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30日晴轉陰,傍晚小雨
回來已經兩天了,今天去看了倪瑜,她瘦了,就像窗台上的那盆水仙,很新鮮,但是不夠健康,是一株迎風的水仙。(鳳舞文學網)
倪瑜說,谷秀華5月15號結婚,安排她當伴娘,她不想去。我問她為什麼不想去,她說我明知故問,明知道她不想看見谷秀華的結局,其實我的確是明知故問。我知道在時過境遷後,她和谷秀華形成巨大反差,她與谷秀華已經走進了兩個不同的世界,就像我和海濤一樣。我們是親兄弟,小時候一塊兒玩泥巴的親兄弟,但他當初不好好學習,連大學都沒考上,所以他早早當了工人,我們的生活環境和生活內容變得越來越不一樣,可說的東西也就很有限。逢年過節的時候,我們歡歡喜喜地圍在一起吃飯,大家都覺得久別重逢,應該好好聊聊,至少我是這麼想的,可是聊來聊去,我發現我們聊的都是過去,都是一些共同的記憶,比如說隔壁打了一輩子光棍的李二麻,而且要很細致地聊,因為除此之外,我們沒有更多的共同話題。我想,倪瑜和谷秀華,大概就是這樣。
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每個女人也都要長成一朵花,開在或招搖或隱蔽的地方,露出或驚艷或平淡的容顏。倪瑜就像一朵干淨的水仙,很月兌俗,很與眾不同,言談間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氣質,但這不代表落在石頭縫兒里的種子不能開一次花。相反,那種花也會開得很開心,也會覺得自己作為草地上的一抹色彩,很美,很靚,不負大好春光,野百合也有春天,谷秀華就是這樣,可是倪瑜不懂。做水仙有做水仙的快樂,倪瑜如果不是水仙,我也不會欣賞她,繼而愛上她,我愛的就是她從里到外的氣質,不過樸素如野百合者照樣有人喜歡。
有時候,看著倪瑜,我覺得她好辛苦,她在工作中就像一個女俠,但女俠也會有疲憊的時候。我想給她一個肩膀,讓她靠一靠,但我知道僅僅靠一靠是不夠的,她有更多的需要。她比谷秀華小一歲,可我知道,她反對谷秀華現在結婚並不是因為年齡問題,而是因為條件問題,至少她認為谷秀華目前不如自己條件好,所以不應該馬上結婚。倪瑜不是那種很在乎形式的女孩,她早就說,華麗的鑽戒、隆重的婚禮確實很誘人,但如果我這個人不行,我買的鑽戒可以有別人替她戴,婚禮上的女主角也可能「變了又變」,因此她只在乎人。
我今天試探性地問了問結婚的事,她背對著太陽,撩了一下頭發,說,「我這不剛開始實習嘛,這段時間挺緊張,我們是分公司,總公司的一只新證券在我們這里上市。先把證兒領了吧,至于婚禮,你回去和叔叔阿姨商量商量,如果沒意見,就旅行結婚吧,既經濟又簡單,我想去喀納斯。」我沒什麼可說的,攥著她的手,點了點頭,其實我是很想看她穿婚紗的。
「要是我這邊能安排出時間,」她接著說,「我們下個月去吧,六月份去喀納斯最好了,到處都是鮮花」,她說。
我同意了。
送她回去後,我給父母打了個電話,把我們的這個決定告訴了他們,媽說,「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該成個家了」。是啊,我是該成個家了,帶著水仙。
6月15日多雲
秀華結婚已經一個月了,一個月後的今天,我坐在喀納斯的草地上,風一吹,郁金香就在身邊擺動,金黃色的一片,飄著淡淡的香味。在稍遠一點的地方,是一叢一叢的柳蘭,花穗微微擺動著,中間還夾雜著一些鳶尾,再遠一點就是白樺林了。海風從白樺林和草地相接的地方走過來,身軀漸漸擋住了樹林,我漸漸看清了他的臉,他揚著手里的一束花。
「這是什麼花?」我說著就站了起來。
「勿忘我嘛。」他說著,把花遞給了我。
我把花接過來,輕輕聞了聞,一股淡淡的花香直沁入心脾。
他提議去湖邊走走,我們便穿過白樺林,朝著昨天拍照的地方走了過去。昨天真不巧,拍寫真照的時候居然陰天,樹林里光線很暗,不進到林子里又沒有效果,那批寫真的效果很不好。昨晚下了一夜的雨,雨不大,可是今天出了太陽,風一吹,樹葉上還會有殘留的雨水落下來,抬頭找它的源頭,就會看見那似乎懸在空中的樹冠。
只有站在一棵樹的下面,站在離樹根最近的地方向上看,才能知道一棵樹究竟有多高,尤其是那挺拔的白樺。如果想看清楚白樺的全貌,就必須要仰望,站在它扎根的地方,讓目光跳上樹根,順著它筆直而且微微泛白的樹干往上爬,見到葉子後,再猛地向下看,地上已是滿眼的光影。
我抱緊它,下巴頂在樹上,陽光有些刺眼,我閉著眼問他︰「你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來喀納斯嗎?」
海風聞了聞手里的那朵郁金香,說︰「因為這里風光好嘛,漂亮的地方,誰不喜歡?」
我看著他的眼楮說︰「不對。我是沖著白樺來的。」
「你飛了幾千里地,就為了看看樹啊?!」
「當然不光是為了看樹,湖光、山色,還有你手里拿的花兒,都是我喜歡的。我的意思是說,我要讓白樺做我們的證婚人」。
「讓樹給我們證婚?!你也太有想象力了吧?」
「沒錯。你看啊,白樺遠看郁郁蔥蔥,近看挺拔爽朗,既旺盛又向上,就象征著我們的未來啊。我們既要過得紅紅火火,又要活得自在灑月兌。」
海風大笑了起來,捻了捻花睫,像是對我說,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我可沒想那麼深,依我看,還是這地上的花好,是一種夠得著的美。」然後又說︰「好吧,那就讓樹來給我們證婚,怎麼個證法呢?」
我拉起海風的手,輕輕地握了握,讓他跟在我身後,我們圍著一棵比較粗的白樺走了一圈。我讓他和我一樣,仰頭看著樹冠,然後一句一句地教他︰「白樺,我娶到倪瑜了,以後我們就是夫妻了,一輩子。我們不搞舉案齊眉,總舉著個桌子太累了,但我們會互相尊重,一定讓對方快樂,營造一個幸福的小家——不斷拼搏。請你做證。」
「完了?」他問我。
我眨了一下眼,「可不就完了嘛。」
「就……這麼簡單?」
「那你想多復雜?」
「憑這麼兩句話,你就把我收購了?」海風笑著問我。
「這怎麼能叫收購呢?咱倆這叫集資啊,把兩股資金合並到一起,就可以做更多的事兒,前途無量喲!」
海風笑著說︰「我怎麼越听越得慌啊,哦,合著我就是你的一個項目、一筆資金,你就是一個不犯法的人販子是吧?」
「是你說的嘛,我把你收購了,沒錢怎麼收購啊?」我說。
「好吧好吧,收購了,那收購以後干什麼?」
我抱著肩膀往前走,白樺樹在頭頂上唰啦唰啦地響著,海風在後面跟著我。
「該干什麼干什麼唄,上班、還房貸,緩緩後再貸款弄一車,第一步給你買輛雪弗蘭愛唯歐就可以,這不都是事兒嘛。以後事兒還多著呢」
「雪弗蘭倒是不貴,不過以咱倆現在的條件,又娶媳婦又過年,夠嗎?買車容易養車難哪。」
「錢是不太夠,錢不夠咱可以賺啊,賺錢就是為了花的。你好好做你的藝術設計,把工作室做起來,先要創出品牌來,之後就越做越好做了,這是廣告的時代嘛。其它的,我來想辦法」。
海風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看著我,把兩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嚴肅地說︰「瑜,你簡直就是老天送我的禮物。」