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唐 199.該殺的應該是我

作者 ︰ 樓枯

()nbsp;李熙回到聖京,前腳進城,後腳就被張孝先叫進天聖宮內史值房,張內史不請坐,不上茶,雙眼赤紅,暴跳如雷地責問御史大夫︰「練兵,練兵,你練了三個月兵,究竟什麼時候才能練好?州縣官吏貪腐丑聞,牧童小兒都能知道,你們御史就看不出來嗎,還需要訓練什麼東西?我看你按兵不動是居心叵測!……」

張孝先狂飆的時候,李熙叉著手,微笑著望著他,把他的話當耳旁風。(鳳舞文學網)剛才他仔細觀察過了,張孝先的嘴唇和下巴上光溜溜的一根胡茬子都沒有。北方人好蓄養大胡子,南方人除了文人雅士和官員外一般不留胡子,不留胡子就得刮胡子,可是胡子刮的再干淨又豈能連胡茬子也刮掉?

「詭異呀。」李熙在心里想,「難道我們一直被個閹人耍了。」

等到張孝先發泄完畢,李熙說道︰「我右台御史已經整訓完畢,在上元縣我們斬了一個貪官祭旗,已經開始干了。不過恕我直言,真要查辦的話,半年後,我大聖國州縣兩級官員也剩不了幾個了。你確信到時候底下不會亂起來?」

「亂什麼?亂什麼?愛亂就讓他亂,天下大亂最好,不亂不治。你們就愛拿這種話來嚇唬我,我不在乎,刺史、縣令們殺光了,就提司馬、縣丞,一茬一茬地殺,總能殺出幾個清官來。」或是因為激動,張孝先的鼻尖上已經滲出了細汗珠子,他說話的時候,臉頰上的肌肉不停地顫抖著,情狀十分詭異。說完話,他頭也不回地走向值房內套間。

張孝先的內史值房無論面積還是裝飾都不亞于聖王的書房浴花殿,但他平素總是呆在值房後的一間四方四正的小木屋里,他稱那座小房子為內套間,李熙從未進去過,听說那里只有扇一尺見方的小窗戶,牆壁用烏木板瓖嵌而成,整個房間永遠都是黑洞洞的。

「最近整編軍隊是不是很順利?」李熙忽然問了一句。

張孝先怔了一下,沒有回頭,卻說了一句︰「與你無關。」

李熙笑了,怎麼能與自己無關,張孝先一定是整軍不順,才急著讓他開啟巡察的,巡察一起,各方都得向他俯首稱臣。

事實證明,李熙這次失算了,張孝先的整軍大業在他去上元縣期間有了突破x ng進展,一直抵制整編軍隊的王喜和曹谷已經和他達成了協議,張孝先同意二人以大都督兼兵部侍郎、戶部侍郎和右台御史中丞的身份留在湖南和鄂岳督軍,條件是撤銷左佐聖軍番號,所部與右神火軍主力和江西駐軍一起整編為左右萬勝軍,左右驍騎軍,左右威遠軍。

新編六軍x ng質為邊軍,地位和待遇低于禁軍、左右佑聖軍和左右神火軍。

新編六軍接納聖王派駐的監軍,監軍領軍內神火道大將軍。按照協議,王喜和曹谷有權督軍,但不得直接插手六軍內部事務,更不得以統帥身份直接領軍。

解決了左右佐聖軍後,張孝先又把陳蘇的勢力全部驅逐出右神火軍,以羽林軍監門監軍楊卓任右神火軍將軍,將左佑聖軍、左右神火軍和駐扎在江南的左右佐聖軍留守部隊以團為單位打散後重新整編,整編後的左佑聖軍駐守畿內道的聖京府、常州、蘇州、湖州。左神火軍主力駐守宣州、睦州、池州鉗制李德裕的保寧軍,一部南下駐守福建。右神火軍主力移駐浙東越州,負責解決殘留的明州王士禎部,一部駐守杭州。

右佑聖軍和羽林軍打散建制後分出一部組建左右監門軍,監門軍駐守聖京府九門,在城內各坊設武侯鋪負責治安、夜禁和巡j ng街道,負責各中樞機構的j ng衛,負責聖京府境內重要倉庫、橋梁、關隘、碼頭、驛站的j ng衛。

整編後的右佑聖軍移駐和州和滁州,相機奪取淮南剩余各州。

拱辰軍由三千人擴充至五千人,挑選各軍j ng銳入宿宮內。

軍隊整編完全在張孝先一手主導下進行,諸王的兵權被削奪殆盡,張孝先的親信遍布各軍,原來的六軍將軍、指揮使紛紛改任文官。在李熙看來這完全是不能接受的,因此當毛耀為了求免潘濟陽一死、陳蘇為了關照舊部「屈尊」來到東南王府時,李熙就尖銳地責問說︰「你們倆都是木偶泥塑的擺設嗎,他這麼折騰你們就睜著眼看著?你毛耀還是兵部尚書呢。整編軍隊這麼大的事,我不信他完全能繞過你。」

毛耀訕訕地笑著,悶著頭喝茶。李熙言語上奚落他,其實也知道他的難處,諸王之中,毛耀還是很弱勢的,張孝先和王弼要是壓他做什麼,他硬不起來。那麼陳蘇呢,這個刺頭這回怎麼也偃旗息鼓了,任由自己的右神火軍被奪走?

陳蘇自然不是個肯吃虧的主,他這回肯低頭認輸,也是被張孝先拿住了把柄,被他視為股肱的米糯誤信妖人之言,在潭州長沙縣捕殺孕婦取月復中幼兒心肺煎藥,被御史告發,查證屬實,張孝先令將其押赴聖京處決。陳蘇暗中使人劫殺護送官吏,救出米糯藏匿。

事情辦的不夠機密,米糯行蹤暴露。張孝先派左台御史中丞毛詩章帶拱辰軍禁軍前去捕拿米糯,將之帶回聖京城,不送有司,直接拘押在拱辰軍軍營內。米糯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為求減罪贖一死,在毛詩章的「引導」下,他供述了陳蘇所犯的一些罪行,貪污、受賄、殺人、走私、掘墳什麼的,算起來樁樁件件就夠殺頭的。

陳蘇做事謹慎,輕易自己不出面,這些人都由他弟弟陳單和妹夫仇茂出面去做。張孝先在臨時內朝會上公示的罪證不提陳單和仇茂,而是直指陳蘇。陳蘇本來是有恃無恐的,諸王犯罪除了叛國,無非是回家做幾天閑王。諸王中已有三人不能參加內朝會,他若再回家「賦閑」,臨時內朝會就成了擺設,他斷定張孝先不敢把他怎麼樣。

但陳單和仇茂卻沒有這樣的豁免權,火要是引導他們頭上,卻是誰也保不住的。

張孝先能把火燒到他們頭上嗎,完全沒問題,只須在他展示的證據上改幾個字,陳單和仇茂就在劫難逃。

陳蘇選擇了屈服,他向諸王誠懇道歉,希望能得到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機會當然是有的,張孝先不想讓他離開內朝會,曹曛也不願這個節骨眼上又折一員大將。在張孝先的提議下,諸王原諒了陳蘇,作為回報,陳蘇對張孝先提出的整編軍隊的計劃不置一詞,恨的孤掌難鳴的曹曛摔杯而去。

陳蘇這次來是求李熙關照他的幾個親信的,丟掉右神火軍的控制權後,陳蘇差不多也就成了窮光蛋。他從袖子里掏出一份名單,雙手捧著,畢恭畢敬地遞給李熙,說道︰「我就剩這麼點家底了,請務必照顧。」

李熙瞄了眼這份不足一張紙的名單,折起來收在袖子里,斜眼望向毛耀︰「你的呢。」

毛耀微微搖了搖頭,說︰「我早山窮水盡了。」說過他又從貼身的衣袋里取了一封厚厚的信封遞到李熙的手上,說︰「這個你或許能用得著。」當著陳蘇的面,李熙沒有打開,他把信封收好後,起身說︰「不掌兵權也好,少了項拖累,樹大招風,站在風頭浪尖上的總是最先死,你們回家去謹守門戶,r 子還有得過,我呢。空給人做嫁衣,將來恐怕還不得好死。比不了兩位啦。」

看李熙拉出送客的架勢,毛耀擔心地問︰「潘二的事你多少給個準話嘛。」

李熙道︰「論理殺他個七八回他也不冤,一個小縣令兩年光景貪了十二萬貫,怎麼得了。當年我在韶州做參軍,包括後來到始興縣做縣令,我一文錢也沒拿過公家的,看到廨署的茶葉好,嘴饞,拿包回家嘗嘗,讓房下嗦了三天。家有賢妻管著,自然行得正走的端。你回去告訴他讓他那婆娘把贓吐出來,以後安安穩穩種田過r 子。跟我說一畝田未置辦,結果是在吳縣買了一百頃好地……大聖國的官員怎麼就都滿嘴謊言呢。」

李熙抱怨了一通後打發二人去了,折轉身到院中的一簇花叢後,劈手捉出了一個人來。

「你在這偷听什麼,誰派你來刺探軍情的,說不說,不說我一刀砍了你。」

李熙張牙舞爪地喝道,手中折扇比劃如刀,在沐雅馨的細弱的脖子上試了試。

「你砍了我,眼一閉,我死了干淨。」沐雅馨瞪著李熙凶狠地嚷道,讓李熙有些下不來台。一場大病,讓沐雅馨骨瘦如柴,皮膚黃蠟蠟的,臉上身上起了一些暗斑,舊r 的衣衫穿在身上空空蕩蕩,毫無美感,更要命的是,一場大病後,人變得更邋遢了,常常是頭不梳,臉不洗,牙也不刷,在王府內苑游來晃去,形同鬼魅。

李熙听了這話,有好氣又心疼,輕責道︰「這里是我會客的地方,沒事少來,你在這別人心里要笑話我治家不嚴了。」沐雅馨也緩了口氣說︰「你本來就治家不嚴嘛。」

李熙道︰「那是以前,今後要嚴起來的,我現在是御史大夫,天子耳目,專門出去得罪人的。前些r 子我還沒有什麼動作,所以還算消停,你等著看,馬上整個大聖國的官場都要盯上我了,這府里稍有風吹草動,都會被有心人看在眼里,看看有沒有能栽贓陷害我的可能。你在這里晃蕩,說不定被人舉報說你是唐國派來的ji n細,你說我怎麼辦?」

李熙扶著沐雅馨瘦削的肩膀,推著她去洗臉刷牙,說回頭帶她出去走走,沐雅馨卻忽然問︰「若我真是個唐國派來刺探軍情的ji n細,你會不會殺了我。」

李熙五指並攏如刀,一手捂住她的嘴,將「刀」在她脖子上慢慢割過,說︰「一刀斃命,絕不留情。」

沐雅馨暴怒地甩開李熙的手,突然變得呼吸急促,面紅目含火,惡狠狠地說道︰「我就知道你會這樣,無情無義的賊!」

罵人是賊的人去了,被罵作賊的人呆立在那,咧著嘴,不知是笑好,還是哭好,末了,他把「刀」橫在自己的脖子上,劃了一下,自言自語道︰「該殺的應該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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