自己的手和胳膊都是黑s 的,表面附著一層黑s 的濃重的霧氣,看起來有些虛無縹緲,這層霧氣與平常見到的實體截然不同,介于固體和氣體之間。
這是什麼情況?他大吃一驚。
他再低頭定楮打量自己的身體,發現還是黑s 的,表面仍然附著黑s 的霧氣。
他驀然後退幾步。就在這後退的過程中,他穿過了一名正在給尸體拍照的j ng察。
他驚慌失措,本能地向遠處奔逃。但是由于心髒部位的疼痛,他費了很大力氣,也沒走多遠,甚至還沒走出倉庫,才走到門口。
朝陽的光讓他退回到了倉庫。陽光讓他的身體熾熱如焚,像千萬根針扎在身體上,疼痛難忍。
他踫到了一個木箱,木箱隨之挪動了一下,發出低沉的摩擦地面的聲音。這是因為他還沒有完全進入幽靈狀態,等黑夜降臨,他就無法與人造實物有任何觸踫了,能輕而易舉穿越較薄的障礙物。
倉庫里面忙前忙後查找蛛絲馬跡的j ng察,突然停止了搜索指紋、鞋印,停止了拍照,停止了談論,停止了四處翻找查看,目光齊刷刷地向他這邊看來。
過了幾秒鐘,這些人收回目光,各自干各自的事情去了。
冷千皓明白了,自己已經不屬于這個世界了。
他模了模腰的右側,發現跟隨自己兩年的手槍還在,難道這支鏟除ji n邪無數的手槍舍不得他?
他從腰間槍套拔出手槍,仔細看了看,發現本來黑s 的手槍也附著一層黑s 的霧氣,涌動著,好像流動的一層水膜。
他想,也許手槍也有感情,舍不得離開他,跟隨他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人雖無情,至少槍有情。
j ng察忙完後,兩個身著醒目的工作服的人走進來。
冷千皓眼睜睜看著這兩個人將他的尸體裝進深s 的裹尸袋中,抬了出去。
在這個過程中,他確實沒有看到尸體腰間有槍套和手槍。
看來真是手槍隨他來到了陌生的世界。
他再想,既然槍能隨自己來到這個世界,那麼妻子的照片會不會也在他身上?
他在自己身上模索著,翻找著,終于從黑s 的上衣夾克內側口袋模出了妻子的照片。
這張照片他時常帶在身上,從不離身。照片上,她向他微笑著,好像在說︰「我愛你,就像你愛我一樣。寶貝,記得平平安安回家,我等你。」
他跟在搬用尸體的人後面,一直跟到倉庫門口,看著他們將裹尸袋放進了實體搬運車中。
他還想跟出去,但陽光讓他寸步難行,他只能躲在倉庫的y n影里,看著停在倉庫門口周圍的j ng車、走動的j ng察和j ng戒線外圍觀的寥寥幾個路人。
他渴望看到妻子,但凶殺案案發現場是看不到的。
等尸檢完,在殯儀館停尸間,她必定要哭得死去活來了。
外面陽光愈來愈強,他躲在倉庫里,靠在牆角堆積的貨箱和雜物旁,手捂著胸口,低垂著頭,靜默地像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