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繁星滿天,風清月明。請使用訪問本站。第二日毫無疑問地是大晴天。陽光揮灑,萬里流雲,還不太熱。是道別的時候了。
桃花林大浴室從這個時辰開始就要忙碌了。所以來送趙延聆和梁靜安回京的只有蘇釉和蔡小紋。
「千里送行,終須一別。我們就此別過吧。」梁靜安背了所有的包袱,對蘇釉和蔡小紋拱手致謝。
「真的不需要雇車嗎?」蘇釉一臉關切,心里倒是冷笑︰面癱不作不會說話麼?千哪門子里,這剛吃了早飯連早市都沒走出去……
她言不由衷。蔡小紋眼楮里的淚花卻是真的︰「師父,小耳朵……一路保重。我會想你們的。」
梁靜安把手搭在蔡小紋腦袋上,輕拍額頭,微笑道︰「練了這麼些天,你功夫和之前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語。回京以後,我會差人送來我整理的扇法武譜,你堅持練習就好。」
蔡小紋哽咽,撲過去抱住梁靜安的腰︰「師父……小耳朵你咋不說話?」
趙延聆今日難得地沒怎麼說話。整個人縮在梁靜安身後,低著頭扭扭捏捏。蔡小紋點她名了,她才歪出個腦袋,頂著個紅臉蛋和蔡小紋和蘇釉道別︰「我們走了。幫我們再謝謝小猴子和阿俏。有空來京城,我帶你們吃好的。」
蔡小紋很是遺憾︰「都沒有做 豬頭給你們吃……」
「我們不能久留了。下次……一定還能再見……」趙延聆敷衍完,又縮回梁靜安身後。她扭捏而站,兩手搓著布衣長袍的衣角,就連最愛的雲雲也不頂在頭上,而是把它遺忘在梁靜安身後的背簍里。
蘇釉見她莫名地羞澀模樣,很是奇怪︰這公主殿下為何如此嬌羞,從沒見過她這麼小女子態啊……
蘇釉的注意力被趙延聆吸引過去。梁靜安趁機從懷里掏出一本書名為《農桑種植防蟲綱目》薄書,直接塞進蔡小紋的懷里︰「這個,收好!」
蔡小紋好奇,想掏出來看個究竟,被梁靜安一把抓住腕子︰「現在別看,尤其別讓你師姐看見!」
「嗯?為啥啊?這是啥啊師父?」
「這是……教人怎麼成親的書。你回去就藏好,等到成親那晚再看!」為集各家所長,編成這本有利無害的《農桑種植防蟲綱目》,梁靜安偷模挑燈十幾個晚上仔細研究完了那一打,算是為徒弟嘔心瀝血了。如今這本書,若是流傳開來,絕對傳世之作。可惜梁靜安不可能署名。也正是如此,古往今來奇書多佚名。
「哦……記下了。」
梁靜安這才輕推開蔡小紋,笑道︰「好好練武。好好過日子。好好,待你師姐。」
「嗯嗯!我會的!」
叮囑完蔡小紋,梁靜安安心而去。此時陽光更亮一些。清城夫掃淨了城里的大街小巷。前路干干淨淨,一片清爽。趙延聆和梁靜安真的就不雇馬車,也不著急,信步走出玉峰城的北門。出了城再走到偏僻除,路人就幾乎看不見了。梁靜安停下腳步,卸下背簍行李,轉身看向像跟屁蟲一樣跟在身後的趙延聆。
趙延聆低頭走路,沒料到梁靜安突然停下,一時站住不及,鼻尖差點撞到梁靜安的背。她抬頭,正好迎上梁靜安的眼神,臉登時燙起,慌忙又低下頭去。
梁靜安見趙延聆紅潤臉頰,羞澀可口的模樣,趕緊抿嘴強忍住笑,上前半步貼近她,額頭幾乎頂住她的額頭︰「那個……疼嗎?」
趙延聆的臉頓時紅如火燒,頭搖得像撥浪鼓般。梁靜安擔心她身體不適又羞于說明,還想再問,卻被她輕推開。梁靜安這時才猛然發現,有馬蹄聲由遠而近,轉眼就快到身前了。
幾騎飛馬如風而到,都是年輕小伙,布衣打扮,個個精神利落。為首的小伙英俊健壯,頗有威嚴。他一看見趙延聆,立即滾鞍下馬,領著手下單膝跪地行禮︰「參見殿下。臣等接殿下回宮。請殿下先行馬一段。車輦在下一個城準備好了。」京城口音。這些人是趙延聆的公主親衛,來接他們的殿下回宮。
趙延聆之前的臉紅羞澀登時不見。她揮手擺袖,臉上已是端莊之色︰「此地不需行禮,之後亦不必拘泥禮法。一切從便。」
兩匹馬被牽來,一匹白一匹紅。白馬體健毛亮,千里之駒。趙延聆翻身上馬,居于眾人之前,回身揚鞭道︰「隨本宮……」才說道這,又對上梁靜安溫柔目光。趙延聆只覺陽光暖洋洋地籠罩全身,說不出地幸福溫暖。在這目光下,之前的朗朗語氣都柔下了幾分︰「回京。」
這兩位,游戲人間數月,終是回家了。她們走了,留下好大一個疑問給蘇釉。趙延聆的反常,讓蘇釉很是不解。又因為直覺事關宿敵梁靜安,所以蘇釉格外在意。終于,在反復琢磨趙延聆和梁靜安各自反應和彼此互動,蘇釉找到了真相。
「啊!肯定是這樣!」她砸拳大喊,嚇了旁邊給她買包子回來的蔡小紋一跳。
「咋了師姐?」
肯定是這樣……昨晚她們……梁靜安這個道貌岸然表面面癱實則下流的家伙,動作居然這麼快!這不是耍流氓嗎!公主殿下也是!什麼眼光啊就這麼從了她……氣死我了……蘇釉站在各類早點攤販之中,義憤填膺地羨慕著宿敵的桃花燦爛,再轉頭看到遞包子過來的蔡小紋,不禁氣不打一處來︰「蔡小蚊子,你這個不爭氣的!」
一心給沒吃飽的蘇釉挑來大包子的蔡小紋,被這麼莫名其妙地劈頭罵道,自然是不服氣的,晃動發團頂嘴道︰「你咋又罵我呢!我做錯啥了你罵我!昨晚你還罵我女流氓呢!」
「我……」蘇釉也覺得自己無理取鬧。梁靜安把公主殿下吃干抹淨,怎麼能怪蔡小紋呢。而且這種沒有成親就行苟且之事的行為是應該批判而不是嫉妒!蘇釉穩下心神,重新對蔡小紋定位︰「蔡小蚊子,你就是女流氓!」
批判也好,嫉妒也好。反正公主和面癱都遠走京城。侯種兒和李阿俏也忙于興隆澡堂。蘇釉經歷宜興之變,聚過好友之會,該是收心料理家業的時候了。她離開玉峰這幾個月,不少商戶都流散到別家拿陶。但打有蘇釉署名印鑒的陶器,吸引力是強烈的。這不前腳剛一回來,幾家大客戶的訂單後腳就到,為的就是蘇釉親手所制的七品陶以上的上品陶器。所以,只要蘇釉雙手還在,客戶就流失不了。
忙碌,是蘇釉意料之中的。她意料之外的是,送走公主的第二天,清早集合伙計交代一天工作時,角落里多出的這人。雖然沒有扎平時扎的發團子,但是這幅笑如笨蛋的臉……
「……你來做什麼?」
「我?」蔡小紋指著自己,笑得燦爛無辜︰「我來學習。」說完一眨眼,和周圍伙計笑成一團。
「學習?你做陶還用跟我學?」
「不是學做陶。是學習管理陶鋪。」
蘇釉不明白蔡小紋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今天陶鋪很忙,沒空和她扯淡︰「回你家鋪子玩去!你曉得我今天多忙麼,別搗亂!」
蔡小紋見蘇釉生氣了,忙收斂笑容,站得筆直︰「我真的是來學習的。師姐把我當小工使就好!我幫幫你嘛……」
听到最後一句,蘇釉頓時就心軟了。伙計們也起哄,爭著要留下蔡小紋。
「小紋小姐也是強力陶師啊,能幫一把多好。」
「小紋小姐在,干活樂呵不少啊。少東留下人家吧。」
「少東不會是怕被偷藝吧?」
「不是,少東是怕中午飯不夠吃。」
「我呸!」蘇釉氣極,伸手狠狠把蔡小紋拉到自己身邊,趕散伙計們︰「你們和她有這麼要好嗎!你們的小紋小姐就跟著我了!干活去干活去!」
蔡小紋是留下了。蘇釉沒有絲毫心軟,真的把她當小工使。搬陶,裝貨,挑泥,給大窯送料。一上午下來,蔡小紋就沒停腳。繁重的工作,讓從沒染指過家業的蔡小紋累了個夠嗆。要不是她是有習武的底子,絕對都提不起腿了。
中午吃飯時間,有半個時辰的休息。蘇家陶鋪不開伙,午飯是從旁邊熟識的飯館要的客飯。蘇釉叮囑著給勞累半天的伙計多加兩個肉菜,然後拉著蔡小紋進了內堂。內堂略顯簡陋的小桌上擺好飯菜,也是客飯,就比伙計吃的多了一個湯。
蘇釉坐下,先給蔡小紋盛了一碗湯︰「平時我都和他們一起吃。今天你來了,給你多加一個湯。我們兩在這吃。」
蔡小紋扶著桌子坐下,雙手捧起碗,碗止不住地哆嗦,湯就在碗里蕩漾。蘇釉見狀,笑道︰「累了吧?」
蔡小紋先沒說話,湊過碗邊一起喝了半碗,才喘過氣來︰「我去送料。大窯的師傅,說人手不夠,逮住我篩泥。我篩了幾十笸了……」
蘇釉又笑,給自己也盛了碗湯,邊喝邊說道︰「忙起來就是這樣的。人手永遠不夠。你家的鋪子肯定也一樣。你說師叔也不要你管鋪子,你在家做做陶多好,何必要遭這累。」
蔡小紋端起飯碗,也不夾菜,埋頭扒了一大口米飯,嘟嘟囔囔︰「我料喚家團錢……我料養七富……
「好生說話!」
蔡小紋費力咽下米飯,重新說一遍︰「我要管家賺錢,我要養媳婦!」
蘇釉看著蔡小紋鄭重嚴肅的臉繃得緊緊的,怔然半晌,然後默默夾了一筷子肉,添到蔡小紋碗里。蔡小紋放下筷子,起身走到蘇釉身後,彎腰抱緊她,撅嘴道︰「我想你了。」
「……這才一天不見,想什麼……」蘇釉捏住筷子一動不動。能讓她面對飯菜而不伸手的,估計只有蔡小紋的懷抱了。
「才一天嗎?咋感覺好久不見。」蔡小紋今天沒扎發團,改為束單股辮。額前垂發落在蘇釉臉上,刺撓得她臉癢心癢。
「小紋……」她其實也想著蔡小紋呢。這下被蔡小紋先下一城,就要丟盔棄甲轉身回抱,不過才定楮一看,就改了主意。「我說,能放開我麼?」
「讓我抱抱嘛。」蔡小紋是實誠孩子,只抱不撒手。
「你衣服上全是泥點子!」蘇釉冷酷地把蔡小紋推開,重新捧起飯碗︰「快吃。下午還有好多事呢。」
不讓抱,蔡小紋就把凳子拉到蘇釉身邊,大口扒飯。
蘇釉風卷殘雲地吃掉滿滿一海碗飯,不再添了。她雖是大飯量,但是白天事忙,中午不習慣多吃。這下她放下飯碗,想起一事來,對蔡小紋道︰「你邊吃著,我給你看樣東西。」
她走到堂前工案桌旁,拉開抽屜,取出一個卷軸。拿著卷軸坐回飯桌前,她拉開系繩,展開卷軸,原來是副畫卷。
蔡小紋抱著飯碗,歪過頭仔細看畫,不多時就看出究竟︰「這不是西山嗎?」
「是啊。」蘇釉看畫笑道︰「就是西山腳下,我昨晚畫的。」
青山,小溪,楊柳青青。還有一座庭院,竹牆綠瓦,種了一片桃花。緊挨著庭院,還有一個小小的燒窯。
「昨晚風鈴跟我說。現在衙門在賣西山腳下的地。那里偏,人家也不是很多。所以不貴。建一座這樣的房子,帶院子的,只要七百兩。多加快地建窯的話,再加一百兩。總共八百兩。」
「你想買?」
「嗯……要不我們怎麼能住在一起啊。到時候我就跟我娘說要潛心鑽研紫砂。家里沒有窯不方便。西山采紫砂泥很方便。她應該不會反對我買房住過來。你就說……就說跟著我一起鑽研。我們兩就能常住西山了。」
蔡小紋滿臉驚色︰「你都想到這麼遠了!」
「不想怎麼辦啊!」蘇釉嘆了口氣,愁苦道︰「我現在絕對不敢跟我娘明說……我娘那找讀書郎君溫潤公子做女婿的美好願望啊……你就說你喜歡這樣的房子嗎?」
「喜歡的!是要八百兩嗎?」
「嗯,大概是。我還能買得起。」
蔡小紋放下飯碗,模著畫紙細看,堅決地道︰「我們一人一半!我出四百兩。」
「哈……」蘇釉輕笑,卷起畫紙︰「你哪來的錢?八百兩我有。」
「所以我要進鋪子賺錢啊!我也該管理家業了。你等等我,等我賺到四百兩。你看我都不扎發團了。」
「那說明什麼?」
「說明我的決心!我要努力了!」
听蔡小紋如此上進,蘇釉甚感欣慰。她也顧不上剛才嫌棄的泥點,拉近蔡小紋,伸手抱住,把頭枕在蔡小紋肩膀上,輕聲道︰「下午我就教你怎麼做個少東。其他事情,你就跟著你家掌櫃的學。小蚊子……八百兩銀子我真的有。房子的事我來。算是我的嫁妝。你,就準備一份聘禮吧。還有,把玉佩還我。還戴起來沒完了……還有,你披下頭發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