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沈風逸獨自站在寢宮的窗戶旁,憑欄望月,實在是因為寢宮內外安靜到讓他毫無睡意。(鳳舞文學網)
真的是太安靜了!整個承景宮,里里外外都透著讓人煩躁不已的安靜!
一直覺得,這麼多年,宋瑞就像一堵重牆立于自己身後,只要自己想起,隨時回頭,便在身後。
可如今,才發現,宋瑞不僅僅是一堵重牆,更是一份無處不在的氣息,一份另他心安好眠的篤定。
時間過得實在是太慢了,他總覺得宋瑞離開了太久太久,可今日朝上何麟才道不過是大半個月的光景。
沈風逸閉了閉眼,輕輕嗅了嗅,再睜眼時,滿目悵惘︰大半個月,這承景宮里都嗅不到宋瑞的氣息了,若不是手腕上的平安符還在,沈風逸都禁不住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剛從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里醒來,而宋瑞只是自己夢里杜撰出來的一個人。
二十年,看似自己與宋瑞一起走過,有過那麼多的回憶,卻原來,一切的過去,都只建立在宋瑞這個人本身。正如那日,沈風逸實在心中煩悶,便在宮中隨意行走,無意識間路過翡暢殿,他定定地看著上鎖的殿門,身後的是安如遠、是于之泓,不是劉直、不是宋瑞,人說物是人非,可當所有的人都已不同時,自己甚至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那些自己念念不忘的過往,會不會都是不存在的?因為心底的所有念想,沒有人能夠應和,沒有人能夠陪著自己一同回憶……
自那天過後,沈風逸整宿整宿地失眠,他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陷入這樣的思維怪圈,要麼是懷疑那些深信不疑的過往是否真實存在過,要麼是死死地攢著手腕上的平安符來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都是存在的,可一旦回復平靜相信存在,又開始瘋狂地設想自己倘若真的娶後納妃,宋瑞會不會永遠離開,再也不回。
這樣的想法折磨得他受不了時,他甚至會在第二日打著巡視的幌子,跑到侍衛處去,看看宋明山是否當值,以此來安撫自己,只要宋明山夫婦不離開京城,便不怕宋瑞不回京城。
可偏偏,好不容易自己說服自己後,看著眼前晃悠的于之泓又是後槽牙一陣癢癢,父母在又如何,這個人不就經常照樣一走多年,杳無音訊!
矛盾,永遠是最折磨人的存在,而無法訴說的矛盾,更是如同滴在熱油中的那滴水滴一般,在沈風逸的心頭炸得油花四濺,不得安寧。
一陣寒風裹著落葉從窗口吹來,沈風逸一個激靈,定了定思緒,拋開那些紛雜的糾纏,重新理起了眼前的局勢。
宋瑞前往臨山,除了那日安營扎寨後的一封常規奏折,再無音信,按照宋瑞的性子,定然是出現了什麼意料之外的狀況,可他這樣不跟自己溝通,又是為何?
還有何麟,以為阻撓宋瑞前去剿匪,是不希望宋瑞立功,還是不希望宋瑞接觸臨山匪徒?倘若是前者,何照然手中二十萬大軍,戰功赫赫,宋瑞無論如何拍馬不及,那就只剩下後一種可能。
不願兩者接觸?背後定有貓膩,難道這臨山的山匪,還跟何麟有瓜葛?更進一步說,是跟沈風睿有瓜葛?若照此推斷,之前宋瑞比武中毒,十有*也是何麟的主意,只是當天宋瑞從家中徑直去的校場,並未在外食用過什麼,這毒又是何時下的?
還有再之前的大理寺縱火,至今毫無頭緒……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像是一張張網,迎頭撲來,看似毫無關聯,卻又似乎有著差不多的目的。
「小安子!」
沈風逸提高了聲音喊了一聲,在外候著的安如遠急忙推門進來︰「皇上有何吩咐?」
「傳召暗衛首領風四來見!」
「奴才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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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瑞,你真的好意思就這麼耗在這里,光吃糧餉不干活嗎?」
宋瑞瞥了瞥吃得比他還歡的某人︰「王爺,你真的好意思隔三差五來蹭軍糧嗎?」
此時,宋瑞跟沈風燁兩人正一人抱著一顆烤紅薯吃得正香,地上零零碎碎散了一地的紅薯皮,宋瑞連戰袍都未穿,身著常服,腦後的散發隨意束著,沈風燁也是一身不太扎眼的常服,坐姿比宋瑞端正了幾分,不過吃相就真正是不忍直視了。
「宋騎尉這話就不對了,本王這是來體察軍情,切身感受士兵們的吃穿用度,怎麼能叫蹭呢?再說了,本王能吃你多少?你哪次不是變本加厲地從本王這里要回去?」
宋瑞想想還真是這樣,這沈風燁不知道是不是平時在王府里吃得太好,每次來自己這兒都是吃些不值錢的玩意,這次是烤紅薯,上次是蒸芋頭。宋瑞是出于懶,又不好意思為了自己的點饞去麻煩伙夫,所以想些小辦法,填自己的肚子,可這沈風燁卻每次都來搶自己的吃食,吃得比自己都多,真讓人懷疑,是不是故意餓上幾頓就為了來蹭點吃的!
手中的紅薯下肚,沈風燁心滿意足地舌忝了舌忝嘴角,一邊讓人伺候著擦著手︰「這烤紅薯比上次的蒸芋頭還吃!」
宋瑞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您還真會挑,白蒸紅薯沾醬油能跟這香甜的烤紅薯比嗎?
「說正經的,你離京轉眼就要有一個月了,你這樣整日不干正事,就讓你的兵在這兒吃飯睡覺練練兵,真的不怕朝廷責怪嗎?」
「朝廷?」宋瑞也吞下最後一口紅薯,隨意拿起桌案上寫字的紙張擦了擦手,之後順手抄起一疊紙張遞給沈風燁,「你說朝廷會不會責怪?」
沈風燁狐疑地接過來,一張一張地翻過︰「呵……精彩紛呈啊!兵部、吏部、工部……哈哈,禮部怎麼也來摻一腳?都是替你寫罪己詔的?」
「差不多那意思,說什麼佔用資源,浪費朝廷糧餉之類之類的,歸結到底一句話︰站著茅坑不拉屎!」說完,宋瑞滿臉不在乎地打了個飽嗝,只看得沈風燁眼角抽搐。
「以前怎麼沒覺得你這麼惡心啊?剛吃完東西呢,你也不怕膈應!」
「切,吃喝拉撒睡,你敢說你可以缺一能活?這會兒跟我裝什麼裝!」宋瑞站起身來,在軍帳里走了幾圈,讓吳暉領著帳中其余的人出去了,「你說,我按兵不動,誰最高興?」
「臨山的那幫土匪唄!」
宋瑞沒有開口,斜著眼楮眯了沈風燁一眼,沈風燁模了模鼻子︰「好了好了,不開玩笑了。應該是那兩個老匹夫最高興吧?」
「你看你手里的那一沓,六部還缺幾部?」
「戶部跟刑部!」沈風燁說完也忍不住挑起了眉,「有意思了!這沒有刑部的文書實數正常,畢竟你現在還沒到違犯國法的地步,可這連禮部都來摻一腳了,戶部竟然按兵不動,這葉恆跟何麟,終于也不沆瀣一氣了?」
「目前,他們兩派,一派把持軍權,一派把持朝廷經濟,按理說,合作之下最容易……」
宋瑞沒有明說最容易什麼,不過沈風燁心知肚明,還能是什麼,當然是最容易反了沈風逸了!雖說沈風逸現在是皇上,可是一個要錢沒錢,要兵沒兵的皇帝,又能有幾分威脅?
「可是,照目前這局勢變化來看,要麼是兩派發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要麼……」沈風燁表情凝重地皺起了眉毛,「要麼,就是有一方擔心日後生變,提前找到了其他的盟友。」
宋瑞點頭︰「而,最怕的就是,兩人都找到了新盟友,那逸……咳……皇上恐怕就要月復背受敵了。」
沈風燁完全忽略了宋瑞那聲口誤︰「那難道,皇兄就沒有給你遞過口信嗎?」
「沒有……倒是于之泓給我來過一封書信。只是那封書信……」宋瑞的表情很是扭曲。
沈風燁看了看他,忍不住發問︰「那封信怎麼了?」
宋瑞直接不作聲了,從袖里掏出那張快要被他揉爛的紙遞給沈風燁,沈風燁接過來,翻來覆去看了好多遍,抿著嘴,身子止不住地抖動。宋瑞見狀直接從鼻孔里哼出了一聲︰「要笑你就笑吧!小心憋出內傷!」
沈風燁聞言也不客氣,張了嘴巴直接笑了出來︰「哈哈哈……于之泓一定是閑得無聊,故意來氣你的!還…還萬望你吃飽睡好,最好成家立業、落地生根,等到班師回朝的時候抱著大胖小子、牽著漂亮娘子一起回去……哈哈……他這是嘲笑你呢還是嘲笑你呢還是嘲笑你呢?」
宋瑞毫不客氣地搶回書信︰「笑完了沒有?笑完了听我說話!」
沈風燁努力克制著自己的笑意︰「你說,你說。」
「皇上至今未有書信、旨意,要麼是沒什麼可說,要麼說有可說的卻不能說,但不管怎樣,你覺得于之泓在這樣的情況下給我送來這麼一封信,真的就為了說這些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