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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很陰沉，頭上厚厚的烏雲顯得極低，似乎馬上就要落雨。(鳳舞文學網)風狠狠地刮過身體，灌滿單薄喪服的袖袍，很冷、很痛。
立在十里竹林的某片空地中，此處距墨家隱秘據點並不遠，偶爾會有幾聲墨家弟子的慟哭傳來，被寒風拂起的寬大袖口宛若蝶翼，在風中與銀發狂舞。
銀發素衣，果真是蒼白得沒有一點顏色。
——這是蓉姐姐離去後的第三天。
跪坐在地上，用手蘸了混合著我血液的朱砂符水繪寫符文和法陣。一筆一劃，顯得極緩極緩。
這是燕國的習俗︰在人離去後的第三天，要為她施法祈福。
願她來生不要活在亂世。同仇敵愾、抗擊秦國、鋤強扶弱……這種人生太過不同尋常，一次、一次就已經足夠了，下次只要與所愛的人平淡地度過一世——
不需要海誓山盟，不需要刻骨銘心，更不需要榮華富貴。只要相愛，只需平淡。
「滴嗒」
一滴雨自蒼穹落下，面前的地上余下了一點水漬。
——第一場秋雨。
老天爺，你是不是也不忍再看下去？你是不是也在落淚？
可為什麼你要如此殘忍啊……毫不留情地將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奪走！
雨絲漸漸成了雨滴，雨滴漸漸成了雨點。砸在臉上、手上、身體上，火辣辣地疼。
閉上雙眼，跪坐在法陣中心，雙手結成一個奇異的印伽平置在胸前，法陣開始散發出微微的光華。啟唇，念誦往生咒。
蓉姐姐，請你帶著今生的眷戀前往歸墟，在來世與他相遇。畢竟，不是任何人都會在你身旁守候注定沒有結果的三天三夜，只為你能夠再次睜開雙眼輕喚他的名。
雨越來越大，天地間只余下一片白茫。耳邊機械地重復著雨點拍打在地面上的聲音，泥水暈染在素衣的裙裾上，十分扎眼。
我已被雨點砸得有些麻木，所以頭頂陡然停止的雨水並沒有引起我的注意，直到臉頰上傳來一陣暖流，我才察覺到了不對勁。睜開雙眼，少羽正手執一柄二十四骨的油紙傘蹲跪在我面前。
他抬手摩挲著我的臉頰，手指掃過我凍得青紫的唇，好看的眉微微蹙起︰「冷嗎？」
「還好，不算太冷。」
少羽月兌下他的外衣，而後搭在了我的肩上︰「嘴都凍紫了，還說不冷？」
「少羽。」
「嗯？」
「你會陪我烹茶煮酒、看盡春秋嗎？」
「會。」
「陪我種田養花、浪跡天涯，直到青春不再、須發皆白？」
「是！」
噙著淚花的雙眼彎成了月牙︰「如此便好。」
可我知道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吧？但你能這麼回答我真的好高興，至少在很久很久之後，想起現在的情景，我會知道，我曾經擁有過。
少羽將我幾乎凍僵的雙手握住，灼人的溫暖自指尖傳遞至心田︰「是在祈福麼？不要怕，我陪你。」
面對面跪坐在法陣中心，我的左手和他的右手組成祈福的印伽。油紙傘落在了一邊，雨水順著兩人相抵的額頭滑落在臉頰上，又從下巴滴到了雙手結成的印伽上。
——往生念，念往生。此生緣，來生劫。
「大嫂！」「臭女人！」「大哥！」「少羽小弟！」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依稀覺得雨點開始變少、變細。有人的聲音在響。
「是小龍和天明！」少羽辨認出了聲音的主人，忙抬頭望向聲源，「他們的聲音很急，莫非出了什麼事？」
失去了少羽的支撐，我才發現腦袋已經變得昏昏沉沉。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傾，倒在了少羽懷里。
「拒霜！」少羽裹緊了我身上的外衣，抬手探了探我的額頭，「好燙！」剛剛一直額頭相抵倒也不覺得，現在才發覺溫度竟然燙得嚇人。
「唉呀！少羽小弟，我可找著你了！出事了，出事了，怪女人她……」
意識在慢慢抽離，但天明的話又把我拉了回來︰「蓉……咳咳……蓉姐姐她怎麼了？」
「少羽，臭女人！你……你們兩個是腦子壞了麼？怎麼在這里淋雨啊？！」天明見了我們還不忘數落一番。
「大哥！」龍且從竹林中轉出，略微有些錯愕，「你們……」
「蓉姐姐怎麼了？！」我一時心急，音量陡然拔高，一口氣沒緩過來，開始劇烈咳嗽。
少羽按住我後心處的穴道，將柔和的內力注入以緩解我咳嗽的癥狀，替我問道︰「蓉姑娘怎麼了？」
「她醒了。」
「什麼？！」我和少羽詫異地對望，「醒了？」
雪女不是給端木蓉把過脈，確認脈象全無的麼？
難不成是……詐、詐尸？！呸呸呸……什麼「尸」啊？別好的不靈壞的靈啊！我在心里狠狠地抽了我自己倆耳刮子，扔下一句︰「我去看看！」剛起身站起，月兌離他的內力協助，便只覺頭暈眼花，好在少羽扶住了我，因而並未摔在地上。
薄唇微咧，語調依舊欠扁︰「讓你這麼摔過去，不是你去看蓉姑娘，而是蓉姑娘要來看你了。」
「你？！咳咳……」我一時怒極，氣血沖腦，自免不了咳嗽一番。
少羽不得不再次伸手探向我後心處引渡內力，就是這樣他還不忘說一句︰「白痴。」
我氣得一哆嗦︰「尼瑪……」
——你才是白痴呢，你全家都是白痴=皿=！！！
諸如此類的話還未說出口，後心旁的一處穴道便被猛地點中，一股柔和卻霸道暗藏的內力順著穴道注入，酥麻的感覺從心窩蔓延至全身。
身體不受控制地軟了下去，少羽攬住我的身形將我打橫抱起，走向墨家據點︰「不許說話，否則咳嗽會更嚴重。」
你管我？！我抗拒地將雙手抵在身前，死命朝他翻白眼以發泄不滿情緒。
天明捂著雙眼，顫聲︰「登徒子！登徒子！！！」
龍且表示淡定，拽起明寶後領向另一條通往據點的小道走去，一臉的諄諄教誨︰「乖，別打擾他們，我們換條路。」
尼瑪這回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啊摔話說你什麼時候「清」過！！！
正悲憤地瞪著少羽，他忽然劍眉一挑︰「在說我壞話？」
我把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心里倒暗自思量︰淋了這麼久也沒事，是這廝的體質太強悍還是我體質太虛弱？！想到這里腦袋又有些昏沉，可與此同時，後心傳來的內力更加純粹，神台霎時清明了些許。
「你過來些，否則我引渡內力很費勁啊。」
盡管老大不情願，我終究還是將抵在我身前的手放下，乖乖靠上他的胸膛。
抬頭望向天空，經過一場秋雨洗滌的蒼穹一碧如洗，仿若大海深處最耀眼的藍。
嗯，收回剛剛的評價，其實老天也是很有人情味的。
摟住少羽的脖子，將臉蛋湊過去蹭了蹭他的肩膀。
「怎麼？心情好像突然變好了。」少羽望著前方，笑意淺淺。
「沒什麼，只是覺得活著，真好。」
——我會陪你，但不是永遠，是生生世世。
大坑無底啊，慎入慎入……==^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