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牧場 第四章一而再,再而三

作者 ︰ 重病得治

()老頭還在斷斷續續的說著,夏牧也漸漸忘了傷痛,開始認真听起來。

不過老頭覺得夏牧還是太沉默了,主動地開始問起關于夏牧自己的事情來。

「今年幾歲了?」

「十五歲了。」

「唉,我十五歲那年就出來混了,現在感覺還真是遠啊。你家里有什麼人啊。」

「我沒家人,只有一個師傅。我還沒懂事的時候,父母就死了。是師傅把我養大的。」

「就像是收的小學徒那樣的?你師傅是干什麼活的?唉,估計你從小也吃了不少苦的吧。」老頭並沒有對夏牧是個孤兒這點發出感想。

「不是的啊,和你說的那種不一樣的。師傅對我很好的啊,雖然帶著我各地跑來跑去,也都是和我一起吃一起住,也從來沒有打罵過我。他說是認識我父母,才會收養我的。」

「那樣的話,喊師傅也太奇怪了吧,他沒叫你干什麼活嗎?沒教你什麼手藝麼?」

「沒有啊,師傅雖然很厲害,但是他說他會的不適合教給我,我學會了也沒什麼好處。還有就是有時候到的地方比較偏僻,買不到吃的,他就找點東西讓我做飯一起吃,自己從來不動手。」

「哈哈,你師傅不會是個騙子小偷吧,坑蒙拐騙偷雞模狗什麼的,我看你的確是一輩子學不來。」

「不這樣的啊!雖然我不知道師傅一天到晚到底是做什麼,經常把我一個人扔下來又過後來找。但他肯定不是那樣的。師傅錢很多的,花錢從來都是大手大腳的。」

「那你現在是在干什麼,你師父又扔下你一個人了?一扔好幾天?是被人打折了腿?」察覺夏牧一下有了精神,語氣間似乎很尊敬自己的師傅,老頭壞心眼的逗他。

「都說不是了,只是兩個星期前師傅說他什麼事情終于辦完了,要回老家養老了,不高興再帶著我。他給了我點東西,叫我到什麼索爾學園上學,將來好混個出路,他說那里有他認得的人在當老師,會照顧我。」

「誒喲,還是個文化人吶。我到底還是沒看錯,你就不像個做苦力的樣子。」大概在老頭的想象中,索爾學院該是某個文職專業類學校,學員將來會做一些會計管家,或是只有事務而毫無權力的最底層官員——當然,是面向平民的那一種。畢竟整個大陸上被稱為學園學院學校的場所本就不多,其中大部分也就是這樣的學校。

「好好混,日子比我們這些只會寫自己名字的苦力要快活的多啊。不過我也算熬出頭了,這趟回去我就好好享清福。和你的師傅一樣啊,回家養老,回家養老,誒,真是不錯。」

「不是說什麼運氣特別差也死不掉,好運氣就會來的嗎。這次雖然是砸了,不過也沒關系了。明天我們在回去營地,貨物雖然是運不走了,能聚攏幾個活下來的也好,沒我在帶路,估計又要死幾個。」重重嘆了一口氣,「看命了。」

「到底有多嚴重?應該大部分人都逃開了吧,風狼食量也該不大,吃飽了不會浪費力氣追很遠吧。」——近在眼前逃跑反抗的獵物,風狼就算飽了,也不會乖乖走開吧。

「林子里走遠了,沒經驗的就要迷路,一直轉圈,時間長了浪費體力,萬一在遇上危險,就真的回不去了。不過你別怕,這一帶我都很熟悉,絕對帶你回到城里。」

兩人說著說著,霧氣漸漸泛起,到了清晨。

「再過一會就出發吧。」

「嗯。」

兩人反而安靜下來不在談話,周圍一片寂靜。

…………

霧氣緩緩流動著,突然,兩人視力可及的範圍內,一處白色霧氣突然被攪動,露出暗色的身影。

兩人立刻筋肉緊繃,全身冷汗。

是昨夜的那匹風狼,正帶著玩味的眼光看著他倆,它不知為何,竟然又折返回來,重新撞上了。

兩人立刻起身狂奔。可是風狼已經撲上來,在靠的更近一些的老頭身上開出了一個大大的血口,把他撲倒在地。從原先的傷口開始一直延伸到股後和大腿,一下子成了重傷。

生死關頭,老頭還是奮力爬起,夏牧也有點呆了,還是回頭盡力扶起老頭,一路奔走。風狼此刻似乎又進入了戲耍的模式,不緊不慢地一路綴著。

夏牧之前一直是被老頭拉著走,也沒有被說明之前分散逃跑的意義所在,所以他沒有丟下老頭。之前是老頭扶著他,現在輪到他了。不過就算明白了其中意義,或許夏牧也不會接受理解見死不救的跑開吧。

兩個人盡全力的跑著,咽喉被用來喘氣而絲毫沒有說話的余裕。

跑著跑著,老頭臉上的惶恐疲累,漸漸地變成了平靜。劇烈的運動後,臉上還是一片蒼白。

「不要扶著我了,你跑吧,我是跑不動了。」

夏牧瞪大眼楮看向老頭。老頭稍微笑了笑。

「不行了,我這樣的身子骨,一路跑過來血早流空了。就算能甩開這頭畜生,我也實死定了。拖累了你也不好。」夏牧這才回頭注意到一路地上的斷斷續續的血跡

「不要,還有機會的,堅持下去!」口水早已干涸,夏牧卻還是咽了一下,盡力說出口。

沉默無聲持續跑了一會。老頭還是首先說話了。

「再跑一會,我直接倒下來就死了。現在,你走,我停下來,還有力氣給你拖一會。」

「!」夏牧還是瞪大了眼楮,卻說不出話來了。

「你別不好意思,我一會就死了,也陪我這麼久了,這也沒辦法,起碼有點用。」

混亂的話語,夏牧卻清楚地明白其中的意思。

但是還是說不出來話。

老頭又是很微弱地笑了一瞬,「要是你能活下來,捎句話給我家的小子,年輕就要多拼拼,有能力就要多鍛煉,不然這輩子就像我這樣沒出息了,苦了一輩子死在樹林里。」

看到夏牧還是不肯放開手,老頭用力推開他。夏牧稍微愣住了。老頭大聲罵道,「***,給我跑啊!」

夏牧瞪大的眼楮里,泛上了一層水光,但是卻擠不出淚水。是因為像口水那樣地干涸了,還是一些其他的原因,曾經是愛哭鬼的夏牧,此刻若是有自覺的余裕,一定會覺得很奇怪自己為什麼沒能留下淚來。

……………………

夏牧並沒有看見老頭最後是什麼樣的。

一整天夏牧都在盡力的到處亂跑,精疲力竭了就停下喘兩口氣,稍微有了一點力氣就繼續奔跑,或許已經跑得比走還要慢了。

雖然也知道只是亂跑,未必就是安全了,但是他就是停不住。求生的**,愧疚和責任感,都迫使他不停遠離著最後的現場。

最初的遇到風狼時,夏牧只是感到驚訝害怕,卻沒有更深切的實感。之後的發展,隨波逐流,也沒能真正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直到與老頭分開,夏牧終于品嘗到了一直以來最為深刻的恐懼、無助和絕望。

途中循著痕跡,還遇到了一具已經冷透的尸體。

漫無目的的走了很久,到了日中,夏牧突然發現不遠處升起了小小的帶狀煙霧,似乎是炊煙。

越走越近,夏牧發現正是昨夜商隊駐營丟下貨物的地方。難道有活下來的人回來了麼,他這樣想著,感覺終于帶點生氣的感覺了。

一人正背對著坐著他升起篝火,在準備自己的食物的樣子。在他跌跌撞撞走過去的時候,那人似乎早就發現他。

「竟然還有人活著,小灰你是吃的太飽了麼。」

「!」

篝火前的人轉過身子,是一個身材魁梧,面容剽悍的男人,卻不是夏牧所認識的商隊里的任何一個人。

更重要的是,隨著男人向右側過身子,在夏牧的視野里露出了那個男人左手正在輕輕撫模著的寵物。那只趴坐著,之前完全隱藏在魁梧男人背影里「寵物」,正發出愜意的嗚咽聲,眯著眼討好地蹭著男人的腿肚。

隨著男人視線追隨而來的,是風狼微張的澄黃眼珠里露出的帶著一絲惱意的視線。

男人看了夏牧一眼就又回過頭去,似乎不再理會他了。

「去吧。」男人輕松自然地拍了兩下站起身的風狼,輕聲說道。

夏牧真的已經沒有力氣再跑了,全身僵硬,無助的跌坐在地。

臨死前,他什麼都無法想起,只是單純求生的**與臨死的恐懼的沖突。腦海里並沒有走馬燈一樣的回憶起短暫人生的一幕幕。不論意識如何向身體發出指令,仍是無法動彈。甚至意識自身也在不斷混亂矛盾︰一方面明白了身體不動的事實卻不去理解,只是一個勁的催促;一方面急速地思考是否還有其他方法,無論怎樣狂亂的思考都無法解決,卻又一次次的去沖擊。

人們在求解一道難題想要做卻做不到的時候,效率會變的極其低下,抓人撓腮聊天打屁,轉移注意力到其他事物上。不想再品嘗嘗試後的挫敗空虛感,或者說是不想再努力的惰性,實在是人的天性。

然而,在更加根深蒂固的天性面前,在求生的**前,狂亂的思考早已沒有任何惰性。這樣的感受放到平時,或許是會讓人很痛苦的吧。

可是就算腦海里轉過千百個念頭,現實還是不容情的流動著。似乎變慢的眼界里,沒有沾上意思血跡的森森狼牙已近在眼前。只是靠想,到底還是什麼也得不出,什麼也做不到。

恍惚之間,一個人影忽然出現在一邊。

左右手同時劈出手刀,分別落在人和狼的後頸。

夏牧受擊上半身向前傾曲,隨即側身暈倒。手刀輕放輕收,十分隨意。

另一記手刀也是輕放輕收,似乎沒有遇到任何阻礙——狼首歪向奇怪的方向,張開的狼吻閉合不上,頸上露出白色的骨茬。落在地上,包裹著油亮皮毛的身體不停無力抽搐著。

「這小子,這回總該知道什麼叫天大地大,小命最大了吧。」人影站定,不算低聲的自言自語道。

風狼的主人,篝火前的魁梧男人似乎是發現筋斷骨折的聲音和往常的不太相同,立刻轉過頭來,看著突然出現的男人的淡淡的把話說完。

壓下喉嚨里的驚呼,立刻警戒起來,目光不斷審視轉身站起做出防備架勢。

「喲,不問我是誰麼,素質倒是不錯。」

沉默警戒,不發一語。

「這回你做的不錯,蠻配合的。這麼大的林子你都能撞到這小子三次。」那人自顧自的繼續說著。

「不過這次我可不能再不出手了。」很誠懇的語氣。

「所以你就消失吧。」

然後魁梧的男人就消失了,花了大概半秒鐘,扭曲成團塌縮進一點,甚至沒有發出一絲聲音——雖然看口型是在慘叫。

「雖然你在這里殺了這麼多人,不讓任何消息流傳出去,好像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不過和我沒關系了。」

他看向暈倒在地的夏牧︰「說不定以後會和你有關系。一路上過來,實在是不怎麼太平啊。」

「唉,到了下一個主城,就該有直通的傳送陣了,我就真的能回老家養老了。」

「在我能看到的地方,你就好好受苦一回吧。」

他翻過夏牧的身體,快速的檢查一番,又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了身影。

…………

到了第二日清晨,躺在枯枝腐葉上的夏牧才終于醒過來。身體酸痛,口干舌燥,傷口痛癢,睜眼映入的,是風狼雙目無神的尸體。夏牧想起了兩天之前,想起了兩周之前,想起了老頭,想起了自己那個經常扔下自己不管回頭又突然找過來的話癆師傅。說不清的滋味涌上心頭,夏牧蜷曲起僵硬酸痛的身體,擠不出眼淚。

一而再,再而三的遇到風狼,真正面對死亡的威脅,運氣實在是很差。然而能在能敵百人部隊的風狼口下三次逃得性命,最終風狼還莫名其妙的慘死面前,運氣也實在是太好了。

夏牧卻完全沒有心思進行任何感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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